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缆车掉下去
好像真的来到了临死前的那一秒。
不假思索，高歌连忙把眼前的爱人拉进怀中，他一手紧紧拥着她的背，另一只手用力按在她脑后，将陈默的脸护在了他的胸口。
怀里的人顿时僵住。
陈默幽幽说：“高歌，你要干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他依旧紧紧抱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四下恢复寂静，他这才意识到刚才的那阵疾风骤雪已经走过山间，缆车也停止了晃动，他们并没有掉下去。
掉下去只是陈默的妄言，他们还活着。
高歌脸一热，尴尬了。
还好这里漆黑一片，陈默大概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有多么窘迫。
陈默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欸，你到底是不经吓，还是入戏太深了？”
高歌难为情地松手放开她，随即又摇摇头。
陈默再一次笑了，却并不是平日里那种居高临下的讪笑，她的笑声令他感到温暖与踏实。她在黑暗里静静打量着他的窘迫，好一会儿才说：“不得不说，作为保镖，你还算尽责。”
她的喉咙很干，声音听起来很局促。
她乌黑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整个人在暗影中透着暧昧诱人的气息，这让保镖突然又有了想要亲吻雇主的冲动。
可这样的想法，会让雇主讨厌的。
不可以。
高歌努力压制住出格的念头，不料却被陈默抓紧了他的小臂......她好像在向他靠近......他感受到了她的呼吸......心跳过速，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一起了。
两重心跳在寂静无声的黑暗里交叠跳动着，砰砰直响。
她不会正和他想着同样一件事吧？高歌几乎就要窒息。
***
下一秒，贴上来的却并不是她柔软的嘴唇，而是冰冷的手。
陈默的手掌落在他烧得有些发烫的额头上，她用冷静的声音问：“你是不是着凉了？有点烫。”
高歌恍惚而仓促地摇摇头。
“还是说，”陈默突然笑了，声音很近很近，“你是被吓成这样的？”
她说着收回了手，二人之间又恢复到社交距离。
高歌还愣在那，眼神灼灼地看着黑暗中的陈默，刚才她无意中的迅速靠近把他整得有点懵圈。
黑暗的咫尺间又传来她的声音：“你不会以为，刚才我要亲你吧？”
她真是太敏锐了。高歌差点再次窒息。
“不过这种什么也看不清的黑暗氛围，好像还挺适合接吻的。”陈默低头看向窗外深不见底的黑色山谷，语气平淡地说起，“你下次带女朋友上来，可以试试。”
她说完轻轻笑了，转过脸来。
本想看看高歌对此番调侃的反应，不料手腕却突然被对方一把握住，高歌稍稍用力，陈默整个人便被拉到了他的身前。
黑暗里，她看清了，高歌锁着眉头，紧紧注视着她。
——你下次带女朋友上来，可以试试。
陈默不知道，其实是这句话刺激到高歌了。
在高歌当下的认知里，他如果有女朋友，对方只能是陈默，不可能是别的人。而他现在，已经和陈默共处在这个她口中“很适合接吻”的氛围中了。
黑夜，半空，狭小空间，可能的危险，未知的诱惑......高歌已经没法继续思考了。
他现在就想要吻她。
高歌鼓起勇气，伸出手绕过她的颈后，勾住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脸向他转了过来。
陈默一惊，没料到他会这样主动出击，却也无法集中精力去挣脱。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至少有一小半的自己，都在期待着与他陷入这样的氛围里。
可是，那只是一小半。
“松手。”
她急促地做了个深呼吸，咬牙命令道。高歌却仿佛没听到一般，把脸贴了过来，灼热的鼻尖触碰到了她冰冷的脸颊。
终于，恐惧就这样莫名袭来。陈默的目光透过黑暗，盯住那近在咫尺蠢蠢欲动的双唇，内心深处的恐惧层层叠叠地继续加深。
她曾觉得高歌的嘴唇是好看的，但无论如何，那件事是不被允许的。
主观上她从未与人接过吻，却无比抗拒甚至厌恶想象中与人亲吻的感觉，因为这总会让她回忆起某些不好的事。那天，她被按在学校女厕湿漉漉的地板上，李晓欣和徐江河踩着她的手脚，张天明按住她的双肩，撅着那肥厚可怕的嘴巴用力贴上来，恶臭熏天的口水糊满了她整张脸。
那简直是在地狱做噩梦一般的恶心。
