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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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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瑶镜几乎精疲力尽,嗓子火辣辣地疼,被觉夏扶着歪靠在引枕上不想说话。

见她默认,逢春面上的表情更奇怪了:“可那日,殿下将您从水里抱起,一路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护送您回府,您好似无甚反应。”

曲瑶镜半睁着呛出泪的眼,听着逢春的话,神情有些呆滞,显然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逢春抿着嘴,又问:“如果是大公子呢?如果跳入水中将您救起的人是大公子呢?”

曲瑶镜拧着眉,不由得顺着逢春的话细想,不想还好,一想胃里又泛起一阵恶心,她已经吐不出什么来,便止不住的干呕。

逢春见她如此难受,自知失言,拍着她的背喃喃道:“奴婢还以为您的怪病好些了呢。”

故而,昨日曲洹来看她,即便心急如焚也只敢留在外间,曲玉衡也知她的忌讳,才会在无意触碰到她时手足无措,如临大敌。

后来,寿宁长公主更是一气之下,带着曲瑶镜近十年不曾回京,一边游山玩水,一边替她求医问药。

此次若非齐国公大寿,兼之这些年,曲瑶镜这怪疾已经减轻许多,否则她是万不会再踏入国公府半步的。

心病虽无药可治,但随着年岁渐长,曲瑶镜到底是明白过来,那困住她近十年的梦魇,不过是人伦常理,可明白归明白,那种厌恶和惧怕已经深刻入心。

看她方才被曲玉衡触碰过后,那般激烈的反应便能窥见端倪。

如今只是初夏,但京中夏日来得早,衣衫都穿得单薄,太子景曜将她从水中救起,两人虽不至于肌肤相贴,但对曲瑶镜而言,那般亲近的搂抱足以令她无法忍受。

逢春甚至已经做好曲瑶镜又要大病一场的准备,可谁知,她却好似并无不妥。

曲瑶镜拈了颗酸枣吃,试图压下那阵阵恶心,她并不觉得景曜会是什么例外,翘唇轻笑道:“我那时都昏过去了,又哪会记得那么多。”

见曲瑶镜不以为意,逢春也没再多说,只若有所思地抿着嘴。

*

又慢悠悠地休养了几日,听说太子病愈上朝后,曲瑶镜也彻底痊愈了,寿宁长公主才择日带她进宫。

时隔多年,曲瑶镜久未进宫,难免有些紧张,又才被欺负过一回,逢春和觉夏生怕让人将她看低,铆足了劲拾掇打扮。

曲瑶镜的生辰在中秋,及笄礼定在八月十六,寿宁长公主极为重视,回京时便开始筹备,新制的钗环首饰,衣裳袄裙,流水般送进清规院,觉夏替她绾发,在妆奁里挑花了眼,逢春埋在衣柜里,替她挑了身桃红色蝶纹对襟半袖襦裙。

她本还由着两个丫鬟折腾,直到觉夏取出一副新打的嵌宝鎏金头面要给她戴上,曲瑶镜才忍不住皱眉制止:“就是寻常觐见,不必过于隆重。”

觉夏被曲瑶镜隔着银镜嗔了一眼,眼神一滞,满心扑通乱跳,她红着脸喃喃道:“郡主真好看……”

这张浓颜艳色过重,曲瑶镜并不太喜欢,故而日常打扮也偏素净,美则美矣,却更稚嫩,压了不少风姿,如今这一番盛装,掩去了眉目间那一丝娇怯病弱,堆砌出一身雍容绝色,美得惊心。

曲瑶镜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她虽不在京中长大,但光怪陆离的话本子看过不少,容色过于出挑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甚至隐隐觉得,梦里的祸事怕是与她这张脸脱不开干系。

