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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桥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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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的石桥街,寂静得令人感到陌生。

雪花无声地落在那座古石桥上,它陈旧的身影在沿河幽暗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模糊不清,而石桥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曾经沿河高低错落的破旧民宅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整齐修建的仿古商业建筑群。河道变宽了,结冰的河面宛如一面灰白的镜子,空气早已被冬夜纯净的气味填满,记忆中混杂着水腥和垃圾的肮脏味道也无从捕捉。

高歌本以为陈默会突发感伤回忆过去,要么打开话匣子倾诉过往的苦难,要么破防到大哭一场,他甚至做好了提供肩膀和怀抱的准备。

不难想像,陈默曾在这里度过了多少苦日子,一定是永生难忘的。

可另一方面,高歌又并不想从她嘴里听到对于残酷往事的回顾,毕竟回顾过去,除了再一次伤心难过之外,不会带来任何积极的作用,但无妨,他已经做好了默默聆听的准备。

陈默站在桥边,视线长久地盯着那静止的河面,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站了很久,她转头对高歌说:“回去吧。”

直到二人走过石桥,穿过那片仿古建筑时,陈默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某处看了一会儿。高歌没问也没催促,只是站在她身边也望向那处。

一排木门紧闭着,某扇门外,竹竿斜斜撑出一面旗子,写着大大的一个“酒”字,是间卖酒的铺子。文旅商业街上这样的小店铺随处可见,酒铺周围还有几间卖干果和特色小吃的店铺。

“从前我就住在那。”陈默突然说。

高歌点点头,比划着问:要过去看看吗?

她摇头,面色如常地继续说道:“不用,其实只是租住的地方。”

“那个房东,不是什么好人。”

陈默说完,四下环顾着,突然冷冷笑了声:“修建商业街之前民房拆迁,那个房东应该拿到了不少的补偿款。现世啊,坏人总是活得逍遥自在,真是的。”

高歌对这话并不赞同,却并不打算反驳她。

“走吧。”

陈默说着,决绝地转身离开。

寒冬腊月的清晨,周身一片漆黑,这让她又想起了十年前离开冬城的那天。

那也是一个清晨,七月底,凌晨五点。天还没亮,房东便在屋外放了一挂炮仗,噼里啪啦的声响把母女二人吵醒。屋外有邻居开始不满抱怨,房东老头却喜气洋洋地逢人便说,今天家里有喜事,霉运终于要走了。

当年,房东是个六十来岁的老鳏夫,为人刻薄阴狠。在听说母女二人要在八月退租后,他更是一面说着提前退租押金不退还,一面用各种下作的手段催促她们尽快搬离。他会以“看房”为由,不分昼夜地带人上门打扰,还会在深夜时把水蛇偷偷放进她们房间,最终妈妈忍无可忍,还没找到母女二人的下个落脚点,便带着陈默提前搬离了冬城。

那一天,她对这座城市没有丝毫留恋,心底只有恨意。

想着,陈默突然阴暗起来。她期待再次见到那位大概已经开始安享晚年的房东,凭她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轻松回击报复,搅得他永无安宁之日,她真的很想十倍奉还,就像当年一样,把他从那苟且偷生的房子里驱赶出去。

想到这里,她突然停住脚步。

房东当年用各种手段恐吓催促,只为把她们母女赶走......那么,之前在酒店所经历的扮鬼惊吓和布草间起火,是不是也可以看做是一种恐吓?

难道幕后主使的真实目的是要把她从这里赶走?

***

睡醒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

凌晨快天亮时他们才回家,分别回了房间休息,后来实在是太困,陈默把电脑里的设计稿整理好,就靠在书房的小沙发里和衣而睡,倒也还算踏实。

天光把书房照亮,除了昨夜使用过的书桌,这间房里还整齐地摆放着几只金丝楠木的大书柜,唯一空着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字画,从题字和落款推测应该是高歌父亲的墨宝。

起身走出书房,陈默发现高歌并不在家。餐桌上有张字条,上面写着“我去买菜,早餐在厨房”,这行字底下还附上了一个笑脸表情。

陈默走进厨房打开亮着保温灯的电饭煲,里面有正在保温的馒头和鸡蛋,豆浆壶里刚打出来的新鲜豆浆温温热热刚好可以喝。

简单洗漱完毕,陈默坐在餐桌边开始吃早餐,突然,门外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立刻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准备破例夸夸他贴心准备的早餐。

刚准备开口,视线里,一个中年女人走进了客厅。

“你是谁?”

女人发问,一副主人的架势,神情疑惑,更多的是警觉和不安。她保养得很好,穿着打扮也很讲究,身旁站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有双和高歌一样乌黑狭长的眼睛,正滴溜溜转着眼珠四处打量。

陈默迅速意识到来人应该是高歌的母亲和弟弟。

见她不语,弟弟窃笑:“你不会是高歌的女朋友吧?”

高歌的母亲依旧没说话,尴尬且凝重地审视着她。

这种时候,首先要做的是不能比对方更尴尬。

其次,还是不要把她雇佣高歌的那些事说出来应付了,毕竟儿子给人当司机这种事,这位高高在上的母亲大概率接受无能。

“回答错误。”陈默起身弯下腰,向小男孩友善地笑了,“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随后,她大大方方对高歌的母亲说:“阿姨好,我是高歌的朋友,从外地过来冬城出差的,酒店房间昨晚失火,所以来他这里借住了一晚。”

见她礼貌客套,见家中还是整整齐齐,高歌母亲的脸色缓和了些,问:“高歌呢?”

