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沈津道:“对不起,害得你们师徒离心。如果你觉得需要,我愿意向师侄道歉。”
这般说着,泪水却先一步从眼眶摔下,沈津别开脸,似乎不想这幅脆弱的模样被看见。
比脆弱更让心疼的是什么?
是假装坚强,却在无人处,独自舔舐伤口。
楚意心疼死了,她着急忙慌找纸巾,小心翼翼替他擦掉脸颊上的泪痕。
“别哭呀。其实你刚才也没说错什么,不用和他道歉。”
沈津低眉顺眼:“那你会怪我吗?”
楚意拨开糖纸,把糖果塞进他嘴里,哄他,“怎么会?我喜欢你都来不及。开心一点,别哭了。”
沈津破涕为笑,低低“嗯”了声:“今天是你生日,寿星大人让我笑,我就不去想那些难过的事。”
他深深望着她,他刚哭完,眼眶眼角的红色晕染开,像是晚霞。
他如此专注的看她,楚意在他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只有她自己。
接连有人哭泣的烦躁瞬间消失不见,楚意有点小小的窃喜。
她为这窃喜感到愧疚,加倍的想对沈津好,拉着他往外走,说要带他去闻闻新栽种的茉莉花。
只留下宁简一人空中凌乱。
半晌,才发出心里的呐喊:“这个师门……是只有我不会演戏吗?!”
*
从二楼客房位置往下看,张槐广正好能看到庭院长椅上两人。
楚意和沈津低头窃窃私语,在月光下仿若交颈天鹅。
张槐广突然探出窗,惊喜:“是师傅和师叔嘛?”
两人交流瞬间被打断,沈津眉头拧起。楚意循着声音抬头望,向他招手。
沈津正思索对策,楚意低声对他道:我们去别的地方聊吧。在徒弟眼皮底下谈情说爱似乎不太好。”
楚意有点别扭,沈津却笑出声,欲牵手往远处走。
张槐广突然痛呼:“师傅,家里有胃药吗?”
沈津冷冷看他又作什么妖,张槐广眨巴眼,无辜道:“我刚才吃饭太急了,胃痛。”
楚意要去给他找药,沈津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挽留道:“可以让沈姨去……你好久不在家里,不如沈姨知道的药品位置。”
沈姨是住家阿姨,平日里也是她收拾东西。
沈津说的有理,可是,“张槐广是我徒弟,又是客人。不如我自己找药给他。”
楚意安抚般拍了拍沈津的手,示意他松开。
沈津却握的更紧,他垂眸:“还不容易有这点和你独处的时光,我舍不得。”
沈津直白又坦诚,楚意反而被搞了个大红脸。
沈津突然松开手:”算了,不能让你难做。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多着呢。”
体贴又周到,站在她的角度全然为她着想。
楚意真的有点心疼他了,冲他保证:“我一定会尽快找到胃药,给他送过去我就下来找你。”
沈津薄唇掀起,笑道:“嗯,我相信你。”
楚意蹦蹦跳跳跑远,看着她的身影重又走进灯火通明的别墅里,沈津无形用嘴型说:小骗子。
他才不信呢。
小意心最软,等会儿张槐广买个惨,她又被他困住,把自己抛在脑后了。
沈津抬眼望着二楼的位置。
张槐广已经把窗户又关上了,窗帘也拉上。
不是外层不透光的厚窗帘,只是拉上里层轻质的纱。
于是那件屋子的光线朦朦胧胧,给人能隐约看见的妄想,让人心里无端生出众多猜疑。
沈津冷呵一声:他懒得窥探。
沈津心里烦躁至极。他并不是善妒多疑之人。
宁简也算是她的竹马,看着她长大的师兄,可沈津对他并无厌恶。
只有张槐广,见之生厌,直让人皱眉。
郁气滞在胸口,他回车库,从车上翻找出一盒烟。
他为了嗓子极少抽烟喝酒,车上的烟是为别人准备的,却自己用上了。
烟气笼罩他的眉眼,露出极淡的戾气和倦色。
沈津只克制吸了一口,便把它夹在指间,看着橙色的那点星火。
他发消息:“光顾着打游戏,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小意的生日?”
点击发送,想起楚璟执念,沈津又加了几句:“你究竟是怎么当哥哥的?难怪小意从小缠着我,原来是亲哥不靠谱。”
几乎是瞬间,对面就回了:“你放屁!!!”
沈津单手打字,继续嘲讽:“做哥哥不靠谱,做主人家也不靠谱。张槐广来你们家做客都吃坏肚子了,只有小意一个人照顾他。”
“让寿星、让妹妹照顾,你可真好意思啊。”
没回,但是沈津听到噔噔噔的跑步声,还有楚璟的大喊大叫:“小意呢?哎呦,张槐广身体还好吧?”
*
楚意正在等水烧开,好让张槐广送服胃药。
就这当口,楚璟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气喘吁吁,大喊道:“小意,生日快乐!”
楚意不知所以,还是礼貌道:“谢谢(?)”
楚璟把他往屋外推:“小意你今天最大,寿星今天一定要快快乐乐……对了,楼下好像有过年没放了的烟花,你快去玩!”
楚意懵懵下楼,张槐广突然□□一声,楚意想起自己手里还握着一板胃药:“可是,张槐广……”
楚璟抢过胃药,拍拍胸口:“我照顾他,你放心去玩好了!”
也没什么好照顾的,等水烧开,喝水吃药,这没什么难的。
楚意放下心,还记挂着答应沈津一起散步,于是快步向别墅外走去。
张槐广急了,胃也不痛了,生龙活虎从床上爬下来想去追楚意。
楚璟拦住了他,楚璟把他摁死在床上。楚璟关切的看着客人:“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不要想着乱跑了。”
张槐广不甘心:“可是师傅……”
“现在是由师傅哥哥照顾,”楚璟点头,对自己的行为给予极大赞美,“小意哥哥可是世界上最靠谱的人!”
