心悸
除夕当天,晨曦微露。
毓宁在问画的伺候下早早地穿戴好吉服,整理好发型和妆容。
待一切准备完毕,承瑞还没睡醒。
为了不耽误宴礼,毓宁把承瑞摇醒,看着儿子困倦的模样,有些心疼地摸摸他的脸蛋,“算了,先给他穿衣吧。”说着,便轻手轻脚地给他穿上了特制的吉服。
穿好后,又让完颜氏将承瑞带下去喂奶。
因为身穿吉服,手戴护甲,不适合抱孩子,等承瑞吃饱后,毓宁便让两个奶娘轮流抱着他来到乾清宫。
除夕家宴是皇家一年一度的团圆饭,所以众妃嫔都十分重视,毓宁到的时候,几乎所有妃嫔都已经到了,只有皇后和妍妃还不见踪影。
刚想着,皇后和妍妃从后面走过来。
皇后看了一下,发现人已经来全,便道:“咱们该进去了。”说着,在前面领路。
“妾身/嫔妾/奴才参见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万福金安。”皇后领着一众妃嫔向坐在上面的三人行礼。
礼毕入座。
毓宁坐到位置后,被太皇太后下首的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慧妃。
因其前世去得太早,为人又低调,所以毓宁重生之后还真忘了她的存在。
只是不知这辈子为何入宫这般晚,明明上辈子早早就被养在宫里了。
琪琪格察觉到毓宁的视线,主动颔首示意,然后又低下脑袋。
毓宁刚收回视线,便听到太皇太后道:“快把承瑞阿哥抱上来。”
奶娘完颜氏看了毓宁一眼,接到眼神示意才抱着承瑞走上去。
“哎哟,咱们家小阿哥长得可真结实。”太皇太后抱着承瑞,脱掉护甲后捏了捏他手上的肉肉,笑得眉眼弯弯。
皇太后汉语说得不太好,看着承瑞干净灵活地眼神,直接用蒙古语说道:“这孩子看起来聪慧又康健。”
“那是自然。”太皇太后对此显然十分自得。
皇上那般聪慧,他的孩子又能差到哪儿去。
如今皇宫里就一个小皇子,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点都不为过,每每见到他,太皇太后总要抱一抱逗一逗。
“咳……皇玛嬷,筵宴快开始了。”玄烨看她们逗孩子逗得不亦乐乎,在旁提醒道。
听到耳边传来宴乐的声音,太皇太后让完颜氏把孩子抱下去。
一场团圆宴吃得十分热闹,不少人吃着吃着便开始推杯换盏,甚至上前给皇帝敬酒,玄烨心情不错,也没拒绝,就在众人都十分高兴的时候,太皇太后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琪琪格,道:“你也去给皇上敬上一杯。”
琪琪格站起身,先是看了玄烨一眼又快速低下头,似乎有些害羞,“臣女敬皇上一杯。”
玄烨给面子的颔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臣女再敬皇上一杯,贺皇上得展宏图,大清迎来圣主。”
“有心了。”玄烨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和颜悦色地接下她这杯敬酒。
太皇太后满意地笑了笑,“适逢佳节,我想跟皇上求个恩典。”
“皇玛嬷严重了,您有吩咐直言便是。”玄烨和气地说道。
“我少小离家,与亲人相隔两地,为此颇感遗憾,如今琪琪格来了京城,倒是稍解思亲之情,如今离选秀还有几个月时间,我想让她暂时住在宫里,你看这样是否可行?”
玄烨立刻答道:“是朕思虑不周,不曾考虑到这点,这事您看着办就行。”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太皇太后自己决定便好,只是想到皇上对蒙古妃子隐隐排斥的样子,她实在不愿让琪琪格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想到皇帝坐稳帝位后几乎不再主动与自己讨论政事,太皇太后心里叹了口气,对着玄烨道:“我年事已高,朝堂上的事再没那个精力管,往后有事不必总来问我,你自己决定就是,皇玛嬷也该享享天伦之乐了。”
“看到你将大清治理得这般好,我便是立时死也能瞑目了。”
既然要退,干脆退得彻底些。
闻言,玄烨愣了一下,望着皇玛嬷生了白发的鬓角,心里忽然有些愧疚。
哪怕不希望太皇太后干政,但真的到了这一天,他似乎并不觉得高兴。
玄烨抿了抿唇,道:“皇玛嬷,您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等朕得空了,就带着您去科尔沁住上些日子。”
太皇太后笑着点点头,“那皇玛嬷便等着了。”
看着祖孙俩一派和乐的模样,妍妃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大家闺秀的标准笑容,余光瞥向坐在皇帝身侧的皇后,眼中划过一抹嘲讽。
平日里再怎么喜爱也好,比起娘家人,终归要差一截。
皇后若无其事地喝着茶,毕竟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了,如今这样亦在预料之中。
毓宁看到这一幕,指腹轻轻磨砂茶盏的杯口,太皇太后这一招以退为进实在是高。
上辈子琪琪格甚至连册封都没有,死后才被追封的慧妃,这一世,看来她的初始位分应该不会太低了。
不过比起这个位分问题,毓宁更在意慧妃本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现在这个琪琪格和上辈子那个沉默寡言、存在感几乎为零的琪琪格似乎有些不一样。
虽然她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明显的异样,但是太主动了,反而有种怪异感。
