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看着赵老爷惊疑不定的神色,赵管家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下午小的带了四个好手去那钱家客栈抓人,谁曾想那王秀才已经退房了,我们几个扑了一个空。还好咱们在钱家客栈有人,他们帮我们留了心,说那王秀才出城去了。最近天天下雨,出城的路现在只能走官道了,小的带着人就往官道上追,因为那王秀才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一直追到快到戌时才赶上。正当小的躲在草丛中正准备动手,却见前方有一列官兵在一位大人的带领下过来了,”
说到这里,赵管家顿了一下,眼里依旧冒出了惶惶之色:“那个大人对着王秀才行礼,最后一行人簇拥着王秀才离开。”
见自家老爷眼中也同样冒出惊愕之色,赵管家狠了狠心,继续道:“虽然那时候天色已暗,但是小的这边的乔二是个眼力好的,他说他看到,看到……”
赵老爷一拍身边的桌案站起身来,忍不住怒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看到什么就都快说出来!”
赵管家眼一闭,心一横:“看到那位大人穿的是锦衣卫千户红色飞鱼服!”
赵老爷刚刚因为着急站起来的身子,瞬间倒了下去,还好后面就是铺着软垫的圈椅,否则这一下子倒下来,可摔得不轻!
赵老爷此刻却没有任何心思去想这些,只觉得自己家完了!
一个千户,就是正五品的官职,还向王秀才行礼,这些也都罢了!
关键是,那个千户还不是一般的千户,那可是锦衣卫千户!
那帮子都是一些杀神,平日里谁敢得罪?别说锦衣卫千户正五品的官职了,就是一个百户羁押个正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不在话下,而那千户居然对王秀才如此恭敬礼遇,那王秀才究竟是何身份?
赵老爷心惊肉跳不已,再一联想到刚刚收到的季方和的赔礼,顿时恍然大悟了过来——自己这是错怪好人了啊!
赵管家本身就是赵府的家生奴才,是赵老爷的心腹,赵老爷没什么不能对赵管家言的:“忠勤,刚刚那季师爷就过来了一趟,还将之前你送过去的银票给退了回来,他说……”
赵老爷将前情后果一说,赵管家拍着大腿就道:“这就对了啊老爷!一定是秦大人知道了风声,无奈之下才打了咱家大少爷,为的就是平息王公子的怒火,这是在为咱赵家考虑,在帮咱们啊!”
赵老爷赵松岩现在也品出味道来了,如果说秦县令按照一开始说好的来,打了王秀才,维护了鸣儿,那最后的结果——赵松岩炎炎夏日硬是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去深想。
赵松岩毕竟京城里还有个当大官的弟弟,前几日赵松庭有传信过来,说是目前京城周遭水患严重,已经派遣官员前去赈灾,若是卫辉府这边久不停雨,估计也会派人过来赈灾。
当时赵松岩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赈灾之事还没落实,就是真的要来新乡赈灾,自家大不了捐献几担粮食罢了,图个名声而已。赵松岩还巴不得别来赈灾,每次上头一来人就要找他们这些富户“化缘”。
而如今锦衣卫已经行将此地,赈灾之事估计已经落实,那王公子应该就是京城过来的,身份一定贵不可言!
赵松岩久居新乡县,京城的关系网也只是听他弟弟道听途说,知晓的并不真切,越是不知道,越是猜测起来心慌意乱,脑门上不一会儿就冒出了硕大的汗珠。
赵老爷关心则乱,赵管家赵忠勤倒是比赵老爷还稳重一点,犹豫了一下还是进言道:“老爷,咱们不知,未必秦县令不知啊!”
赵老爷原本还在原地踱步,闻言猛的停住,咬了咬牙对着赵管家吩咐道:“正好趁着天黑,你现在就去一趟县衙找季师爷,给他送过去一千,不,两千两银子,就说多谢秦大人的提点之恩,我们赵家没齿难忘。”
秦县令一向爱财,多送点银子总归不会错的。
赵管家虽然心惊于老爷这次的大手笔,但是此刻也觉得这钱必须得花,领命之后连忙拿着对牌去账上支银子去了,东奔西跑这么多时辰,连口水都赶不上喝,连夜赶往县衙。
看着赵管家离开的身影,赵松岩忍不住喃喃道:“秦大人对我们家是好,就是太好了一些,若是打够五十大板,让那贵人消了气才好!”
