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她见初阳怕狗，便将狗栓得远些，“姑娘，这个点过来，想必没用午饭，若是姑娘不嫌弃我们这乡下地方，不妨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这老妪初阳从未见过，可这张慈祥的脸，让她此刻放松下来，是啊，她还从没尝过人界的粗茶淡饭，曾听南吕提过一嘴，想不到如今自己也能亲口尝尝，她很欣喜答应下来，于是跟在老妪身后学着洗菜切菜。
“这菜刀啊，不能这样拿，这样很容易切到手，来，看着我怎么做的。我教你！”老妪见初阳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于是耐心得教着她怎么切菜，如何拿菜刀。
而初阳也学得特别认真，此刻天际之上一片橙黄，煞是好看。
她像个贪婪的婴儿，只想静静享受着这一刻。
“姑娘应该多笑笑，笑起来很好看，跟我闺女一样好看……”提起闺女，这老妪满眼都是光，“我闺蜜喜欢吃饺子，今儿我们再下几个饺子，这饺子可是我亲手包的呢！对了，还没问姑娘喜欢吃什么呢？”
“我喜欢红烧鹅……”那个肝字硬是被她忍住没说，她忙改口，朝老妪笑道，“大娘做的，我都喜欢吃。”
“嘿，那就好，那就好。你这姑娘，跟我家闺女一样好养活！”
和老妪相处的这闲暇片刻，老妪几乎是句句不离她家的闺女，可见她与自家闺女感情有多好。
若是，她的母皇还在，是不是也会像眼前这位老妪一样，对她百般疼惜？
只可惜，她的母皇已经没了。
老妪看了下日头，给大白狗倒了些吃食，又开始继续包饺子，她包的饺子皮薄馅多，馅料的香味弥漫着，散发着。
这是家的味道儿，初阳眼睛泛红，别过头去看向窗外的太阳。
春日阳光很是温和，桃树一片淡粉色，春意阑珊，如画廊蕴美。
“阿娘，我饿了，午饭好了么？”此时一个活脱的女孩从屋外冲了进去，宛如一阵疾风吹过，落在灶台，偷了块红烧肉就往嘴里塞，嚼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很可爱。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没看到家里有客人呀？”老妪宠溺一笑，轻轻拍打了下那女孩的手背。
初阳很少见到有如此欢脱似兔的女孩，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番，心下想着，若是自家的南儿也能如此欢脱就好了。
这般想着，却见那女孩突然转过身来，她拉着初阳的手，眉眼带笑，“这位姐姐长得真好看，总有种一见如故之感，莫不是前世我们是姐妹？”
“我对妹妹亦是如此，初见时就有种熟悉感，仿若前世是一家人！”初阳的手微颤，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有着跟南吕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性子大相径庭。
“我跟你讲啊，我阿娘做饭可好吃了，我都被她喂胖成猪了。”那小女孩说完原地转了一圈，甚至还扮了个小猪鬼脸，也正因如此，更显俏皮了。
初阳看着面前天真无邪俏皮可爱的小女孩，越看越是欣喜，脑子里净是南吕的身影，若此前的女孩真是南吕该多好，纵此一生能撇下责任与担当，过几天闲散的日子，遛狗种菜，粗茶淡饭却成了人间理想。
或许当时圣女娘娘创造人间界就是想给自己找一处栖息之地，过着这美好之日。
“饺子来了，热腾腾的饺子来喽！”
一大盘热气腾腾的蒸饺被端上桌，席间初阳一直被投喂，吃了很多水饺，甚至还吃了半碗红烧肉，原来幸福有时竟会如此简单。
有那么一瞬，她不想回神界了，只想就这样在凡间生活着。
用过晚膳后，初阳坐在院中身后是灼灼展开的桃花，静谧的农舍，身前是红橙白相见的晚霞，晚风拂过微凉，她静静地看向天边，原来这晚霞竟是如此美，整个天幕像是一副淡妆浓抹相宜得彰的画廊。
“初阳姐姐，你看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一回头就瞧见那小丫头提了几坛子酒来，她几乎是小跑着的，绑着的小辫子一晃一晃，很可爱，头上还冒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微红。
她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初阳身上，“刚入春，向晚时分还是有些凉，姐姐莫要久坐，容易着凉。”
