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葡萄酒
店小二错愕不已，但常年待客的良好修养，让他没有露出鄙夷的神情。目光却仍不免在三人身上来回打量，一男两女，等等，难道还有其他的事，是他没想到的，店小二只觉豁然开朗，笑道：“三位客官里边请。”
上到二楼，店小二打开房门，道：“三位客官，就是这间。”
宋玉悲大致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布置，屏风瓷器各式摆件应有尽有，唯一的缺点就是只有一张床，不过这也是早已预料到的。
宋玉悲道：“小二，帮我再多添一床被褥，我夜里怕冷。”
小二心里琢磨，三个人还怕冷，嘴上却应得很快，“好嘞。”
顾灼华道：“宋姑娘，今夜我们要如何睡？”她想到上楼前，店小二打量他们仨的奇怪眼神，心里便觉怪得慌。
宋玉悲将店小二拿来的褥子铺在地上，“让望泱睡地上，你和我睡床上。”
也只能这样安排了，三人睡下后，便熄了灯。不同于鬼界的寂静，魔界的夜十分热闹，到了子时外面依旧是闹声一片。
宋玉悲醒来的时候，顾灼华仍在睡。她走出屏风，却只看到一床空空如也的被褥，望泱人影都看不见。
她下了楼，问了楼下的店小二。
“小二，你可见着昨日与我一同前来的男子。”
小二忙着端茶水，闻言抬起头道：“今天一大早我就看见他急匆匆地出去了，问他去干嘛？他也没说。”
宋玉悲思忖，望泱在魔界人生地不熟能出去干嘛？再说了，他一个无头鬼，身上也没有萤石，也不存在劫财，不是劫财难道是……她想起昨日调戏望泱的女子。
“待会你看到昨日与我一同来的姑娘下楼，就说我出去找望泱了，让她在客栈等着。”宋玉悲对小二道。
店小二应了一声，“好嘞。”
宋玉悲抬脚急匆匆走出客栈的大门，迎面却撞上一人的肩膀，她抬起头，看见一张英俊的脸。
“你去哪里了？”宋玉悲问道。
望泱身上的衣服湿漉漉地，手里提着条用草绳绑着的鲫鱼。
他被宋玉悲突然地发声吓到，身子缩了缩，怯生生道：“我想给你煮鱼吃。”
望泱的脸很白，平时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瑕疵，此时却多了一道红痕，像是被路上的树枝刮得。
她看了一眼望泱手里活蹦乱跳的鲫鱼，道：“把鱼交给客栈的人处理吧。”
望泱将鱼背到身后，警惕的模样像是有人要抢他的鱼，“我想给你煮鱼吃。”
宋玉悲明白了望泱话中的意思，他要煮鱼给她吃，从抓鱼到烹饪，整个过程只能由他一个人完成。她往前走一步，望泱往后退一步，直到后背贴到墙面。
望泱抬起头来，清亮乌黑的瞳仁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煮鱼给你吃。”
这双眼睛此刻倒映出宋玉悲的模样，干净而纯澈。
宋玉悲退了一步，变出一块萤石，递给店小二，“有劳小哥，带他去厨房煮点东西吃。”
店小二得了萤石自然满口答应，领着望泱往厨房走。
顾灼华醒来的时候，既没有瞧见望泱，也没有看见宋玉悲，心中着急，匆匆忙忙洗漱过后下了楼，刚下到一半，便看见店小二领着宋玉悲二人往后厨走。
“宋姑娘，望泱哥哥。”
望泱只顾护着自己手里的鱼，没有搭理顾灼华。
顾灼华见望泱没有理自己，显得有些失落，“宋姑娘，你们要去哪？”
宋玉悲道：“望泱一大早去抓了条鱼回来，闹着要煮鱼，我现在带他去后厨。”
顾灼华在人界是父母手中的珍宝，从未下过厨，望泱亦是清贵世家，家规森严，君子远庖厨是自来就有的规矩，如何会下得了厨，她忙拦住二人的去路。
“宋姑娘，望泱哥哥应该……应该不会下厨。”
还未待宋玉悲说话，一旁的望泱听到，已是皱起了眉头，瞪了顾灼华一眼，“我会下厨。”他申辩道。
宋玉悲仔细一想，瞧望泱之前的做派，在人界确实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若是他不会下厨，岂不是有可能把厨房给炸了，这不知道要赔多少萤石。
望泱瞧见宋玉悲犹豫了，赶忙道：“我会下厨，不信你等会儿留下来看。”说摆，又瞪了一眼顾灼华
顾灼华……这还是他认识的望泱哥哥吗！
宋玉悲叹了口气，萤石都已经交给店小二了，只能让望泱试试了。
四人挤进后厨，店小二交代完厨子便离开了。望泱被安排在厨房左下角的一处锅炉前，他先把鲫鱼放到木盆中，跟厨子借了把刀。
宋玉悲与顾灼华一左一右候在两侧，盯着望泱的动作，只见他三下两下便将鲫鱼的鱼鳞和内脏剔除干净，又将鲫鱼一分为二，用刀片出鱼片。
鱼片薄如雪花，晶莹剔透，在瓷白的釉器上散发出莹润的光泽。望泱又问厨子要了一大碗刚煮好的鸡汤，他先将鱼片在煮好的姜水里滤过一遍，再将鱼片与鸡汤一同倒入炖盅中，最后加入胡椒、干姜、橘皮等碎末，用小火慢慢地熬制。
另一半鱼则被他划上花刀，倒入料酒，放姜片进入蒸锅蒸上一刻钟。
切蒜末、米椒、葱花少许，将蒸好的鱼拿出来，淋上酱油，再将先前备好的蒜末等分别放在鱼的前中下三个位置，淋上一层热油，厨房顷刻间沁出淡淡的鱼香。
望泱这一番动作下来，可谓行云如水，鬼斧神工。一旁的厨子若不是忙于手中的活计，少不得要停下来，讨教一番。
