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放屁!边塞如今乱成一团,各路牛鬼蛇神都按捺不住心思,他们怎敢在这时候轻举妄动,简直是胡闹!”
桌案被顾良玉拍的震天响,烛火顺势滚下桌案,险些引燃了地上铺着的毯子,顾良玉气急之下也不忘踩灭烛火,她越想越气,将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军帐中如今只剩下她们姐妹儿二人。
“木莲,你即刻带一队人马离开边城,去找左长瑜,让他速速回京探望陛下。”
木莲回过神来,看着姐姐那副暴怒的表情,再捡起地上的纸团拆开一看,便想通了所有事。
京都此刻怕是已经乱套,陛下寝宫已经被辰王私兵围的严严实实,除了身边常伺候的福公公,所有宫女以及奴才都被遣送出太清宫。
禁军统领是梁宣的人,若这件事是真的……顾良玉强行按下自己猜疑的心思,若是陛下出事,那么北蛮那边定是提前收到了消息。
顾良玉双手扶于桌案上,目光狠厉:“陈清河,你枉为人臣!”
“这……”木莲控制不住自己手抖,颤着音开口,“陈相勾结蛮夷叛国?!”
梁清禾,大宣三朝元老,入朝三十年为官,为大宣鞠躬尽瘁,虽宣帝上位前曾有学士以死上谏,称其狼子野心,意图谋反。
但那时宣帝年幼,太后垂帘听政,生杀大权尽在她手,更别提太后是陈清禾的女儿了。
木莲缓缓将目光移到顾良玉脸上,或许只有一个人能拦得住陛下,“姐……将军,我们要回京吗?”
还未等木莲将话说出口,顾良玉就打断了她,军帐外是无数同僚受伤的痛呼,军帐内是她们二人相对无言的沉默。
“不能回去,我如今孤身一人无所畏惧,可他们不行,现如今辰王上位,剩下的粮草支撑不了两日,边城——”
顾良玉透过被风撩起的门帘,看着外面战火连天的城池,喃喃自语:“边城要守不住了。”
这是三年来顾良玉第一次说守不住这个词,放弃一座城池犹如在他们这些人身上割一块肉,这是无数人用鲜血铸成的边塞,却也是他们退不可退都不忍放弃的地方。
木莲带人出城之后,顾良玉拿起长刀,带着人从前面守城,北蛮统领差人送来的信被顾良玉放在桌案,那里面并不是什么战书,而是北蛮送来的一份诚意。
若是顾良玉携兵投诚,他们便以国礼相待之,比起在大宣,顾良玉会是北蛮第一个异姓王。
如今看到顾良玉带兵出城,敕勒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就在他张开双手欢迎顾良玉识时务的投诚时,一只利箭呼啸而来钉在他脸侧。
一道伤口出现在敕勒脸上,留下温热的血,敕勒目光阴森冷笑,既然顾良玉不识好歹,那就别怪他们心狠手辣。
黄沙漫天,顾良玉放下手中长弓,调转马头回城,北蛮那封信无异于是在顾良玉的底线上肆意蹦跶,顾家世代忠良,哪怕世上人都认为顾家功高震主,有谋逆之心,但愚忠,却深深地刻在了顾家人骨血最深处。
还未等到深夜,北蛮和南夷发动突袭,边城驻兵不足三万,遑论派出五千精兵护送百姓出城,顾良玉带人死守边城,木莲带人连夜赶到中州,没找到带着粮草的左长瑜,却等来了边城城破,顾良玉带人退守至沿江河畔。
梁宣策马疾驰,披星戴月赶到中州,左长瑜却带着粮草不知所踪,而前方传来边城失守的消息,他身形晃几晃,险些栽下马去。
身后暗卫突然出现禀报军情:“殿下,边城失守,顾将军……不知所踪。辰王已登上王位,禁军已经撤出京都。”
梁宣眼神冰冷,偌大的皇城京都在他眼底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威严,国之将亡,哪怕辰王功德无量,也救不了早已被虫蚁腐蚀根基的大宣。
“走,去边塞,接我军将士回家。”
边城已经成为了蛮夷肆意作恶的地方,所幸顾良玉及时转移百姓,避免了被北蛮屠城的结局。
永乐六年,边城于八月中旬失守,顾家良玉率兵退守沿江,北蛮伙同南夷率军大胜,宣帝病重不治,于同月下旬传位辰王,次日驾崩于太清宫,举国同丧。
顾良玉得知宣帝驾崩,于深夜突袭北蛮军营,身后三千残军视死如归,那一夜战况惨烈,死伤无数。
后世记载,永乐六年,北蛮集结南夷军队,挥师二十万大军直击大宣边塞,主帅顾良玉率军死守边城,苦等援军无果后,含恨弃城,后率参军撤至沿江镇时突遭埋伏,拼死杀出重围后不知所踪。
“嗬——”顾良玉从噩梦中惊醒,看着熟悉的房间布局,恍惚间以为是自己死前走马观花的一生。
“阿玉?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然而阿娘的声音传来那一刻,顾良玉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去,她的阿娘眉间微蹙,眼底写满担忧的看着自己。
顾良玉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还未等她说些什么,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左清荣看着宝贝女儿苍白的脸色,心里懊悔至极,她那日就不该让阿玉出门,若是当时拦下了,或许现在她的女儿生龙活虎。
“阿娘,妹妹现在如何了?”