这般想着,曲瑶镜指挥着逢春,连卸了三四支珠钗才罢休,又欲换一件素色袄裙,但最终也没拗过两个丫鬟。

出来时,寿宁长公主已在外间等她,见她这番打扮不由得眼睛一亮,难得给两个丫鬟投去一抹赞许,拉着曲瑶镜边走边赞道:“小姑娘就该穿得鲜妍些,成日里死气沉沉,我都怕你哪日干脆绞了头发上五台山做姑子去。”

寿宁长公主现下最头疼的还是曲瑶镜,她这性情,说的好听是温婉娴静,实则就是寡淡,尚未及笄却跟七老八十的老媪一般,心如止水沉静非常,也不知随了谁。

齐国公府离皇宫并不太远,从松韵巷出来便是朱雀大街,往前过三个巷口便是宫门。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车架在宫门前停下,逢春小心翼翼地搀着曲瑶镜转乘软轿。

软轿摇摇晃晃跨入宫门,曲瑶镜打量着两旁暗红的宫墙,幽深的甬道内,红墙琉璃瓦似乎绵延不绝。

没过片刻,曲瑶镜便失了兴趣,哪怕途经万花盛放的宫后苑,也兴致缺缺,这仰脸只能看见四方天空的深宫,难怪寿宁长公主宁可长久在外游历,也不愿回来。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软轿在碧霄宫前停下,皇后跟前的掌印女官玉芝早早候在宫门前,见寿宁长公主母女来,忙将二人迎进去。

碧霄宫作为皇后的居所,大气奢华,无一处不精,无一处不贵,一花一石皆是景。

玉芝在前引路,余光却若有似无地撇过曲瑶镜,在被察觉之前匆匆收回视线,她也不敢让两人候宣,径直带进待客用的东配殿。

曲瑶镜低头目不斜视,随着寿宁长公主款步上前,只余光能瞧见皇后正坐在红木镶云石七屏式罗汉床边。

正欲叩拜行礼,曲瑶镜便听一道略显冷淡的女声响起。

“自家人,不必多礼。”

皇后出生大族王氏,风姿绰约才华横溢,幼时便名动京城,年芳十五便入主东宫为后,多年来,帝后相和感情甚笃,如今皇后年已四十,却保养得宜,肌肤白嫩发髻乌黑,眼角虽有些细纹,但并不明显,反倒更显雍容华贵,风韵犹存。

寿宁长公主并未在罗汉床的另一侧入座,反倒择了把太师椅,朝皇后颔首示意过后,才悠然自若地坐下。

她自幼受宠,很早先帝就免她跪拜。

曲瑶镜仍是屈膝向皇后行了个万福礼,算是尽够礼数,也不至于落人口舌。

“嘉兴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皇后眯眼瞧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半响才放下手里的茶盏,冲着曲瑶镜招手:“过来,让本宫好生瞧瞧你。”

曲瑶镜依言上前,臻首站在皇后身前。

皇后不错眼地打量着她,面上噙着柔和浅笑笑:“嘉兴都长这么大了,本宫还是头回见你。”

方才还冷淡,现下却又故作熟络,让曲瑶镜颇为不适,她向来敏感,即便不看,也能感觉到皇后含笑的眼眸中,锐利的冷漠。

这位皇后娘娘,似乎并不如传言中那般平易近人。

曲瑶镜略带歉意的笑笑:“原早该来向娘娘请安的,只这身子不争气,一点伤病便缠绵病榻许久,这才耽搁了。”

“瞧这小脸煞白,听说嘉兴前些时候不慎落水重病一场,现下看来也并未痊愈,可请太医瞧过了?”皇后对寿宁长公主蹙眉唏嘘,似是对曲瑶镜如何落水之事毫不知情。

寿宁长公主掀了掀眼皮,放下手中的茶碗,不咸不淡地接过话头道:“嘉兴确实因落水而重病,但,是嘉兴自个儿不慎,亦或有人蓄意谋杀,还未有定数。”

“竟有此事?”皇后神情讶然,浑不似做伪:“期间可有何误会?听说那日在船上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兴许只是姑娘家玩闹,寿宁此话有些严重了。”

“娘娘也是听说,我也是耳闻,娘娘怎知你听见的就一定对?”

