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6
「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
两颗不同的灵魂。
写着互融的交响曲。」
——《123Doremi》
李诗筝离开了。然而比这更加严峻的事情正在发生,陪审团的首领大人沙尔玛正式向审判团的领袖兰德普宣战,他们很快协商好了交战地点,还是和那场尘封已久的蓝河战争一样。在第二渡口后的蓝河尽头——返生地,展开最终的战役。
此消息一经传开,各路返生官都开始蠢蠢欲动。有光明正大在投名状上签下自己名字的,也有想要远离战场纷争独自安逸的,最常见的还是说要围观整场战役,看看蓝河之神会不会再次出现。
张闻亭向路上经过的返生官打听情报,对方的说法是:“谁知道这俩集团一天到晚搞什么幺蛾子!不过有戏看的话,我肯定是准备好爆米花的。小道消息说他们是为了争夺一个女人而大打出手,真是不可思议!”
“女人?”张闻亭有不好的预感。
“是啊,据说还是一个脆弱的灵魂。”对方耸耸肩膀,“这剧情好狗血啊,谁知道真假。”
张闻亭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去找她。”
他这么自言自语,转身欲走的一刹那,心脏被人抽离了力气一样剧烈疼痛。他捂住了嘴,猩红的血液纷纷从指缝里流溢出来。
血契。
挪亚连忙上前扶住他。
“张闻亭!你怎么了?”
“那是血契。”汤匀走到张闻亭面前,俯视着这个口吐鲜血跪坐在地的男人,“真狼狈啊,你和兰德普签下这种东西之前,都不经过大脑的吗?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
虽然嘴上不留情面,但是汤匀仍用挪亚的水袋去装了蓝河水,逼着张闻亭喝下去。
看着那张苍白的脸逐渐恢复血色,汤匀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皱着眉头讽刺道:“李诗筝那么自以为是地抛弃你,而你却还在为她担心,张闻亭,你看看你现在这副窝囊样儿。活吧,谁能活得过你啊。”
挪亚阻止出言不逊的汤匀:“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当务之急是好好养伤。”
张闻亭指数拄着黑伞,慢慢站了起来,声音很轻地反驳:“汤匀,你不会懂的。”
“我不懂?”汤匀指了指自己。
“你这种没有心的人,是不会懂的。”
“我没有心?”
汤匀气得冷笑了一声,正要继续争辩,却被挪亚那充满惊喜的声音给强行打断了。
“天啊——是李诗筝!”
李诗筝就是在所有人都焦头烂额时回来的。她一回来,队伍里仿佛又有了主心骨。
她跪坐在张闻亭的面前,伸手擦去他嘴角血渍,乌黑清亮的眼里有朦胧的水雾汽。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轻声问。
“你还敢问?张闻亭可是为了你……”汤匀一句话还没说完,被张闻亭瞪了回去。
张闻亭只是伸出了手,将李诗筝慢慢抱在自己怀里。他的声音和身体都很颤抖。
“你回来就好。”他这么说着。
李诗筝这次回来,既没有再吵着闹着要呆在蓝河,也没有再次和张闻亭置气,她只是大大方方地牵着张闻亭的手,笑意盎然地道:“既然我也没有多少时间能留在这里,那我想多和你呆在一块儿,多说说话。”
“我不在的白天里,你有想过我吗?”
“当然。”张闻亭把那只微冷的手攥紧,“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你离开。”
汤匀和挪亚没有再打扰这两个人。每个人都预感到,很快就要到达蓝河的尽头,也很快就要迎来分别的时刻了。对于爱人来说这是莫大折磨,是最后能享受温情的时刻。
他们牵着手,走在蓝河的岸边。
蓝色的水似乎变得非常清澈,没有刚来时那么幽蓝,反而是夹杂着碎金色的淡蓝。看来返生地是现实世界和蓝河的交汇点,越靠近那儿,也就越能感受到现实的气息了。
李诗筝说起很多事,絮絮叨叨。
“你知道吗?我在白天的时候,和沙尔玛一起出现在牛津城,我特别高兴,也想让你看看你一直以来的梦校,可惜站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你,不过我可以给你好好描述。”
“我还记得你说你喜欢松树林,我大学宿舍后边就有一片很大的松树林,冬天的时候真是美极了……”李诗筝眼里亮闪闪,回忆着那一片美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真想和你一起站在那片树林里看雪。”
但是,她的声音很快又低沉下去。
“可是你永远也看不到了——”
李诗筝偏过头去,鼻子红红,很可爱。她没有哭,但是张闻亭却希望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她没有。
这个时候她又非常坚强了。
他想起他六年前的离开,李诗筝同样没有掉眼泪,只是坚定地在那个世界继续寻找他。独自踏上前往美国的航班,独自在偌大的牛津城念书,独自而坚强地抵御寒流。
没有哭,不要哭。
这样以后他在蓝河才不会心疼。
她要过得平安顺遂才好。
说到以前的事情,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李诗筝讲了自己初中辍学的原因,又讲到了哥哥李诗风的双面人生,讲到林芮和那些高中同学,然后讲平淡忙碌的大学生活,还讲到莫尔索教授和沙尔玛。
最后她自觉没话讲了。
张闻亭停下了脚步。
“我想背你。”他很诚恳地说。
李诗筝一愣,随即笑的花枝乱颤。
“你这是什么鬼请求啊,我还以为你会说想亲我呢。”
这么说着,她还是乖乖地攀着张闻亭的肩膀,让张闻亭将她背了起来。
“你变重了。”张闻亭道。
李诗筝打他的脑袋:“才没有!”