想到这，陈默紧紧闭上嘴，别过脸躲避开，可当她的脸被迫贴上他胸口时，她皱皱鼻子，鼻腔里顿时充满了高歌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清甜梨子的味道，似曾相识。
她突然想不起来上一次是在哪里闻到过同样的味道了。
恍惚间，她的脸被高歌再一次轻轻扳起，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鼻尖和她的脸颊再一次触碰，他的每一步，都带着恰到好处的轻柔。
陈默惊恐，伸手开始用力推搡。
可他们的力气并不在同一个量级，高歌按住她的手，头一偏，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陈默前一秒还在急促报警的心脏，好像突然安静了。
高歌也静止了，他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二人的唇就这样若即若离地贴在一起，某种从未体验过的柔软感受一不留神就钻进了陈默的心底，把她即将发作的恐惧与愤怒瞬间抚平。
脑袋里突然闪过一道光，陈默想起来了，上次闻到他的香水味，是他带她出去吃饭，送花告白，最后把她一个人丢在餐馆里的那晚。一想到这，心中又掀波澜，陈默抽了手，用力推开他的拥抱，随即又迅速扯住他的前襟把他拉到眼前。她一边克制着急促的呼吸，一边幽幽看进那双突然有点茫然的黑眸。
确认了，眼前的人不是张天明，是高歌。那个她原本并不讨厌，甚至曾真心喜欢过的高歌。
可恶，不就是接吻吗？有什么好怕的！
但这件事必须由她来主导。
陈默咬着牙，忍住内心的惶恐，似笑非笑，语气轻蔑：“笨蛋，你不知道接吻要张嘴吗？”
黑暗里，高歌愣了一下，他无措地张了张嘴，似乎发出了一道无声的轻叹。
见他傻眼，陈默还来不及笑，后背便被重重撞在了一块硬板上。意识迅速归位，她整个人已经被高歌摁在了缆车的座椅里。
他正垂头看着她，炽热的目光里带着罕见的果决。
他俯身靠近，随即闭上了眼睛。
这次，是真的要来了。
从前在电影里看过的接吻画面里，男女都是闭着眼睛，仿佛在享用什么美味一般。陈默也很想闭上双眼享受此刻，可是她知道，她只要闭上眼睛，那只有着肥厚嘴唇的恶鬼立刻就会恶心巴拉地出现在黑暗里。
陈默只得仰面怔怔看着高歌。隔着衣服，他的身体难以避免地贴着她，她甚至能感受到某些微妙的变化，明明这只是一场黑暗里互惠互利的消遣，她只想利用对方尝试着战胜心魔，可她紧抓着他胳膊的双手也开始不住地颤抖。
竟是某种期待的颤抖。
几乎能看到他皮肤细微的纹理了。
鼻尖再次碰在一起，这一次，他娴熟得甚至有了几分急于占有的意味。
呼吸在咫尺间交换着，温温吞吞，是试探中的暧昧，却让人恨不得马上放弃清醒的意识，往脚下那片黑暗的深谷里坠。
高歌微微张开了嘴。
陈默看着他的脸，十指用力且凶狠地掐进他的上臂，她努力忘掉旧日的恐惧，努力遵从本能抬起下巴，冰凉鼻尖轻轻划过他有点粗糙的灼热脸颊，双唇勇敢地迎了上去。
别怕，这个吻，一定会很甜很甜。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她感觉后背一震，某种眩晕的感觉侵袭而来，缆车动了，已经开始缓缓地下行。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因缆车系统故障导致的临时停运现已恢复正常，给您旅途中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
厢体里的广播开始在耳边喧闹起来，高歌愣住。
混乱的大脑立刻清醒万分，陈默用力推开高歌，也推开了二人之间还未真正实现的亲吻，径直坐了起来。
“太好了，”她喘气平复呼吸，声音莫名有点沙哑，偏头看向窗外，“我们得救了！”
刚才明明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嘴唇，高歌已经满脸通红，听到她的声音，他感觉心脏都在灼烧。他匆匆低下头，有些难为情地笑了，此时此刻，下行的缆车让他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他爱死了刚才那一瞬的感觉，他恨缆车的临时故障时间为什么不能再多一会儿。
缆车又翻过了一个小山头，陈默起身看向窗外，语气兴奋：“哇！从这里可以看见山脚下的灯光了，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四周不再是漆黑一片，在微弱的光线中，高歌的视线紧紧跟随着陈默的一举一动，此刻她的表情愉悦而自然，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