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想到查房时自己在那个男人面前连话都不会说的怂样，苏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才没有那么乖！
她可是很凶！很酷的！！
苏职越想越别扭，双手握拳，立刻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今天她说什么，都要在那个男人面前挽回尊严！！！
再顺便刷一波好感。
临近中午，医护人员们都纷纷开始午休。
苏职脱下病号服，换了身自己的衣服，扎了个马尾，蹦蹦跳跳遛弯到护士站，十分熟络地和正在吃午饭的小护士们攀谈起来。
她性格偏向自来熟，又十分清楚现在的女孩子们的喜好，便以服装穿搭为切入点，很快就和她们打成了一片。
瞅准时机成熟，苏职打着了解病情的幌子，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了一句。
“请问yú医生的办公室在哪儿？”
“yú医生？”
被问的小护士咬着筷子认真想了下，摇头：“我们科室没有yú医生啊。”
苏职讶然：“俞笙医生不是你们科室的吗？”
“哦，你是说季医生吧。”另一个小护士立马明白过来，一脸的娇羞和兴奋。
看着姑娘们连饭都顾不上吃，个个脸泛羞红，嘴巴几乎都快咧到耳朵根，苏职汗颜。
看来这男人还挺吃香的嘛！
“jì医生？”仗着当事人不在，苏职把玩着台面上的签字笔，挑眉玩笑道——
“哪个jì？记仇的记吗？”
小护士们听后一阵哄笑。
刚要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忽然像是越过她看到了什么，又不约而同地红着脸噤了声，端着饭盒坐回了原位上。
苏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正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身后悠悠地传来一道清冽又熟悉的嗓音。
那里面似乎还带了点肯定的意味。
“嗯，聪明。”
苏职身体微微顿住，下意识瞪圆了杏眼，对上服务台后面小护士投来的同情的目光，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会这么倒霉吧？！
人果然不能在背后说别人坏话。
所以他的这句肯定，是在变相承认他确实很记仇吗？
……完了！
怔愣片刻后，苏职抿唇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随后转头看向身后，毫无意外地撞进了一双黑亮深邃的瞳孔里。
季俞笙双手随意地揣在白大褂两侧的口袋里，见她望过来，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
“过奖过奖！”
苏职摆了摆手，故作镇定地笑了两声，然后非常厚颜无耻地主动凑到了季俞笙面前。
他的个子很高，目测一八七左右，她踮起脚才勉强能到他肩膀的位置。
苏职好奇地踮了下脚尖，仰头去看他左上口袋别着的胸牌信息，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了他的名字，嘴里念念有词：“哦，原来是季节的季呀！”
原来她的主治医生叫——
季、俞、笙。
季俞笙不太习惯别人的靠近，微微皱起了眉，放在口袋下的双手不自觉收紧。他垂下眼，盯着身前那颗晃来晃去的脑袋看了几秒后，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往后退了一步。
“苏小姐看清楚了吗？”
苏职立刻直起身站好，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和他打起了招呼。
“季医生好！”
女孩子的声音清透干净，带着二十岁出头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春与活力，仿佛一只羽翼刚刚丰满的小鸟。
不谙世事，天真无邪。
“……嗯。”
想到自己方才因为她而产生的窘迫感，季俞笙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清，只淡淡应了声，便绕过她走向办公室。
苏职愣了愣，转身看着那道越来越远的宽大背影，食指挠了挠头，有些懵逼。
她是……哪里又惹到他了吗？
真是！！无情！！
好歹也回个招呼嘛。
-
两小时的午休时间一晃而过。
苏职虽然吃了瘪，但为了不打扰医护人员们工作，还是乖乖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待着，除了下午被护士长领着去做了套全面的身体检查。
傍晚时分，夕阳将落。
远边的天空被映得一片橙黄，偶尔几朵白云缓缓路过，好似在预告着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苏职看着刚下课就赶来医院满头大汗的苏驭，打开角落的小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冰水递了过去：“那么着急干吗？你姐我又不会跑了。”
