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选
“不知皇上，是要为北燕哪位王子求娶大宁贵女？”陈云鹤此问，道出了礼部一众官员的疑惑：皇上给他们交代差事，却不告诉他们这位郡主要嫁给谁。
照例来说，这位郡主应是要嫁给当今北燕国君，可是北燕国君上书言明，自己年纪大了，不想再娶，而是想为自己的儿子寻一位妻子。如此模糊不清的言辞，无疑给大宁出了个难解的题。
元维宁微挑眉头，北燕国君黎夺锋年近五十，身体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儿子间的勾心斗角怕是未曾间断。
北燕的大王子黎渊和二王子黎湛均有大宁的王爵在身，且正值壮年，从能力与声望来看，其中一位最有可能成为北燕继承人。其他王子逐渐长成，潜质亦不容小觑。
北燕国君怕是想借此试探大宁的态度，看看这位新帝属意他的哪个儿子。而皇上此番也在押宝，谋划着该将贵女嫁给哪位王子。而这位王子，最好与北燕来日的政局息息相关，倘若能成为北燕国君，自是再好不过。
多方博弈，筹谋算计，事关两国的利益，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好好思量的大事，却也难以抉择。
皇上垂下眼睑，沉思片刻：“北燕的七王子黎鸿，年十六，正值婚龄。其母妃是北燕四大豪族之一的赵氏，自小与二哥黎湛亲厚，且黎湛的先王妃是其母妃的堂姐，有肃王的支持更是如虎添翼，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大臣们对黎鸿的名字有些陌生，可肃王黎湛的大名谁人不晓。
肃王黎湛二十岁那年，率兵击退了西昭的侵略者，不但捍卫了领土完整，而且维护了大宁与北燕的一方安定。之后更是屡建奇功，把西昭驱赶到阴山以西。西昭人惧怕黎湛，十几年间秋毫无犯。
黎湛之功，在于千秋，先帝对其青眼有加，加官晋爵，封侯封王都不在话下。百姓对他爱戴敬仰，民间流传着他护国御敌的英雄事迹，黎湛已然成为“战神”的代名词。
“北燕国君只说，希望这位贵女嫁给他的儿子，却并没说是要做正妻还是续弦。”元维宁似是抓住了皇上话中的关窍。
“我大宁的贵女，岂能为人续弦。”陈云鹤眉头紧皱，知道元维宁意指黎湛，几年前黎湛成了鳏夫，至今尚未续娶。
莫说是给人当续弦，这黎湛今年三十，北燕又有早婚习俗，他的孩子怕是都到了成亲的年纪。陈云鹤想了想自家两个待嫁的女儿，已经开始心慌了，越发觉得元维宁这个提议简直荒唐。
当陈云鹤偷偷抬头看皇上的反应时，却在皇上的眼中看出了恍然大悟之感，一开始甚是不解，可仔细想想，不匹配的姻缘多了去了，为了国家的安定，这“荒唐”又算得了什么。
“爱卿言之有理，是朕疏忽了！”
所以嫁去北燕的，也可以不是宗室王侯之女。反正本朝的异姓王侯不在少数……想要郡主的话，封一个就是。何况能将此女嫁给黎湛，不仅更好的监视北燕的动向，还能拉拢黎湛，方便接下来的武制改革，一举多得。
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异姓王侯之女，只是这样未免显得不够重视。且之前一直执着于在宗室面前立威，妄图以软硬兼施的手段使他们服从，是他操之过急了。
想通这点，皇上一直颦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君心莫测，好似刚才那位雪窖冰天的冷面皇帝不是他。
“对了，君武侯找朕有何事？”
陈云鹤和他们讨论了许久大宁贵女出嫁的事宜，竟忘了自己的正事。
“回皇上，臣的女儿昨日回京，带回一本《蓟州实录》，是臣的四弟生前所著。里面记录了有关蓟州当地政务。臣仔细阅读过，有理有据，皇上可作参考。”
“快呈上来。”皇帝眼前一亮，一目十行，连连点头称赞：“当真是宝贝。”拿起新上的茶抿了一口。
“爱卿方才说，令爱昨日刚回京，她在蓟州待了这些年，应当是对当地很熟悉了。”
陈云鹤内心打起鼓来：皇上居然还记得自己这个女儿。
皇上儿时去陈家府邸时，阿凌竟然敢让骑在皇子的肩头，倒难怪皇上记得她。想到从前顽皮可爱的女儿，陈云鹤的目光刹那间变得柔和。
听到“阿凌”这个名字，元维宁忍不住神色一动。
两年前他也曾去蓟州吊唁，见那小姑娘人前神色镇定，人后痛哭不已，便动了恻隐之心。隐去真实身份，对孤立无援的她施以援手。