正巧热水烧开,楚璟把滚烫热水端到床头,慈爱道:“喝吧,喝完很快就好了。”
*
楚意有点愧疚,本来说好以最快速度送完药就来找沈津的……
她突然想起哥哥提起什么烟花,脑筋一转:要不然拿着烟花去找沈津,就说是耽误的时间都去找烟花了!
楚意都忍不住为自己鼓掌!
几盒摔炮,还有烟花棒。楚意把它们抱到户外水池边,正要打电话告诉沈津,眼睛却先看到阴影处一点火花。
橙红色的花火,明明灭灭。
灯光晦暗,于是烟头上那点火花便冲当了唯一的光源。光线太弱,只映亮了他模糊的轮廓。
楚意惊叫道:“沈津哥?!”
沈津从思绪中恍然惊起,看到楚意在身侧,当即就要把烟捻灭。
突然听到楚意问道:“那你有没有打火机呀?我想点烟花棒但是没找到火……”
捻烟的手一顿,他重又咬起烟,笑了起来。
“有啊。”
兴许是因为叼着烟,字句含糊,声音却格外低沉。
他从兜里掏出。
金斜纹,机身黑漆如墨,更衬得手似玉。
指骨翻飞,她看不清如何动作,只见窜出一束火苗。
沈津肆意笑道:“来啊,我帮你点火。”
她被这笑容蛊惑,手持烟火棒,从光亮水池边走向灯光不见的竹林斜影里。
楚意莫名有点紧张,烟火棒颤颤巍巍要去够那束火光。
沈津手指一动,机盖扣上,那束火顿时消失。
四周太暗了,楚意看不清,只听到砰地一响,金属外壳撞击地面,沈津道:“打火机丢了,对不起啊小意。”
嘴上说着抱歉,可音调拖得长,懒懒散散,楚意没听出半点歉意。
本来就是他丢的,想来也不该有歉意。
楚意潜意识察觉危险,警惕问:“你要做什么?”
沈津笑道:“帮小意点烟花呀。”
打火机都没有了,怎么点烟花?
还没等楚意想明白,沈津俯首,烟头那点橙色星火,去寻烟花棒。
那些微的光亮,只能够映照他的眉眼,还有瞳孔里那一点橙红色亮光。
不是一贯的温和,反而是肆意妄为的邪气。
烟气朦胧,好像骨子里的占有欲与偏执疯狂,挣脱温润皮囊。
让人心惊。
沈津突然抬眼望她。
楚意手上不稳,烟火棒也颤颤巍巍。
“你疯了?万一它火星子炸到你眼睛里怎么办?”
沈津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能看见楚意担忧的神情,带着怒火瞪着她。
她喊着要玩烟花,现在却不在乎烟火棒有没有燃,只看着他。
眉头皱着,责怪他不爱惜自己。
明明她才是为了驱邪逐鬼不管不顾,现在反倒心疼他。
沈津突然笑了。他觉得自己有病,冒着危险惹得她骂,心里还怪高兴。
烟头那点火星,终于引燃烟花棒,燃起的刹那,楚意低声尖叫,连忙移开它。
烟花棒燃起,璀璨夺目,像是小星星般跳动闪耀,哪怕闭上眼也久久停留在脑海里。
然而哪有心思管烟花棒燃的好不好看,楚意急切问道:“没蹦到你身上吧?”
沈津捻灭烟,笑着摇摇头。
楚意一巴掌呼在他身上,怒瞪他,扭头就走。
她生气了。
沈津笑着喊她:“小意。”
楚意扭过脸,以为他要道歉,却听沈津笑道:“我喜欢你。”
楚意脸色稍霁:“你别想蒙混过关。”
她说的是不要岔开话题,要好好反思今天的危险行为,沈津却故意曲解。
“好吧,表白是该直接点。小意,你愿意给我个机会,让我当你的男友吗?”
他本来计划今晚告白的。他准备了数不清的永生花,准备了很长一封手写信,准备了提前数月定制的昂贵珠宝,自己名下所有资产的所有权证书……他本来计划的很完备。
然而真到了这一时这一刻,所有计划准备都破产。
只有血液、脉搏、心跳。
他选择由心而动。
“我不想当继续当你的“哥哥”,我也不想吃她身边男性醋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没资格。”沈津笑着问道,“小意,给哥哥一个名分好吗?”
表面上温柔淡定,只有他知道自己心跳的有多么快。
像是紧绷的弦。断掉或是保全,全都交于楚意手上。
楚意说:“行啊。”
楚意:“不过我答应你,不代表我对你刚才的所作所为不生气。你要好好反省,在认识到错误之前,男朋友暂时停职留用。”
楚意快速说完,抱着已经熄灭的烟火棒和其他烟花,噔噔噔跑远了。
楚意跑的像个小兔子,直到她走到灯光明亮处,沈津突然注意起她全部红起来的耳朵。
沈津哑然失笑,慢慢跟在她身后往回走。
却看见楚意在别墅门口停住脚。
原来张槐广在门口拦住了她。
刚才随着跳动飞扬的发丝重又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张槐广拿过燃尽的烟花棒,掷到远处垃圾桶,和楚意有说有笑进去了。
他并没有精准投掷到垃圾桶,烟花棒孤零零躺在外侧。
沈津弯腰拾起,烧过后的烟花棒燃料由黑转白,还有未散尽的余温。指尖一捻,便碎掉了。
别墅里传来小意和楚璟吵吵嚷嚷的声音,透过别墅厚厚的玻璃,依稀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