两道菜端上桌子，宋玉悲又让小二了些其他的早餐，三个人吃两碗菜，未免有些寒碜。
望泱将炖盅小心翼翼地移到宋玉悲面前，眼睛亮闪闪盯着宋玉悲，像是等待先生表扬的孩童。
其实鬼吃不吃饭都不会觉得饿，但宋玉悲在鬼界数千年，每日重复前一日的生活，实在有点乏味。人界是六界之中最擅烹饪食材的一界，宋玉悲觉得无聊时，也会跑到人界尝一尝人界的美食。
没想到望泱竟有这手艺，前几日真是平白浪费了。
宋玉悲打开盅盖，鲜香扑面而至，她拿起勺子，正要分一点给顾灼华，却被望泱拦住。
望泱一字一句清楚道：“这是我给你煮的鱼。”意思是只能她一个人吃。
宋玉悲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此时的望泱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举一动都透着孩子气。
一旁的顾灼华听到望泱这句话，差点要被气哭了。
宋玉悲道：“我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分点给顾姑娘。”
望泱道：“你吃不完，我帮你吃。”
顾灼华连着两日用热脸贴望泱的冷屁股，心里虽知道望泱是因为救自己才变成这副模样的，但是望泱前后对她的差别实在太大了，换作是谁都不好受。
她道：“我不吃了，宋姑娘你吃就好。”
见顾灼华不吃宋玉悲也没再勉强，她舀了一勺鱼汤，入口时鱼肉鲜香嫩滑，鱼汤鲜美醇厚，味道确实很不错。
至于第二道蒸鱼，顾灼华也没有动一下筷子，全是宋玉悲与望泱吃完的。宋玉悲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没有点破，她与顾灼华算不上亲近，更没有工夫去调解二人的关系。
吃饱喝足后，问过店小二上魔宫的路，三人便开始动身前往魔宫。
山下通往魔宫的道路只有一条，想是魔尊举办登基大典，请来了六界不少的名人，上山的路便显得格外拥挤。
魔界有规定，非急事，不得用法力登山。宋玉悲三人只得抬着两条腿，一步一步爬上山顶。
宋玉悲理了理沾了尘土的裙摆，抬头望去，黑晶凝成的宫门直插云霄，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匾上刻了三个鲜红的大字，无极宫。
宫门后，是连绵起伏的宫殿，放眼望去，琼楼玉宇，飞阁流丹，令人惊叹不已。
宫门两侧，有魔兵把守，见宋玉悲三人衣饰甚是穷酸，不免生出轻视之意，拦下三人，道：“三位可有邀请函？”
宋玉悲道：“我们没有邀请函，是相归大人请我们过来酿酒的。”
魔兵听到相归的名字时，面露犹豫之色，对一旁的兄弟道：“我在这里看着，你去问问相归大人。”
没过一会儿，魔兵便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尖嘴猴腮，身体柔弱的男子，可不就是相归吗？
相归看到宋玉悲人，这两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快步走上前，道：“宋姑娘。”接着又瞟了一眼望泱，觉得这小子状态与往日不同，“望泱公子，顾姑娘。”
随即又问道：“顾姑娘，你不是去转世投胎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魔兵从未见相归对除魔尊以外的人如此尊敬过，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他没有贸然将这群人赶走。
顾灼华闻言神色黯然，“说来话长，我慢慢说与相归大人听。”
相归不过随意问候一句，算不得好奇，更让他着急的是酿酒一事。他转头对宋玉悲道：“宋姑娘，你让准备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地方也安排好了，见过魔尊之后，我再安排你们过去。”
宋玉悲点头应下。
有相归在前面带路，自是畅通无阻，他们沿着无极宫的中轴线一直往里走，直走到山巅处坐落的宫殿方才停下。
眼前华丽的宫殿好似蛰伏的巨兽，俯瞰渺小众生。兽吻盘踞于正脊两侧，深红色宝石镶嵌其双目，在晴空白日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诸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去禀报魔尊。”
相归将三人领到宫殿的偏殿坐下，又让一旁的侍从给他们倒上茶水。片刻的功夫，相归从外面走进来，躬身道：“诸位，魔尊有请。”
宋玉悲站起身，望泱紧随其后，顾灼华紧紧跟在望泱身侧。
走出偏殿，穿过一道游廊，只听守门的侍从大声唱出三人名字。相归走在前门，走到宫门的时他停住脚步，伸手请道：“三位里边请。”
踏入殿内，似乎能感受到金砖冰凉的触感，宋玉悲抬起头，只见那高台之上，站着一位披凤凰翎大氅的青年男子。
男子转过身来，影子笼罩住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