张闻亭笑了笑,其实他只是逗逗她,无论多重,对他来说还是轻的一支羽毛一样,蓝血已经把他的身体改造得过于强悍,他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抬起一辆吉普车。
“你为什么突然想背我了?”
“就是想到刚来蓝河的时候,你看到挪亚背着汤匀,就问我是不是要那样背着你,结果我答应了你,你却说你是开玩笑的。”
“怎么,其实那时候是你想背我吧!”
张闻亭笑说:“被你看出来了。”
李诗筝轻哼了一声,又说:“我把自己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你了,将来你无聊的时候也可以用我的事情来聊以慰藉,如果你实在想我,你就稍微拜托沙尔玛扮成我的样子,以缓解你那浓厚沉重的相思之情吧。”
张闻亭抱怨:“那也太恶趣味了吧。”
李诗筝咯咯直笑,抱紧了他的脖颈,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
“你会想我吗,张闻亭同学?”
张闻亭有意逗弄:“我才不会想你,等你走了,我就找个漂亮的女返生官结婚。”
李诗筝挣扎着打他:“你敢!”
张闻亭连忙求饶:“我不敢,我不敢,你不要再乱动了,要是掉下来了怎么办?”
“掉下来就便宜你了!赶紧娶个新老婆冲喜!”李诗筝恶狠狠地道,“不过我现在就掐死你,我就是当寡妇也不会心甘情愿让你找小三的,我在现实世界咒你们早死!”
“可是返生官是不那么容易死的哦。”张闻亭说,“或许我喜结连理的时候,你就已经要老的归西了,那时你要是再来蓝河,就来参加我的婚礼,记得备好份子钱。”
“张闻亭!你!”李诗筝气结,没想到这家伙腹黑起来这么讨人厌,这么会气人。以前居然一直忍让着她,想必是现在到了离别的时候,也不再顾及什么了。
“你放我下来,谁要你背!”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他又说:“说不定某天我能听到你结婚的好消息呢?不过我不会掐死你和你丈夫,我只会耀武扬威的想着,你老婆曾经喜欢的可是我,你再怎么也取代不了我的位置。”
“我才不喜欢你。”李诗筝说。
“我是爱你。”
又问,“你爱我吗?”
“当然。”
“那为什么要分开?”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好吧。”李诗筝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我决定不和你争论了,如果你是真心希望我能够回去,那我就回去好了。但是,即使我一辈子恨你也没关系吗?”
张闻亭望着静静流淌的蓝河水。
“没有关系,你讨厌我一辈子也好。”
“我也有私心的。”他说,“李诗筝,你既然已经过了六年我的人生,我也就恬不知耻地想着,你就继续替我过下去吧。”
“我并不是对现实世界没有任何留恋。我当然想回去,想去青树看看,想知道那间阶梯教室最后的题目,想摸摸我喂过的那群小家伙现在怎么样,想知道拉薇花店的店长现在身体安康吗,想再去拉面店吃叉烧。”
“我也想听莫尔索教授的课,想在数学领域里发光发热,想站在松树林下赏雪。”
张闻亭顿了顿。
“但是我没法回去了。”
“所以我希望你把我的人生过下去,你是李诗筝,你是张闻亭的同学、朋友、女朋友,但是你也是他众多感觉中的一个,你要是愿意的话,替他继续看看这个世界,继续过他的生活。”
“趁你觉得他还有趣的时候。”
良久,李诗筝都没有回答他,只是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温热的气从锁骨处渐渐蔓延到耳廓,带着她压抑着哭腔的声音。
“好啊。”
她闷闷地说。
“那就让我们勇往直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