寿宁长公主看她装聋作哑,止不住挑眉冷笑:“说起来,还得多谢太子殿下不顾病体救嘉兴一命,有人故意将嘉兴推下水,也是太子亲口所言,虽尚未有证据,但太子所言应当做不得假吧?我只嘉兴这一个宝贝疙瘩,万万是赌不得的,娘娘身为国母,也为人母,应当能理解我的,对吧?”

皇后被寿宁长公主驺得久久不语,脸上虽还挂着和煦浅笑,却好似扣了张假面。

寿宁长公主仍是横眉冷对,后背笔直如尺,手臂搭在扶手上,指尖轻叩,她慢悠悠地笑起来:“听说那日四公主也在画舫上,娘娘不如请她来问问,看我所言是否属实?”

皇后脸一僵,连假笑也几乎挂不住。

她当然知道那日四公主在场,她甚至知道曲瑶镜落水之事,与四公主有关。

寿宁长公主面露了然,意味不明地讽道:“我知娘娘统领六宫,日理万机,若实在分身乏术,不如请四妃协理,也省得被底下人蒙蔽耳目,是非不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到最后寿宁长公主大获全胜,曲瑶镜一直安静听着,心底有些讶异。

母亲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虽出身尊贵,但向来随和,极少与人为难,这般针锋相对倒是头回见。

“既然寿宁执着于此,那就请景嫆来问问罢,”皇后皮笑肉不笑道。

言罢,她又道:“原是太子救了嘉兴,看来,嘉兴的旧疾应是好些了,我这些年寻的方子是派不上用场了。”

曲瑶镜的怪疾鲜少有人知晓,但于皇家而言并非什么秘密,太医署的女医便是特意为她择取的,皇后知道此事她并不意外,可现下提起,曲瑶镜也并不觉得是真心实意的关切。

果不其然,寿宁长公主立时反唇相讥:“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就不劳娘娘挂心了,照我说娘娘不如分几缕心神给太子,多多替他延请名医,太子都二十有五了,太子妃也该定下来,若有幸能留下一缕血脉,便是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好歹还留有念想。”

寿宁长公主好整以暇地冷睇着皇后。

“瞧我说的什么话,不过我素来心直口快,娘娘大人有大量,应是不会与我计较的。”

她嘴上说着还请见谅,面上却不见丝毫歉意,甚至有些讥讽。

自争锋起,曲瑶镜便不动声色地挪步,试图离皇后远着些。

此话一出,整个配殿都静了一瞬。

曲瑶镜诧异不已。

太子二十有五还未娶妻?太子不行?

皇后一手抚额,很是头疼的模样:“你也是好心,本宫怎会不知,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名医见过不知凡几,册妃他也不愿,宫宴花宴设下不少,他偏视那些姑娘如洪水猛兽,逼急了也只说自己破败残躯,不知哪日便要行将就木,不愿误人花期。”

曲瑶镜先是疑惑,太子正值青春,破败残躯也就算了,怎当得上行将就木一词,而后才反应过来皇后话中的意思,太子不是不行,只是病弱。

她突然想起市井一些隐晦的传言,是说太子先天心疾,降生时甚至没能哭出声,几次三番命悬一线,后来圣上将其册为太子后,得真龙庇佑才好些。

曲瑶镜原以为不过是些怪力乱神之语,没想到竟然有几分真,她还来不及惊讶皇后对太子有疾一事毫不避讳,转而又听她道。

“说起来,他一向对旁的姑娘避之不及,这回竟不顾身体亲自下水救起嘉兴,倒是难得。”

这意味不明地话语,霎时让曲瑶镜不寒而栗。

寿宁长公主冷眼看着皇后,眉目如霜:“嫡亲的表兄妹,那些不相干的人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皇后望着寿宁长公主笑而不语,寿宁长公主缄默回视,神情冷淡近乎冷漠。

