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命硬
我只能回到宿舍,还没到放学的时间,整栋楼除了宿管阿姨几乎没有人。
那时候的宿舍楼,只在每层有一间卫生间和一个洗漱室。打热水需要到开水房,我没有热水瓶,而且热水需要刷饭卡。我只有那两万块钱,用一点就会少一点,即使我再省着花,几个月下来也被我花了不少。
我脱了身上的脏衣服,只能用冷水洗一洗。脸上的血都干了,我洗了很久才将血迹都洗干净。还有下|身的尿液,我已经没力气再对自己温柔,只能用冷水泼。洗好后,我换上干净的衣服,穿戴整齐,回到宿舍的床上睡下。
浑身难受,睡不着,晚上宿舍里的人下课回来,我还是躺在床上面对着墙没有动。她们看见我躺着,也没人问我怎么回事,我也谢谢她们的漠不关心。
只是她们一直在大声的讲话,突然间比以前活跃了很多,似乎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好。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故意的,反正我真的很难受。
她们几个人在闹着玩,一边尖叫一边大笑,在宿舍里跑来跑去好几次撞到了我的床。我的身体一点也受不了震荡,而且她们尖细的声音像是一根根细针在刺戳着我的脑神经。
可是已经习惯了忍耐,所以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即使知道她们在有意的针对我,我也只是等待她们筋疲力尽的安静下来。
夜已经很深了,她们在沉静了很久之后,睡在我下铺的女孩忽然说:“她不会死了吧?听说她今天被她爸爸打的很厉害。”
另一个女孩说:“不会吧,那我们宿舍不是躺着一具尸体!”
我下铺的女孩又说:“宿舍里面死了人多晦气,会阴魂不散的,而且还在我上铺!”
又是一个女孩说:“你们真够扯淡的,贱人命硬,哪那么容易死!”说着她就下床过来推了推我。
我不说话,也没有动。
她可能也有些疑虑,更加用力的摇我:“死了没有啊,没死别装死!”
我被她摇的快散了架,只好开口阻止:“别碰我。”
我明显感觉她舒缓了一口气,嘴里却说道:“真是个贱人,早晚被人弄死。”
我一夜没睡着,后半夜疼的在床上扭来扭去。下铺的女孩被我动的睡不安,吵醒后一肚子的起床气,蹬了两脚在我睡的床铺,但这种木板会有碎屑,透过床帐迷了她的眼。
她恼火的骂出声又吵醒了其他人,被谁吼了一句,她就闷了声。后来就是再疼也默默的忍着,我担心她冒火,会忍不住向我动手,我已经禁不起打了,真怕要了命。
早上她们起来去上课,我还是躺在床上。经过一夜,已经不是那么难熬了,趁着她们都不在,我只要好好地睡一觉,就能慢慢恢复起来。
每次遇到难过的事情,只要能有个地方给我缩一缩,就觉得什么事都能过去。
可是我的睡眠向来不怎么好,只要有亮光、有声音,或者身体疼、心里面记着事情,我都很难睡着。我还认床,如果换在不熟悉的地方,哪怕只是味道有些陌生,我都睡不着。
即使有点睡眠,也会一直做梦,梦中的我永远在奔跑,不是在迷雾中打转就是被怪物追逐,要么就是那个红脸蛋的雪人。
我也不知道我这么贱的命,怎么会有这么娇气的毛病。
不过这也练就了我可以长时间不睡觉也不会碍事的本领,我并不会像那些失眠的人那样白天会浑身乏力,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我还是一样的,不说精力充沛,但影响不大。
搬来新家,整整一个星期,每晚我都睁大着眼睛看着微亮的天花板。城市里没有夜晚,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哪里,都能看到光,而且永远在喧闹,无休止的循环着。
渐渐地,意识到我再也回不去,我才接受了事实。
残酷的现实,让我没有精力去回忆从前,也没有心情去想象妈妈还活着,爸爸从未背叛,我会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认命,也是一种心理安慰,至少不必再做无谓的倔强。
住到学校的宿舍,直到有了那两万块钱,我才真的安心睡着。之前的每一晚,我都在想该怎么摆脱困境。每晚抱着钱睡,没有比它更好的熊娃娃。
我拿来一件衣服蒙住眼睛,然后用被将自己的身体裹紧,渐渐地困意来袭,我也进入了深沉的梦中。
今日的梦却是我在考试。试卷发下来,我惊得一身冷汗,发现这题不会那题也不会,监考老师提醒还有十分钟,我竟然一道题都没写。
脑子在跟自己说,不会写也蒙两题吧,选择题判断题总有意外的,可是我磨蹭来磨蹭去,等到老师都收卷了,我还是一张白卷。
内心里大喊着:完蛋了完蛋了……
迷糊中,我被人摇醒,睁开眼发现是我的班主任。
她看着我,我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你有没有好点?”
“我还好,明天就去上课。”我爸爸的那两巴掌全扇在了我的右脸,两次手掌又没有重合,所以我的脸上能清晰的看到七八条手指印,右眼看东西还是有些模糊,嘴也歪着,而且经常有鸣音,轰隆隆的。
班主任说:“不用急,多休息休息。”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我还没有复习,心里没底,有些担心。”我说的一脸诚恳,确实担心,我这样的人,如果学习再不好,真的没希望了。
她又看着我,眼眸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她在听到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我敢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除了讽刺和冷笑还有什么?反正她已认定了我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孩子,再知道我有个那样的爸爸之后,定是彻底放弃我了。
“那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就先走了。”她说着就转身离开了。
这个女人还真是复杂,想做好人又劝说着自己并非救世主,所以把无能为力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人更加的绝望吗?
