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少帝
“灯会开始啦！”不知是谁远远吼了一声，同时坊市内一座座灯山陡然亮起。人们欢呼雀跃，挤成一团开始逛灯会、猜灯谜。
京都中的权贵、富商或为家人祈福，或为自家读书的子孙们造势也早早做好了精美繁复的灯车，在元宵灯会这天纷纷游走于各个坊市和街道。前儿以舞狮开道，后儿跟着灯车的家丁头颅高高扬起，与有荣焉。
而王清渠和林如许此时却无暇参与到这场盛大的灯会当中。他们刚一进入醉浮生，就被热情的女掌柜与一应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们簇拥着一路走到一间名为“芙蕖”的雅间内。
雅间极大，最前头搭着个台子，一名蒙着面的艺伎坐在上方正弹着琵琶呀呀唱着声调软糯的小曲儿，身段娇美，眼波流转。远远瞧着，竟让人先酥了三分骨。
中间则摆着一张大圆桌，杨靳尧坐在主位上，正和一众纨绔推杯换盏。二人方推开门，杨靳尧眼神像是被点亮一般，急忙起身，众人见状纷纷向目光投向门口站着的两人。
“二位莫不是方才阿尧提到的至交好友？”其中一位方脸男子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曾听家父提起过，说是一位林公子和一位王姑娘在极北救我们杨将军于水火，还帮朝廷顺利解决前朝余孽作乱。那可是侠肝义胆的义士！”
“阿尧，还不快让二位义士入座？”众人惊喜不已，一同起哄道。
“哈哈哈。”杨靳尧露出爽朗的笑容，大步向二人走去，“特意为你二人在我旁边留了座儿呢。”而后领着他们入座。
“多谢杨将军，多谢诸位。”林如许面不改色，向众人行礼。一旁的王清渠则是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不满的眼神，杨靳尧对她使了个眼色叫她稍安勿躁。
酒过三巡，在座的纨绔皆醉眼迷蒙，开始说些荤话。
“光听曲儿来这儿怎么能不欣赏一番名动京城的‘醉浮生’呢。”其中一人大着舌头说道。
“对对……”另一人一手揽着杨靳尧的肩膀，“我们要看柳玉娘跳‘醉浮生’！”他睁着因酩酊大醉而迷离的双眼，“阿尧此番去南岭，可就有段时间看不到喽！”
那位在台上蒙着面纱弹琵琶的艺伎笑盈盈地迎了上来，用娇软的语调说道：“各位贵客稍安勿躁。我们柳娘子倾慕杨将军已久，已候着多时了，就等着给诸位献上一舞呢。”
那些纨绔子弟闻言，兴奋不已起哄的更厉害了。
乐声起，一排舞女舞着水袖鱼贯而入，皆身着白，裙摆绣着墨竹暗纹。周围烛火熄灭，只见顶上投下一道光，一袭霞衣倩影缓缓抓着丝绦缓缓下落，似落入凡间的仙子。
柳玉娘轻纱蒙面，一张玉颜若隐若现，只露出一双顾盼生姿的双眸。她双足□□，右脚腕上缠着红线，其下缀着一颗小金铃。
甫一落地，霞色水袖随着柳玉娘的腰肢轻摆而袅袅飞舞。金铃清脆乐声柔，二者相辅相成，如梦似幻。水袖时刚时柔，抚过看客的面庞带起一阵暗香。
此时杨靳尧对林如许和王清渠往雅间角落被纱帘挡住的多宝架子使了个眼色，二人微微颔首，趁着众人无暇顾及悄然离席。
先帘入内，那多宝架子陈旧得很，已落了灰，像是被弃置在此处后被人遗忘。王清渠上前将架子稍稍往旁边一推，只见其后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暗室。
她率先走了进去，等林如许也进来后轻轻一推，外面的乐声与起哄声顿时小的几乎听不见了。
“终于来了。”寂静的暗室内响起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王清渠警觉起来，一手拉住林如许，一手按在剑柄上。
“倏”的一声，一道烛火燃起，火光顿时盈满整个暗室。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正背着手看着二人，面上略带病容，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脚下还简单放着一张小桌和三个蒲团。
“不必行礼了，过来说话。”他抬手示意道。
王清渠下颌紧绷，显然还在警觉，一言不发地跟着林如许走到少帝萧寰面前。
“我竟未曾想过，许氏后人身边的那一位女子竟然会是你。”他唇角勾出一丝笑意，看向王清渠，“你长得很像你的父亲。”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鸦影的影主原来是九夷的圣上。”王清渠双眸闪过一丝锐利，缓缓开口道。
萧寰有些惊讶：“清渠姑娘何出此言？”