“好像出去了。”

陈默说着,悄悄把桌上的那张便条团进了手心。

“你这个点才起床?”

高歌母亲又问,迅速从不远处半开的书房方向收回视线,目光继续紧紧在陈默的身上来回打量。

这迫近的窒息,陈默好像有点明白高歌为什么从小就是乖孩子了。

“是的阿姨,我昨晚工作到了深夜。”

陈默淡淡回应着,无视那紧紧跟随的目光,镇定自若地走回书房。她穿好大衣拎起包,回到客厅向高妈妈客套地笑了一下:“先告辞了,阿姨。”

走的时候,陈默悄悄从餐桌上把那半只香甜的馒头也带走了。

没想到刚走出小区的大门,她就碰上了高歌。

他双手拎着从附近买来的菜,袋子里甚至还有一只鸡。陈默忍不住笑了一下,朝他挥挥手。

高歌快步走向她,眼里带着疑惑,似乎在问:怎么就要走了?

“你妈妈和弟弟过来了,在楼上等你。”陈默对他说。

高歌愣了一下,脸上泛起了尴尬的表情。他交换着手里拎着的袋子,似乎想腾出一只手对她说点什么。

于是陈默抢先:“就要过春节了,给你放两天假和家人团聚,我先打车回酒店了。”

他微微张开嘴,理所当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是发觉刻薄无情的雇主突然变得善解人意了吗?陈默讪讪想着,皱着鼻子心说,果然做人不能太好了。

“对了。”她向高歌晃了晃手里那半只早已冷硬的馒头,冷淡地评价,“我早上不吃这种东西,既没营养糖分又高。”

说完她抬手将它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

钻进出租车里,陈默感觉高歌还站在路边,似乎还在呆呆望着她的方向。但她始终没有回头看向窗外,同时暗暗自语:真麻烦。

鬼知道刚才高歌的母亲进来的那一瞬间,她怎么会产生出一种未成年人谈恋爱被家长抓了个正着的魂飞魄散。

真是见鬼了。

***

下午回到酒店,陈默找到酒店负责人详细询问了昨晚失火的事。

失火的原因已经查明,在昨天值班的保洁人员中,有人曾在布草间里偷偷吸烟,没有彻底掐灭的烟头引发了失火。

起初昨天下午负责客房清洁的临时工张某并不承认此事,满不在乎地说这里的人都知道顶层布草间的烟雾报警时灵时不灵,谁谁谁经常在里面偷摸着抽烟,自己只是跟着效仿罢了,但言之凿凿掐灭了烟头。经过警方反复多次的盘问,张某最终变得闪烁其词,说着说着又改了口,表示当时可能忘记掐灭了。

眼下张某已经被警方带走,负责人表示酒店会向他进行正常的起诉程序。

看样子昨晚的失火的确是工作疏忽导致的意外,和之前装神弄鬼吓人的事并无直接关系。真的是她想多了吗?陈默没了头绪,从办公室出来,有些失望地乘电梯上楼回房间。

可是。她按下电梯按钮,心说,客房还安全吗?要不,还是悄无声息地换个酒店吧。

她行动力一流,立刻低头在手机里查询附近的其它酒店。

突然眼前的电梯门开了。

“陈总?”里面的人用既惊喜又诧异的语气说道,“你怎么还在冬城?”

陈默抬眼一看,竟是余声,身后还跟着他的那位眼镜助理。余声依旧是副精神饱满意气风发的样子,满目热情地看着陈默。

陈默故作惊讶:“余总?你昨天不是还在度假吗?”

明明昨天在冬宝寺采风的时候,她给余声打电话时,他还在海边。

余声有些无奈,苦笑道:“没办法啊,这边临时有个应酬被拉回来了,再说年关将至,还得回趟老家陪陪家人。”

余声说,他老家就在临近冬城的某市,今天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明天就动身回去过年。

“啊对了,陈总还住在这间酒店?中午我刚到这边,就听说昨晚顶层套房失火,你没什么事吧?”

他的脸上是一副真心关切的表情。

陈默:“有惊无险,没波及到我住的那间。”

“那就好!”余声随即舒了口气,继续问,“陈总过年还回夏城吗?”

陈默盯住他:“余总之前问过我的。”

“哦?有吗?”

余声扭头看向他的助理,对方有些局促地推推眼镜,点点头。

“啊,一定是我忘了,瞧我这记性。”余声面色如常,笑着开启了下一个话题,“今晚有空吗?咱俩好久没一块儿吃饭了,年前再聚一次如何?”

“好啊。”

见陈默答应得爽快,余声笑了:“不过下午我得出去应酬,大概五点之后结束,你先回房休息,到时候我让司机来酒店接你。”

“好。”

余声说完带着助理匆匆离开酒店,坐上了等在门外的黑色轿车,陈默扭头看着他们,心中突然冒出了某种猜想,便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打开和“司机”高歌的聊天窗口,陈默突然停住。

还是不要把他卷进来了。

她把手机扔回包里,匆匆走出酒店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您好,去哪儿?”司机问。

“跟上前面那辆黑色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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