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压制
王清渠与裴千钧道别后,心事重重地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到了住处,她正要伸手推门时,便听到林如许在身后唤她的名字。
“清渠。”
她转过身来,看到林如许站在她身后,手上捧着一剪梅。枝上零星点缀着数朵白梅,花瓣小巧可爱,通体似玉,洁白无瑕。上面还留有些残雪,显然是刚折下来的。
“方才我在山庄内走了走,经过一片梅林,甚是雅致,便顺手折了一枝。”他上前来,将梅枝递给她,说道,“此梅名为月影,与清渠很是相称,送给你。”
王清渠心中那根绷紧的弦蓦然一松,抿紧的嘴角也柔和了下来,从他手中接过。
“谢谢。”她轻声说道。
“清渠,今夜子时一过,朔望就要发作了。”他面色淡然,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我体内最后一丝内力也将消耗殆尽,待禁锢松动,那时你便可以注入内力替我压制。”
“好。届时你要尽量稳住心神,听我的指示,我会竭尽全力。”王清渠正了正色。
“我明白。”
今夜无月,外面开始落雪。初时只是零星的雪粒,随着时间的推移,越下越大,如鹅毛纷飞。
屋内的炭火早已燃起了几盆,置于床头小案上的沙漏正缓慢的落沙。
子时将近,尽管屋内热的像个火炉,身上也盖了几床厚厚的被子,林如许此刻却感觉如坠冰窖,胸口处从一开始的微微刺痛转变为剧烈的钝痛,仿若刀割。
他双臂抱住自己,全身像只受惊的刺猬一样蜷缩起来。嘴唇泛白,因感觉周身巨寒正止不住地颤抖着。
王清渠把被子掀起,将他拉起来盘坐在床上。
她拍了拍他的脸,问道:“还有意识吗?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林如许说不出话,闻言只能点点头示意。
她来到他身后盘腿坐下,双臂伸直,掌心贴于他后背,“气运周天,悬于气海。”声音从林如许背后传来。
他强忍剧痛,依言照做。
王清渠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他体内那股残存的内力。她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内力此时已经全数凝在他的心脉处,正与朔望之毒在做最后的搏杀。
而后,那股内力越来越弱,而她早已将惊鸿聚于掌心中,等待那最后一刻。
当沙漏落下最后一缕沙时,“就是现在!”王清渠心神大振,接过那股内力的最后一棒,控制着惊鸿缓慢地朝林如许心脉处汇聚而去。
然而朔望之毒却来势汹汹,仿佛压抑已久的洪水,朝着心脉处发起猛烈的进攻。
“噗——”林如许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本就苍白如纸的面色迅速泛青,隐现灰败之相。他被突如其来的巨痛冲击地很快便失去了意识,身形一软,就要向旁边倒去。
王清渠连忙将双掌从他背后移开,将他轻轻靠在自己怀中,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气游若丝,浑身又冷的像个冰块,若非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她都要怀疑林如许已经死了。但显然,这也不是什么好兆头,若不尽快压制,这点气息很快也要消失殆尽了。
“糟了。”她心急如焚,旋即轻咬舌尖强行让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
“没办法了。”她没有思考太多便下了个决定,强行将林如许身形扶正,指尖快速地点了他背后两处关键穴位。
随后,她将林如许整个转过来面对着她,将双掌按在他心口处,气海飞速运转起来。
“周天逆转,气海倒悬。”她心中默念,惊鸿争先恐后地从她掌心涌出,在林如许体内汇聚的速度陡然增快。
两个时辰后,王清渠将手掌放下,看着他面上的青灰色逐渐消失,恢复了些许血色。待林如许气息也平稳下来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成功了,你还真是命大。”她对着林如许的睡颜说道。
将他放下后,便要起身回房。
手掌刚支起身子,一阵无力感潮水般地向她袭来,令她眼前阵阵发黑,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