除夕宴结束后,毓宁领着宫人们回到钟粹宫。
因着起得太早,喝了奶的承瑞早就呼呼大睡,毓宁也有些困倦,便干脆与他一道睡了个午觉。
醒来后,承瑞还在睡,毓宁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颊,发现温度尚可,便小心翼翼地替他掖了掖被子。
天气冰冷刺骨,毓宁起床后穿上厚厚的衣裳,并将暖手炉捂在怀里,坐到一旁的书桌上将今天除夕宴的画面和流程记录下来,然后放到承瑞的日常画册里。
这些可都是珍贵的史料。
这一坐便是两三个时辰,待毓宁放下笔,夜色已经悄然而至。
“啊……噢……”承瑞正巧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张开小嘴巴咿呀出声。
毓宁赶紧过去将他抱起,“咱们小阿哥起床了呀。”一边说一边摸了摸他屁-股底下,发现已经湿了,便赶紧帮他换尿布。
这还是她让绣娘特制的,虽然没有现代的尿布那么好用,但也勉强能使。
逗了会儿孩子后,毓宁摸摸他的肚子,“承瑞饿了吗?肚子都瘪了,应是饿了。”说着喊来问书,让她抱着承瑞去找奶娘。
问书刚走,问雅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等她摆好膳食,毓宁便道:“你也下去用些东西吧,本宫自己来便好。”
“是。”问雅屈膝告退。
“主子。”待正殿只剩下毓宁,叶白苏终于现出身形。
虽然宫人们看不见她,但她还是习惯只有毓宁的时候才出现。
叶白苏手里拿着一沓常人看不见的纸张,这是鬼魂情报局刚送来的信息。
毓宁一边用膳一边观看,记录本并不算厚,但内容详实细致,大到京城官员家事、品行和粮种推广的效果,小到街边巷尾的各种物价,应有尽有。
信息实在繁杂,毓宁光看完就费了许多时间。
看到毓宁着重关注汉人官员,叶白苏有些不解,“主子,您是想扶持汉臣吗?”
“没错。”毓宁点了点头。
“为什么?”叶白苏虽然是汉人,却也知道如今满汉大臣待遇有多悬殊,汉臣想要出头极为困难。
毓宁叹了一声,“因为本座需要一股能与满洲勋贵抗衡的势力。”扶持汉臣不仅能促进满汉地位同等,也会使得他们坚定地站在承瑞的身后。
因为他们没有更好的退路。
她要做的事实际上对于满洲旗人来说无异于生死仇敌,即便是马佳氏一族都不一定能理解,更何况是那些军功起家立下汗马功劳的满洲重臣。
损人利益,犹如杀人父母。
“不过,”毓宁点了点一些年轻的满洲臣子,“也不是没有可扶持的满洲旗人。”这些人对汉臣并没有太多的偏见,心思也比较灵活,只要能力跟得上,愿意为百姓做实事,她并不介意施以援手。
位置决定立场,她想要的是满汉势均力敌,而不是一枝独秀。
只有双方力量均等,才能起到制衡作用,到时候等承瑞上位,不管是推行改革还是推广数理化,都会少很多阻力。
就在毓宁不断思索下一步计划时,慈宁宫偏殿里的琪琪格正躲在被窝里着急忙慌地轻声喊着:“芸娘,芸娘。”
一直没听到动静,琪琪格更是急得脸色煞白。
“别喊了,我还在。”过了一会儿,芸娘才心有余悸的回道。
她捂着胸口,脸色十分难看,“宫里似乎有很强大的修者。”芸娘躲在槐木手串里,龙气伤不了她,但是与生俱来的等级压制却让她十分不安。
芸娘的修为不低,再加上功法比较特殊,所以才能觉察出宫里有强大的修者,只是具体是谁,她也不清楚。
自从芸娘成为厉鬼后,遇到最厉害的修者便是浮空了,可他依旧奈何不了自己,如今皇宫里的这个,比起那个佛修似乎还要强上百倍不止。
这个认知让芸娘的心沉到了谷底。
即使对方已经收起了全部的威势,但芸娘心里还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祥预兆,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敢乱出声的原因。
“你且记住,往后不许将手串戴出去,以防我的存在被人发现。”极品法器对于大多数修者来说并不容易辨认,但皇宫里这位强大如斯,或许一眼便能看出蹊跷。
就算槐木手串能隔绝神识,但若是对方起了贪念,那她的存在就没办法隐瞒了。
至于别的可能性,芸娘并没有想过,毕竟再强大的修者也不会嫌弃极品法器太多。
想着,芸娘觉得并不放心,再次嘱咐道:“即便回到房间,也不要乱叫我的名字。”
“那……那我该怎么同你联系?”总不能都不说话吧?
那她怎么办。
“有事我会直接同你说的,无需担心。”只有这样才能减少暴露的可能。原本她还想通过献祭阵法与琪琪格达到心意相通,如今却是不行了,一个不慎就会被发现。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冒险。
“好。那个……修者和修者就不能是朋友吗?”琪琪格觉得很奇怪,都是修者,为何芸娘这般害怕。
芸娘:……
“吾等逆天修行,所需资源甚多,是以大多修者属于竞争关系,一旦碰面,后果很难预料。”
别说她只是个厉鬼,就算是真的修者也不见得能友好相处。
更何况实力这般悬殊。
念及此,芸娘开口提醒道:“槐木手串是极品法器,一旦被发现,别说拿回来了,到时候你我都得遭殃。”
琪琪格神情一顿,明白对方是怕自己反水,连忙表态道:“你放心,我不会有别的心思的。”早在驿站那里,她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芸娘需要槐木手串当容身之所,而她想要改变命运,正好不亏不欠,各取所需。
闻言,芸娘满意地微扬唇角,“天色很晚了,你快休息吧。”
说完,直接闭眼休养。
琪琪格见状,也放下心神,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