曲瑶镜被夹在中间坐立难安,直到一位宫女匆匆进来,打破了满室凝滞。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四公主到了。”

曲瑶镜得以在寿宁长公主身侧坐下,接过宫女端来茶水,柔声道了句谢。

她小口啜着茶,模样乖顺又柔软。

“儿臣给母后请安。”

女子软糯娇俏的嗓音中,一道男子低沉如磁的话音清晰可闻,隔着山水围屏遥遥传来,如山泉清泠。

随着二人话音传来,罗汉床那头的皇后忽而隐晦地乜了曲瑶镜一眼。

那眸光明明轻如柳絮,却难掩锐利,如芒刺在背。

曲瑶镜捧着茶碗略侧目,颇有些好奇地瞥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觉得屏风外,那男子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熟悉。

得了皇后应允,琼花玉貌的四公主景嫆穿过围屏,带起一阵香风,乳燕投林般扑进皇后怀里,欸声撒娇。

屋外明媚的天光透过月门照进室内,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仍映在缂丝围屏上,层叠的山水纹路与之平添一丝朦胧缭绕之意,更显翩然俊雅。

皇后拍了拍景嫆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一边慢条斯理地从曲瑶镜身上收回视线,一边哄着景嫆,眼神却又凝着屏风上的峻拔身影,眸光中划过一丝不悦:“都是自家人,太子也不必拘泥,进来说话罢。”

说罢又像是才想起曲瑶镜的忌讳,半真半假地问:“只一同说说话,嘉兴应无大碍吧?”

曲瑶镜微不可查地蹙眉,这几年她对男子厌恐的毛病确实轻减不少,但若与素未谋面之人同处一室,也难免会有不适。

她不出声,屏风后的太子也孑然不动,玉身静伫,像是在等她应允。

曲瑶镜心底那丝不悦略微消散,对皇后探究的视线也只做不知,颔首浅笑道:“谢娘娘挂怀,臣女无碍。”

宫女闻言,利落地将围屏推开,一位身着雪青色莲花团纹圆领广袖长袍,头戴兰花雕镂金冠的男子,在堂中长身玉立。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是太子,是景曜。

曲瑶镜常年随父母在外游历,寿宁长公主并不太拘着她,她遍览名山大川,饱尝珍馐美味,也见过不少人间绝色,太子景曜却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更胜一筹。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景曜也。

曲瑶镜有些惊讶。

她曾见过当今圣上,皇帝舅舅曾满口夸耀,他子嗣众多,唯太子最肖他。

可现下看来,景曜长相明明更似皇后,那张玉质金相的脸上甚至找不出皇帝的影子。

曲瑶镜望着景曜出神,一边暗忖,这人生得高大,眉目精致如画,乍看也不像心疾难愈……

似是察觉到窥探的目光,景曜抬眸望过来。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曲瑶镜手一抖,倾出半碗茶水,她怔愣着与景曜对视,止不住眸光震颤,耳里嗡鸣阵阵,脑中空白一片,连呼吸都窒住,只余那双淡薄深邃的眼。

“满满?”寿宁长公主察觉到曲瑶镜的失态,皱着眉低声唤她。

曲瑶镜骤然回神,低下头避过景曜的视线,心慌意乱地用帕子擦拭洒漏的茶水。

这双狭长微挑的凤眼,她再熟悉不过了,她曾无数次回忆过那场噩梦,那人被迷雾笼罩的面容上,唯有眼眸明亮如星。

曲瑶镜下意识揪紧了沾湿的裙角,心跳难平。

难道,梦里那人真的是太子?

景曜却神态自若,仿佛那惊涛骇浪般的视线交汇,只是不经意间淡然一瞥,他收回视线,略向前走几步,复又向皇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不必多礼,”皇后淡笑着望向景曜,眸光意味不明:“太子得空来碧霄宫,想来风寒好些了?”