她笑意盈盈递给初阳一坛子酒，“这酒啊叫忧可忘，传闻在很早之前有个姐姐，因太过于思念自己亡故的妹妹，就亲手酿造了这酒，后来越传越神，大家都说喝了这酒，能忘却忧愁烦思，于是就背着阿娘出去买了几坛子，我见姐姐心事过重，想让姐姐尝一尝这酒，说不定就能将心中烦闷之事都抛掷脑后！”
借酒浇愁只会更增忧愁，不然她为何端坐在那无妄树上，夜夜宿醉，却依旧没能忘却萦绕于心的忧烦愁思？
“好，多谢！”初阳顿觉心头暖暖的，看向眼前的女孩更是温和，她伸出手想捏捏女孩的圆润的脸蛋，那只手却停在了半空，她明了，她到底并非南吕，若是南吕，恐怕神生都很难原谅她吧？
接过酒坛，初阳就准备痛快醉一场，却被南吕当场制止，只见她慢慢靠近初阳，“我带姐姐去个地方，在这喝酒，会被阿娘发现的！”
她拉着初阳一路小跑到后山，后山山头，晚霞的余光从天幕落下，她们席地而坐，眼界更是宽阔，偶有几只飞鸟自由遨游广阔之地。
姐妹二人开怀畅饮，此刻没有杀戮，没有责任，没有亏欠，身后皆是日月，眼里满是坦荡，心中蕴藏星河。
万世万物，此刻都在欢愉，在享受，在庆贺，在畅游。
“姐姐，此酒一喝，烦忧全消！”女孩拿起酒坛跟初阳碰了一下，“来，干杯，不醉不归！”
“好，姐姐答应你，往后都会开开心心地，开开心心的等着你回神界。”初阳红了眼眶，也拿起酒坛一口饮尽，太久了，她已经太久没有像此刻这般痛快地活过，痛快地喝酒。
“神界是什么地方啊，好玩么？能吃到阿娘做的饭吗？有姐姐陪我玩吗？那我想带大白一起去可以吗？”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猛然摇头，“不行，绝不可以，姐姐怕狗，不能带大白去神界。”
原来这丫头，想的是这些，初阳心头一暖，心海之处繁华开遍，星河长明，她对眼前微带醉意的女孩道，“等你去了神界，你想要什么，要带什么，都随你意。她虽没有阿娘做的饭，但在无妄树下永远珍藏着你最爱的酒，再过百年就正好埋了一千三百一十四坛，记得啊，到时候都喝了，别浪费了，那里的酒都是姐姐自己偷偷酿造的，一定要喝光去，不准浪费。”
“哦，记下了，全喝掉，不浪费，喝得一滴都不剩，一滴都不剩！”女孩将酒坛翻了过来，有些失望，“姐姐，这酒没了，没了，还想喝，再喝点，再喝点！”
“喝醉了？”初阳拿下空坛子，将其放置一旁，“这次就不喝了，下次姐姐带更好的酒给你，带很多很多，你还想要什么，跟姐姐说，姐姐都送给你！”
“我想要......想要......”女孩带着醉意，舌头打结，话也说不利索。
“想要什么？”初阳声音极其温柔又耐心，心忖着若是眼前的女孩真的是南吕，那她会想要什么呢？神尊之位？六界和睦，天下太平？抑或是柴道煌？或者是像她一样想要一个温暖有烟火气的茅草屋，几个热气腾腾的饺子？
可一转头，发现那丫头竟是歪着脑袋睡着了，脸颊升起的红润与身后的落霞浑然天成，美好如斯。
她宠溺地将女孩背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天色向晚，月亮慢慢探出了小脑袋，挂在树梢。
她走得小心翼翼，深怕惊扰了背上的女孩，月光倾泻而下，照亮着夜行的人。
“我想要姐姐一直都在我身边！”背上的女孩喃喃道，趴在初阳的背上，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此时初阳，突然觉得背部传来一阵疼痛，如万箭齐发般灼心，接着脚下一滑，摔下万丈悬崖，整个人视同坠入千年寒潭，全身血脉似乎一瞬被凝固。
她焦虑万分大喊道，“南吕，南吕......”
“神尊，你终于醒了！”东无医官推开屏风，看着坐在榻上的初阳，这才放心下来，但因伤势过重，仍得敷药，“醒了的话，就自己敷药吧！臣退下了！”
他自称是臣，她的心也随之沉了一下。她将被褥往上拉了拉，试图遮挡住那副遍体鳞伤的身子。
东无将熬好的药膏放在榻旁，正抽身而去，却觉后背一凉，接着一股热流糅杂着血腥味从后背流出，他似乎并不惊讶而是无奈一笑，回过身看了初阳一眼，“早些敷药吧，不然药凉了就失了效用。”
“你不问问原因？”与一脸坦然的东无医官相比，此刻的初阳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此处一看就御林馆，也就是东无医官的住所，满屋的药香味，似有安神之效，所以初阳才回睡得这般沉，甚至还做了温暖又冗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