我看到她手里还拎着一箱牛奶,另一个袋子里装着一大瓣香蕉。她没说是给我的,但她走的时候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我下床的梯子旁。她一走,我就下去把香蕉和牛奶抱到了床头。
我不吃不喝已经超过一天一夜了,睡着了还没觉得,一看到食物,那种饥渴感催促着我的五脏六腑个个在咆哮抗争。
我一口气喝了两盒牛奶两根香蕉,吃得太多,胃撑得我有些发愣。
我其实对吃不大感兴趣,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但如果能吃到好吃的,我也会表出现愉悦,如果没有,我也不去想。
那时候我不懂,也没什么悲伤或者高兴的事,更加没有期待,仿佛活着就是为了活着。可能就像那墙角的杂草,很少阳光很少雨水,没有伟大的理想,也不期待奇迹。
吃的太饱有些难受,我的东西都在床上,便顺手找了几本书来看看。才是高一,课程的难度很容易接受,平时只要把老师讲的东西记到脑子里,基本上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的书和笔记经常被那些厌恶我的同学们丢来丢去,缺张少页是寻常,有的就那么失踪了,所以我反而养成了不记笔记的习惯。重要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记住了就是我自己的,谁也没能力抢去。
我毕竟还小,倒也不是看中学习成绩,多读些书,接触的东西能高层些,思考问题也能更透彻。
如果不上学,抱着那两万块钱我能做什么呢?我可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我不想浑浑噩噩一辈子,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不仅能活着还能找到活着的意义。
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很迫切的问题,我的钱不能再这样一天天的少下去了,我必须想办法赚钱。如果我能自己养活自己,那我也不必时刻担心自己命悬一线。
我该怎么弄到钱呢?
宿舍里灯的开关在我对面,我懒得下床去开灯,所以天黑了以后我就又接着躺在床上睡觉。她们下晚自习回来,走廊上的动静将我吵醒,在门口我听见宿舍里的两个女孩在讲话。
A:“我男朋友说,你跟个叫化鸡在一起,她怎么没教你几招?总嫌我笨手笨脚的。”说着隐晦的笑笑,另一个也跟着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开了门进来,一开灯,看见我躺在床上她们也没有停止谈论。
B故意大声说:“跟她住在一个宿舍,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好多男生一听我们跟她住在一起,那眼神好像我们也是妓|女似的,弄得有喜欢的人也不敢表白,生怕被人看扁。”
A一脸鄙夷:“所以说晦气!”
B气愤的冷笑:“还有更离谱的,前几天绵绵写信跟一班的男生表白,结果那男生当即回信约她开房,还说两百块钱够不够?绵绵那么纯情,喜欢那种伪君子,弄得大家都知道了,在班上哭了半天呢!”
A突然小声嘀咕:“一班的?是梅瑞林吧!那信肯定不会是他写的,估计是被别人看到恶搞的。”
B也小声回应:“其实我也觉得,看着不像,只是绵绵怎么会喜欢那种人呢?”
A说:“个人眼光吧,学渣看学霸都顶着光环。”
B有些犹豫:“可绵绵……完全不是一路人啊!”
A说:“有句话你说对了,梅瑞林确实是个伪君子,他说不定还真喜欢……他应该看不上纯情小妹,估计更中意——骚|货!”
B笑哈哈的问:“你怎么确定?难道被伪君子伤害过?”
“滚!”A说,“不巧,这位伪君子是我表哥。”
A的名字叫柳城韵,听起来很雅气,也有不错的家世,她家很多人都在公检法系统,搁在古代就是典型的官宦人家了。
但她……她可能从小就是个孩子王,所以现在也想当大姐吧,我无意得罪她,她却处处看不惯我,在宿舍里虐我最狠的就是她。
据她自己说,她是个情场老手,上幼儿园中班就开始谈恋爱,和小男孩接吻差点把人家的小弟弟拽下来。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了好久,一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其他人估计也没好意思问。
她一说到“表哥”,宿舍里的其他几个女孩也回来了。
C喊道:“我靠,这年头‘表哥’很有深意呀!你不会曾经真跟人家有一腿吧,还是你表白也被拒?”
柳城韵很是不削的“切”了一声:“算了吧,我最看不上这种男人了,无趣!而且,跟你们说了吧,他真是我表哥,他爸是我如假包换的亲大舅。”
柳城韵说着停了一下,终究忍不住多嘴,“还有一个更加爆炸的,他爸爸就是我们学校副校长兼教导处主任,老梅!”
大家都跟着七嘴八舌起来:“哇塞,韵韵,你他妈的是皇亲国戚呀,我们以后都得要跟着你混了!”
“那是,要不然就我这烂成绩,我能进一中呀!”柳城韵得意完又来叫苦,“不过我最恨的也是我这位表哥了,我从小就是跟他比大的,别人家的孩子,不出意外这次期中考试他肯定高居榜首,远远甩开其他人。”
其他几个人继续七嘴八舌:“我忽然觉得那个梅瑞林好让人心动呀,绵绵好有眼光呀,她怎么发现的呀,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呀,帅不帅呀,属于什么类型的呀,是不是很酷很难接近呀?”
柳城韵说:“你们谁要是愿意脱光了跟他睡,我可以帮你们牵线,但要想做人家正牌女朋友,劝你们洗洗睡。”
她们都在哈哈大笑,十分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