“还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医院无聊。”苏驭接过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缓了口气道：“都说了我向学校请假来陪你，你又不同意。”
苏驭十九岁，去年刚上大学。
现就读于梧川C大的王牌金融专业。
苏职轻笑：“你刚从冰岛回来，还是收收心准备期末考试吧。”
苏驭小心思被看穿，撇撇嘴，边喝水边扭头环顾着病房的环境：“姐，这里会不会有点小，要不咱们换个更大点的病房吧？”
“这已经是最大的了，有电视、沙发、冰箱、衣柜，还有独立卫生间。”
苏职揪了揪苏驭的耳朵，好笑道：“你当你姐是貔貅啊？用那么大的地儿修炼。”
苏驭哎了一声，挣扎着把耳朵从她手里解救出来，忍不住打趣：“哪能啊？明明是麒麟好不好！”
说完，他转头把从家里整理带来的东西挨个儿往外拿：“对了姐，你交代我带的书和稿子都在这里，还有李嫂帮你收拾的一些衣物。”
提到李嫂，苏职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我晕倒好像是李嫂发现送的医院，你帮我好好谢谢人家。”
“而且我现在住院也用不着保姆，你就直接按照两个月的双倍工资结算给她吧。”
像是生怕苏驭给忘了，她又反复叮咛了好几遍。
苏驭提议：“那要不要给你请个护工？”
“我亲爱的弟弟，你姐只是病了，不是没有生活自理能力好吗？”苏职都要怀疑自己什么时候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
姐弟俩说话间，门口传来几下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很快，季俞笙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病房里。
“查房。”
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苏职惦记着刷好感这件事，态度十分积极：“好！”
季俞笙不疾不徐地略过苏驭，来到苏职旁边站定，例行询问了几个常规问题后，手里握着笔低头在文件夹上记录着检查情况。
苏驭安静片刻后，忽然往季俞笙那边探了探脑袋。
动作和中午某人的如出一辙。
季俞笙：“……”
苏驭看清胸牌上的医生信息，大方地笑了笑，问：“季医生，我姐现在是什么情况？”
“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季俞笙抬眼瞥见男孩眉眼间担忧的情绪，不着痕迹地补充道：“不用担心，确定结果后我们会第一时间告知家属。”
苏驭点点头：“那就麻烦医生了。”
季俞笙耐心地应了声，垂眸对上苏职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不禁愣了一下，随后面无表情地合上文件夹往外走。
身后姐弟俩的交流声还在继续——
“姐，你不是怕黑吗？在医院晚上睡觉不害怕吗？”
“嗯……有点吧。”
“那我留下来陪你。”
“臭小子，你明天不是还有早八吗？快点回家休息，明天再来看我。”
……
两人的对话不受控制地飘进某人的耳朵里。
季俞笙走到门外的脚步一顿，微微侧眸朝病房里看了一眼，随即默默收回视线，阔步离开。
-
太阳西至，城市悄然迎来了夜幕。
苏职随手拿了本书靠在床边翻阅，刚看了没几分钟，眼皮子就开始相互打架，困得她控制不住地点头。
在最后一次脑袋磕到床头后，她揉着额头坐直，朝窗户外面张望片刻后，认命地叹了口气，准备关灯睡觉。
苏职放下书，走到病房门口的照明开关处，双眼盯着床位的方向，手指停留在开关键上方，迟迟不敢按下去。
从这里到床边，目测四五米距离。
按照直线距离最短来算——
如果她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去，应该……很快？非常快？还是一眨眼？就到了。
不过，这都要在她不会踩到拖鞋绊倒自己的前提下。
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后，苏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确认自己的手放到开关上后，目光坚定地望向目标床位。
三！二！一！
倒数结束，苏职手指迅速按下开关键，双脚几乎与黑暗同时奔跑起来，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被窝，紧紧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全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耳边只有胸腔里“嘭嘭嘭”到快要蹦出来的心跳声，以及刚刚奔跑完此刻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咽口水的动静在空气中都显得异常响亮。
苏职藏在被子下的手慢慢捂住心脏，安抚地拍了两下，长呼一口气后才缓缓掀开了眼睫。
洁白的天花板此刻被月光尽数铺满，变成了极淡的鸢尾紫，柔和且优雅。乍一看，像极了制作古典旗袍时会使用到的丝绸面料。
窗外树影婆娑，倒映在墙面上，宛若旗袍上精致的刺绣花纹。