想到这里又命人去封大夫的口,让他传出赵家大少爷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消息,又命仆妇丫鬟看紧赵启鸣,让他安心在床上躺个三四个月,等风头过了再说。
那边赵府一整夜都闹的没个安宁,秦修文这边也是刚刚眯了眯眼,就听到丫鬟柳儿通报张达求见。
秦修文原本也只是合衣而眠,要不是推算出今日赵家必有动静,他是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修养好精神的,毕竟最近用脑太过,造成的结果就是现在一旦多思多虑,就会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秦修文是在内书房见了张达,不同于秦修文半夜被叫醒后的强打精神,张达是一脸隐忍的兴奋,待见了秦修文,立马下跪恭敬道:“大人料事如神,桩桩件件都被您料到了,只是后面又发生了些变故,故而属下来迟,还望大人恕小的惊扰之罪。”
别人下棋是走一步看三步,他家大人做事是走一步看十步!以前怎么不知道他家大人这么厉害?
秦修文见张达脸上没有什么惊慌之色,就知道这变故也是好的变故,饮了一口浓茶,将茶盏放到桌案上:“别给本大人卖关子,还不速速说来!”
张达一改刚才的正经之色,笑嘻嘻道:“大人您是不知道,赵家张狂的很,送了赵秀才回去后,赵家人就哭鸡尿嚎的,活像那赵秀才被生生打死了似的!不过二十五仗,齐大他们还是留了手的呢!小人一直在他们赵府门外的巷子口等着,不过半个时辰,那赵管家就带着几个打手出了门,先是打听崔丽娘的去处,知道她被大人罚到了育婴堂,青天白日的也不敢马上去闹,转接着就直奔钱家客栈去找王秀才。”
一开始张达也不明白,断案的时候当时他就在堂下站着听,大人已经说会恕那崔丽娘无罪,结果又找了个由头,罚崔丽娘三个月的劳役。不过这本不关他的事情,张达也就听了一耳朵,并不关心。
后来受他家大人指点,才知道大人是怕那崔丽娘被赵家报复,育婴堂毕竟是官家所设之地,说是让她服劳役,其实也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而那王秀才,自己在给他送罚银的时候,也提点了一句,让王秀才拿了银子即刻就走,不要在新乡县过多逗留,防的也是赵家下黑手。
“王秀才是听劝的,当即拿了银子就退了房,准备离开新乡。当时大雨小了一点,小人带着几个弟兄一直远远地坠在后面跟着,不一会儿,赵家人就骑马追了上来,因为小的几个走的都是小道,他们又是行色匆匆,没有看到我们兄弟几个,原本以为今儿个总要动一次手,倒是没想到啊,那个王秀才是个大有来头的!”
秦修文闻言,顿时也是双目一亮——自己随口胡掐之言,难道就这么巧,还歪打正着了?
听到就连正五品的锦衣卫千户都要给王秀才行礼的时候,秦修文是真的惊了,听罢也是久久不言,只是脸上依旧摆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疏离之色,仿佛一切都早在他心间计算过一般。
张达是捕快中的一个小头目,之前和赵家有过嫌隙,人又油滑精干,身手也不错,所以派他去办这事,再好不过。
秦修文是算到了赵家要生事,崔丽娘安置在育婴堂,王秀才则劝他连夜远走。只是没想到赵家那么嚣张,追出去那么远也要去把人抓回来。
那王秀才再怎么说,还有一层秀才功名在身上呢!赵家连夜抓人,恐怕是要下狠手!
当时秦修文就想过了,如果赵家行事太过跋扈,要打杀那王秀才的,那么对自己肯定也是要搓磨一番。倒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隐在暗处。一旦赵家发动,自己就派人拦截,抓了那赵管家,拿了他们把柄在手上,再联动王秀才去往上面学政大人处告,继而散发舆论,看他们赵家是准备服软,还是准备和自己作对到底!
秦修文也不想和赵家对上,甚至在还不知道赵家的情况时,出于最基础的判断,他内心深处也是不想把赵家得罪的太狠的,所以在判案之时,已经对着赵启鸣手下留情了。
可是后来季方和将赵家这两年所做之事一一道出,秦修文就知道,想要在这个新乡县做到说一不二,赵家必须要收拾!
这是他混了这么多年职场得出来的结论:如果作为一个部门的领导,手底下有一个比你还牛气冲天的下属,其他人还都怕他,那么除非你把这个下属给收服了,否则你的这个领导位置坐不稳!
只是秦修文的连环计还没使出来半分力,就被王秀才的身份变故一事给打破了。
不过这到底算是好事。
秦修文见张达已经复命完毕,抬手示意他退下:“明日到账上去支二十两银子,今晚辛苦你们几个了。”
张达竟是不知道劳累一晚上还有这等好事,今晚不过出动了六个兄弟,一人分一分,也得三两多,那可是他们家一个月的嚼用了!
张达当即又是千恩万谢,喜气洋洋地走了。
至此,在张达心里已经留下来了个印象——跟着他家大人办事,错不了!
而此刻,秦修文已然睡意全无:这王秀才,到底是何身份,竟然连锦衣卫千户都对他恭恭敬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