“亏大发了……林如许,这可是你欠我的。”这是她晕过去前最后的想法。
而屋外,雪早已停了。
翌日,林如许眼睫微颤,缓缓睁开双眼。初时有些画面有些模糊,随着瞳孔渐渐聚焦而逐渐清晰起来。
他胳膊动了动,正想撑起身子,却触碰到旁边一股温热。
有人。他飘忽的思绪瞬间回笼,转头看向热源处。
是王清渠。
只见她双眼紧闭,眉心微蹙,原本红润的面色略带苍白。
林如许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素来淡然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不顾身体发虚,有些慌乱地推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抓住她的手腕听她的脉搏。
脉象有些虚浮,隐有亏空之相。显然是昨夜消耗了大量的内力,因力竭晕过去了。他随即松了一口气。
他将身上的被子往外扯了扯,分给王清渠一半,垂眸凝视着她。
只见她无知无觉地躺着,显然是昏睡的极深。发丝压在脑后,鬓边发丝微乱。他目光轻扫过她的睡颜,入眼只见她面孔小巧精致,鼻骨起伏恰到好处;平日里清亮有神的双眸藏匿于眼皮后,少了几分英气;双唇微抿,略失了些血色,却又罕见地多了几分不同于往日的脆弱。
林如许突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再久些,也很不错。
神使鬼差般地,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面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手指顿了顿,而后调转方向,落在她鬓边,将微乱的发丝轻轻绕到她的耳后,便挪开了手。
良久,他感觉身体有了些力气,便轻轻地起身,穿戴完毕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扉合上的声音刚落,床上的王清渠便睁开了双眼,脑袋微侧,看向林如许离去的方向。
王清渠刚掀开被子,坐起身的功夫,门又被推开了。
只见林如许带着岑奚走了进来。
“醒了?”见她清醒过来,他有些意外,双眉微微挑起。
她点了点头。
“岑先生,麻烦您给清渠姑娘把把脉,她昨夜内力消耗过大,有些体虚。”林如许转头对岑奚说道。
岑奚上前,随手抓过一张小杌子坐在床边,替她听脉。
不一会儿,他松开王清渠的手腕,说道:“姑娘昨日替林公子压制朔望,怕是耗去了至少五成的内力,不过好在姑娘年岁还轻,恢复的不会太慢,也不必喝药,吃些药膳进补即可,等会老朽给你写张方子便好。”
“多谢先生。”两人同时开口说道。
他俩语气又不约而同地一静,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四目相撞,二人便立刻移开目光。
空气中突然多了点若有若无的暧昧和尴尬。
“咳咳……”岑奚佯装咳嗽,成功转移了二人的注意力。
他继续说道:“不过,方才我观姑娘脉象,似乎在很小的时候也曾经中过朔望之毒,不过老朽感到奇怪的是,朔望除菩提子外无药可解,除非……”
“除非什么?”王清渠急急地追问道,心中既迫切又焦虑。
“除非有人愿意以命换命。”林如许突然出声,表情早已恢复淡然,看不出一丝情绪。
“林公子说的极是。”岑奚抬手魔了摸花白的胡子。
他继续说道:“你中毒之时还年幼无知,应当是有一位内力极强的高人,一点一点地将你体内的毒素吸到自身。且我观姑娘内力根基极其稳健,寻常人消耗一半内力,怕是要卧床十天半个月修养,而姑娘却只是微感不适,这说明那位高人在用内力替你抽离毒素的过程中,你周身的经脉也无意间得到淬炼,内功修炼因此事半功倍。”
岑奚的话仿佛一颗巨石从高空重重砸入湖面,在王清渠心里溅起无数水花,激起涟漪震荡不停。她呼吸忽然有些急促,手指也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褥子。
林如许见状,一颗心就如同那张被揪起的褥子一般拧成一团。他曹岑奚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先生,先生将药膳方子写好交给林某便好,我先送先生回去。”
岑奚起身跟着他走出房门。门关上时,林如许透过还未合上的门缝看了王清渠一眼,只见她背过身去,沉默着不说话。
他心里愈发揪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