“晨昏定省,侍亲之道,劳母后挂心,”景曜颔首浅笑,眉目间光华流转,不见丝毫病气,气质温和如玉,孑然而立时如皑皑枝上雪。

他向来这般简言意骇,皇后也习以为常,脸上一如既往的笑意也不见深浅,只略显僵硬,她扯扯嘴角:“你倒是有心,不过既来了,也省得本宫让人去请。”

她一指曲瑶镜道:“这是你们嘉兴表妹,上回嘉兴落水,多亏你不要命似地搭救,今日她母女俩便是特特来感谢你的。”

听皇后提起曲瑶镜落水,依偎在皇后怀里的景嫆有一瞬脸色发青,她难掩焦躁地将绣帕拢在掌心里揉搓,拉着皇后的手轻摇,美目滢滢,无声哀求着。

曲瑶镜硬着头皮站起身,屈膝向景曜和景嫆见礼。

景嫆不冷不热地唤了声嘉兴表妹,神情颇有些倨傲,强撑出一副自若模样以藏心底的虚怯,却被寿宁长公主一声冷哼吓白了脸。

反倒是景曜,表里如一般克己复礼,躬身回礼后才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只是这般简单的动作,仿佛也牵引着他身上的病症,才坐下便接连低咳了几声。

景曜端起茶饮,清冷眸光复又落在曲瑶镜身上,方才还大胆盯着他瞧的小姑娘,现下低垂着头,鬓边步摇轻晃,像只掩耳盗铃的鹌鹑。

他挑了挑好看的眉,眸中一片云淡风轻:“听闻后来表妹也病了些时日,如今可好些了?”

许是因为方才咳嗽,他清润的嗓音有些沙哑,那边熟悉感便失了踪影,曲瑶镜本就对景曜心生疑虑,定了定心神,起身屈膝见礼:“区区风寒,已是大好了,表哥当日救命之恩,嘉兴没齿难忘,只是听闻表哥也因此病重,嘉兴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太子以示亲近唤她表妹,若她还称殿下,便是不识抬举了。

“痼疾而已,不必挂怀,况且……”景曜一笑置之,又有些欲言又止,与曲瑶镜的视线再次短暂相触,那双曲瑶镜自觉无比熟悉的眼眸里,平静坦然,再光明磊落不过。

曲瑶镜有些犹疑不定,眼前的景曜舒朗大气,端方有礼,眉目间潜藏的病气和间或的低咳,并未浸染他的风姿,反而中和了昳丽浓颜令人窒息的攻击性,平添无害,若与梦里那阴森恣睢,冷血好杀的是同一人,那这性格未免太过天差地别。

她揣着疑虑,不敢多说什么,怕他是,也怕他不是。

若是他,景曜贵为太子,是未来天子,他若执意强取,曲瑶镜便是天涯海角也逃不掉。

若不是他,泱泱燕国,她又如何从茫茫人海中寻那沧海一粟?

景曜看着曲瑶镜愁眉苦脸,他端起案上的茶碗浅啜,碧绿澄澈的茶汤里映出他一双含笑眼眸。

待他饮罢放下茶碗,眉眼温润如初,细看却糅杂着寒霜,他向景嫆睇去:“况且若非景嫆,表妹与我也未必遭此大难,景嫆,你可想说些什么?”

曲瑶镜方才被景曜分去大半心神,现下听他意有所指地话,才忆起方才与他一同进来的四公主景嫆,有些意外地觑了景曜一眼,又在他察觉之前,慌忙移开视线,看向景嫆。

景嫆着了身秋香色百花纹坦领襦裙,点珍珠面靥妆,面容娇美,身段窈窕,自打进门起,便亲亲热热地依偎在皇后身侧撒娇卖痴,皇后显然很是受用,任她依靠着,看上去,待她比景曜这个亲儿子还要亲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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