联想到自己熟悉的事物，苏职内心紧张的情绪瞬间被缓和不少。
看吧？
在医院过夜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黑暗算什么？只要心里有光，黑洞来了她都不怕！
苏职正陶醉在自我夸奖里，忽然漆黑的窗外闪过一道明晃晃的白光，不刺眼，却把病床上的人儿吓得够呛。
苏职头一缩，熟练地躲进被子里。
双手合十，内心无比崩溃：观音菩萨如来佛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各路神仙，我刚才都是胡说的，吹牛，吹牛懂吧？谁都有虚荣心的，你得允许我犯错啊。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吹牛了！！！
还有还有——
各位大爷大妈大哥大姐叔叔阿姨弟弟妹妹，我只是个新来的，什么坏事都没做，勿cue！勿cue！
我心脏不好，不禁吓的。
我还不想和你们做同事啊！喂！
要、要是你们只是想出来散步，请迅速一点，我快要被闷死了！！！
病房外偶尔传来仪器滴滴的声响。
寂静得可怕。
就在苏职觉得自己快要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自己把自己闷死的人的时候，空气中倏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她闭着眼都能听出来对方是谁。
“我记得端午节不是还没到呢吗？怎么就有人开始包粽子了？”
苏职根本没有心思做阅读理解，两秒后才堪堪反应过来。但她依旧不敢出来，只能隔着被子闷声反击。
“你才是粽子！”
见女孩脑子还算清醒，季俞笙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抬手“啪”地一声打开了灯，整个病房霎时恢复明亮。
亮到苏职躲在被子里都能感受到。
季俞笙懒散地倚在门边，双臂环抱，看着小心翼翼从被子里钻出的毛茸脑袋，随口问：“既然害怕为什么不开灯？”
“为国家节电事业做一份贡献嘛。”苏职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看向他，刻意强调了一句。
“严正声明！我一点儿也不害怕！”
季俞笙鼻子低哼一声，没说话。
苏职清了清嗓子，心虚地岔开话题：“那个……这么晚了，季医生你还不下班呀？”
“热爱加班不行吗？”季俞笙挑眉。
苏职刚从惊吓从缓过神，忙着扭头环视四周，根本无心恋战，连忙点头应道：“可以可以。”
“虽然我并不赞成‘能者多劳’这个说法，但是这个年头能要求主动加班的人属实是不多了。”
“季医生你绝对称得上是‘人类楷模’。”
“谁要是不同意，我第一个跟他急！”
苏职絮絮叨叨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只有两个。
一，拍马屁！
二，还是拍马屁！！
难得见到她这么乖的时候，季俞笙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但是这马屁拍得属实太僵硬，季俞笙有些听不下去，正欲转身走人，就看见病床上的女孩咻地一下重新钻回了被子里，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
季俞笙：“……”
苏职顾不上男人目光里流露出的揶揄，双手揪着胸前的被子，小声问道：“季医生，你听过鬼故事吗？”
“怎么？你想听？”
“不不不，我就是有点好、好奇。”
“不用好奇。”季俞笙扬了扬眉梢，慢条斯理地说道：“就算有也不会来找你，图你好看？”
“嗯，也是。”
苏职抿了抿唇，对于他的话却只肯定了一半：“但是我好看是事实！”
“……”
季俞笙没说话，倒也没有否认。
感受到女孩仍旧紧绷着的情绪，季俞笙轻轻叹了口气，无奈起身走到病床边，指了指上面的呼叫器按钮。
“看到这个了吗？有事按一下，外面24小时都有人值班。”
苏职愣了愣，目光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哦，好。”
“之前你看到看到的白光也是保安在巡逻，不是你想的那个。”
“……哦。”
季俞笙垂眸瞥见她脸上傻乎乎的表情，纠结两秒后，伸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早准备的小夜灯，打开开关，一把丢进她怀里。
对上苏职不解的眼神，他别开脸，嘴上却是一点不饶人。
“……晚上别瞎叫唤。”
苏职：“……”
她、她又不是狗！
季俞笙转身要走，想想又折了回来，看了眼床头的呼叫器，状似挑衅般地叮嘱道：“怂了再按，没事别瞎玩。”
说完，他走到门口关上灯，退出了病房，完全无视对方在他身后毫无说服力的辩解。
“你、你、你说谁怂呢？！”
“我、我可是看恐怖片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因为她全程就没睁开过。
苏职说完不服气地鼓了鼓腮帮子，垂头看了眼手里柔和明亮的光源，又扭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嘴角悄悄上扬。
这个季医生毒舌是毒舌了点。
但——甚得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