“圣山莫不是忘了，我在极北和你的人交过手，他们撤走的时候用的是‘无影步’。”王清渠哂笑，“方才柳娘子跳的那一出醉浮生，也有‘无影步’的身法在内。”
萧寰目露赞赏：“不愧是裴芝筠的女儿。”而后说道：“当时我的人查到应家声称你父亲还活着，便着人去接触他们。那么我想知道，他还活着吗？”
王清渠不答，只是紧紧盯着他。萧寰只是淡然一笑，“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若他还在世，你也不会来到京都。以他的性子，定然会将你护在羽翼下一辈子。”
“至于你，林公子。”萧寰目光转向一旁的林如许，“我知道你一直想查出为何自己会中朔望之毒，又是何人在谋划许氏灭门一事。只要你替我查出贪墨案那笔银子的流向，我定将如实相告。”
“什么意思？难道不是长公主策划了这一切？”王清渠神情震惊，看向身旁的林如许。然而林如许只是轻轻的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对萧寰答道：“还望圣上遵守诺言。”
“那是自然。”萧寰说道，“君无戏言。”
“不过。”林如许出声道，“长公主已经知晓了阿渠的身份。所以我们此行只能暗中查探，届时还要请杨将军先行。”
“原来，你们母女已经见过面了。”萧寰有些感慨，“我猜，你二人定然闹得不开心了吧。”
王清渠没有回答他的话，径直说道：“我有几件事，还请圣上解惑。”
“请说。”
“我父亲和长公主是如何相识的？你们是如何知道我父亲前朝后人的身份的？他为何要加入鸦影？”王清渠压抑许久的问题在今日一吐为快。
萧寰神色悠远，似是在回忆：“长姐，也就是你母亲，少时总喜欢乔装外出，就是在那时与你父亲相识。对了，叶既白你应当也见过了吧？他本身在外流浪的乞儿，被他们所救，长姐便将他带回宫中。
可叶既白他爱慕长姐，而有你父亲在，长姐的目光就永远不会看向他。不久，长姐就有了身孕，他为此辗转反侧，欲杀裴芝筠而后快。刚巧，他不知从何查出了裴芝筠的身份，便告诉了你母亲。
你母亲向来果决，但她却在这时犹豫了。后来，她就中了朔望之毒，索性用腹内的胎儿以命换命。叶既白欣喜若狂，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将她的打算告诉了你父亲，欲离间二人。
你父亲向来敏锐，面上不动声色，却背地里调查，为此还专门回了一趟极北。至于他为何要加入鸦影，我可以告诉你，是他自己找上的鸦影。”
王清渠不可置信，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问起。
林如许先是看了她一眼，而后转头对萧寰说道：“圣上的意思是，阿渠的父亲以性命和身世作为交换，保裴家安然无恙。
裴家的大火，若我没猜错，是鸦影放的吧，是怕那几封家书里会有对你们不利的消息。那么让裴前辈与鸦影做交易的人，和策划许氏灭门的是同一人，我说的对吗？”
萧寰鼓掌大笑道：“林公子慧极。”
林如许唇角微勾，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但他并未着急开口，只是拉着王清渠坐在脚下的蒲团上。萧寰兴味渐浓，也坐了下来，与二人面对面。
“圣上。”林如许眉目温润，卧蚕堆在眼下，但笑意却不达眼底，“忘尘阁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原本我心中还有疑惑，现下倒是猜出真正的主使了。
当然，案子林某还会查。只是这筹码，须得变一变了。”他双眸闪过一丝锐利。
然而萧寰却并不意外，只是饶有兴致地抬了抬下颌，示意他往下说。
“我要许氏平反。”林如许话语虽淡，却像是一记大棒敲在王清渠和萧寰心中。
萧寰面上的表情顿消，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成交。”
话音刚落，暗门突然被拉开，是柳玉娘。“影主，叶既白带着禁军闯进来了，说是圣上无故失踪，全城戒严搜查。杨将军正在外头应付着，您快走。”三人顿时起身
“李福！”萧寰唤道，只见暗室角落的一块木板突然下陷，从里头跃出一个身影，转头对着三人急急道：“快离开！”
地道并不长，很快四道身影便从醉浮生后头一座毫不起眼的民房中出来。
“那么，朕就在宫中等候二位的消息了。”说罢，便披上李福给的黑色斗篷，从头到脚盖住后急匆匆地走了。
“我们也走吧。”二人对视了一眼，也快步地从相反的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