顾琅推开门走进来,看着晕过去的顾良玉不禁担忧,顾家如今举步维艰,民间对顾家呼声振高,坊间传闻顾清云功高震主。
这一大顶帽子扣下来,陛下是不信也得信了。
左清荣拿着帕子轻轻擦拭顾良玉额上的冷汗,开口:“刚刚醒了,又睡过去了。”
顾良玉在五日前受辰王之邀前往郊外打猎,京都那群二世祖平日围着顾良玉是马首是瞻,结果现在出了事,一个个跟个缩头乌龟一样,竟无人敢站出来说出顾良玉受伤的真相。
顾家再怎么着急,也不能找到辰王府上去讨要一个说法,顾琅烦躁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平日里和阿玉关系好的那几个,现在整日缩在府里不敢出来,怎么?生怕我们给他吃了?”
顾琅越想越气,更何况这几日在军营里,辰王那边的人一直在他面前打探妹妹的消息,那态度……似乎顾良玉醒不过来才是最好的。
“夫人,太子派人送来了太医院的人,说是小公子怕是伤到了肺腑,让人来瞧瞧。”门外侍女轻叩房门,低声说道。
“请进来吧。”
红缨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和身后的太医对视一眼后推开房门,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药味,“夫人,蒋太医来了。”
蒋择是太子身边的人,此次奉命前来为顾良玉把脉治病,“顾夫人,小公子这几日可有什么症状?”
左清荣垂目看着自己孩子瘦弱的手腕,谨慎开口:“阿玉这几日一直昏睡着,方才醒了片刻,又晕了过去。”
她忧心地追问蒋择,“蒋太医,我儿自从五日前从马上摔下,便再无意识,您医术高明,我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顾良玉若是出事,她夫妻二人又怎会坐视不理,辰王党羽日渐壮大,顾家本就是中立,现如今太子梁宣声名狼藉,辰王更是看到了机会。
蒋太医放下医箱,上前一步:“还请夫人让我为小公子诊上一脉。”
顾良玉虽已年满十四,却身形瘦弱不同寻常男儿,左清荣心知若是让蒋择诊脉,便是将自家把柄送入太子手中。
但为了顾良玉,左清荣决然闭眼,而后又睁眼看向蒋择,她选择相信面前这位看似良善的医者,却也是暗自站了队。
“请。”
顾琅本想阻止母亲的动作,可一看到阿玉苍白无色的脸,他便再也开不了口去拦着母亲。
蒋择俯身跪坐在床前,贴心的在顾良玉腕上放下一方帕子,这是临走前殿下交与他的,若不是辰王虎视眈眈的盯着东宫的动向。
一向对朝中争斗漠不关心的太子甚至想亲自前来探望这位顾家小公子。
“脉象平稳,内里受了些轻伤,只需几贴汤药便能痊愈,不过这脚上的伤可要注意,小……”
蒋择及时地拐了个弯,面不改色继续说道:“小公子如今还小,骨头未发育完全,未来半月还是不要下床活动为好。”
说完便起身看向左清荣,顾家人都是人精,方才他话说一半,在这屋子里的定是猜了出来。
“夫人放心,小公子是一时情绪激动,这才晕了过去,身体无碍。”
左清荣看向床上躺着的人,方才蒋择把脉,虽然并没有明说阿玉的身份,待他回去后,太子那边许是逃不过了。
“那便多谢蒋太医,琅儿,带太医去前厅,为娘随后就来。”
顾琅轻叹一声,来到蒋择面前,“太医请,我阿爹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还未等蒋择说话,顾琅就已经背起医箱走在前面,无奈之下他只能跟着,走之前蒋择看了眼身后的顾夫人,微微摇头。
看来顾家还是不放心啊。
顾清云收到顾良玉醒来的消息,就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刚进门就听到太子派人来为阿玉看病,那时蒋择已经过去,他再去阻拦已经来不及。
京都谁人不知太子梁宣虽贵为东宫之主,手上却连个实权都没有,甚至在京中横行霸道,兴风作浪多年,谁见了他都得喊一声“疯子”。
只因他行事太过张扬,毫无章法可言,稍微不顺心就拿手底下人开涮,逮谁咬谁。
顾清云坐在前厅犹如被火烤,急的在原地转圈,生怕那个疯子知道他家阿玉的身份后,又会发什么疯。
思来想去还是过去比较好,还没等他抬脚,顾琅就带着人来了。
“阿爹,蒋太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