元维宁细细思索，皇上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转头看向陈云鹤，只见他嘴角扬起笑容，也不知是什么有趣的回忆，令他分心至此。
相比于武将思维的陈云鹤，元维宁要心细得多，看着皇上胸有成竹的表情，不知为何，一种及其不好的预感萦绕着他。
皇上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漫不经心地说道：“明日下午申时一刻，君武侯带阿凌一同到这延和殿来。朕好向她请教《蓟州实录》里尚不明朗的地方。”
陈云鹤哪里知道皇上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在不解之余，只得答应。
……
元维宁与陈云鹤一前一后走出延和殿，彼此怀揣心事。
“侯爷可知，皇上为何要召令爱进宫。”元维宁试探道。
“请中书令赐教。”陈云鹤与元维宁性子不太对付，他向来直爽，看不透像元维宁这般心思莫测，笑里藏刀之人。可此次需要仰仗元维宁的指点，他实在想不通为何皇上会传召阿凌。
“其一，选秀之日临近，皇上看中了令爱下笔成章的才能。其二，北燕那边正缺一位……”
元维宁还没说完，陈云鹤就打断了他：“承蒙大人抬爱，小女不过中人之姿，哪里入得了皇上王爷的眼，先行告退。”
元维宁的话，他不敢再听，更不敢再想。陈云鹤只希望女儿能平安，不希望她被无端卷入朝堂是非。
“是我冒犯了，烦请君武侯告知令爱，让她……见机行事。”元维宁说罢，不由得自嘲一笑，这不是废话么，她这般聪明，怎会不知如何应对。
陈云鹤感到奇怪：元维宁素日里深沉莫测，怎会有空关心旁人的女儿。
“先行告退。”元维宁拱了拱手，慢步离去，还是那般气定神闲。陈云鹤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似乎他方才的告诫，不过是一场梦。
*
今日，陈效凌和顾北峰选在君武侯府后花园的亭子里见面。
依照大宁的规矩，凡到了十七八岁适婚年龄，男方经媒人介绍，到女方家中见面，双方了解之后，若是男方对女方满意，就赠予在她发间插一支簪子；若是不满意，就赠予女方两匹锦缎。
陈效凌觉得此法甚是有病，凭什么是男挑女，而非女挑男？她自问身世样貌才华品行都不差，为何要等着别人来选，当真辱没了她……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寻个合适的借口，把顾家的求亲推了。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陈效凌盯着面前的顾北峰，低声询问一旁的媒人李婆婆。
李婆婆满脸笑意：“顾公子刚听闻大小姐回京，就迫不及待想要求亲，怕姑娘不同意，想先来和姑娘说说话……姑娘可要紧把握好顾公子这般好人物。”
陈效凌心道这算什么好人物？明明能直接下聘，还特意弄个谈心来膈应一下她，分明就是仗着国公府势大，却又稍微顾忌父亲如今身居高位，才整了这么一出。国公府的人怕是拿她当软柿子捏，以为她定会答应这桩算是高嫁的买卖。
错了！陈效凌如果答应，名字早就倒过来写了。不过她要委婉些，慎之又慎，切不能把人得罪光了，一个处理不当，就是郑国公府与中书令两边不讨好，父亲少不得被同僚排挤。
顾北峰见她面色淡淡，率先开口：“陈小姐瞧着我可还满意？”
陈效凌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故作娇羞：“阿凌见过的男子少，不知如何才算满意。”
顾北峰本无心娶妻，娶妻之后束手束脚耽误他寻欢作乐，但是堂姐顾容嘉却找到他，让他向君武侯长女陈效凌求亲，他起初疑惑，但经姐姐一番开解，有位出身高门的妻子在家做摆设，何况又能拉拢到武将高官，也是件有面子的事情，就同意了。
他一见陈效凌，并非出众的美貌，细看之下却是清丽耐看，越瞧越讨喜，很是满意。心道这陈效凌也不似传闻中那般特立独行，至于见过的男子少……那就更好哄骗了。姐姐本来是说，要把她拿下绝非易事，如今看来，是手到擒来。
“都说，相亲是要看个眼缘，陈小姐觉得我样貌如何？”顾北峰对自己的外貌素来自信，不信她能说出旁的。
陈效凌思忖片刻，仔细想想怎么说才不会伤到他的自尊，缓缓开口：“顾公子自是一表人才，不过却不是阿凌所喜，蒙公子错爱。”
顾北峰自觉被打击到，忽然急了：“陈小姐喜欢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