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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中午，苏职熟稔地再次来到六楼。
一开门，就见杜思航正出神地盯着平板上播放的画面，双手交叠，伴随着屏幕里的热血音乐，做出了个类似仙侠剧里的行礼手势。
苏职观察片刻后，耐不住好奇悄悄凑了过去。
屏幕上正播放着最近热播的某部东方玄幻剧，她听许佳禾说起过，此刻电视里的角色们正做着同样的手势向魔族男主行礼膜拜。
苏职扶额，小声问：“杜医生，你还好吧？”
突然的出声把杜思航吓了一跳：“姑奶奶，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职没答话，指了指屏幕，半开玩笑道：“杜医生，你这是打算转行算命了。”
“当然不是，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杜思航点了点屏幕上的暂停键，“是前两天有个初中生看电视太入迷，模仿角色的施法动作，他妈妈以为他精神出了问题，就把他带到我这儿来了。”
苏职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有趣的事情，不免觉得新鲜：“那他是啥病？”
杜思航摇头，说：“啥事没有，就是有点中二病。”
“……”
苏职扭头看了眼屏幕上暂停的画面，不解地问：“那你这是？”
“为了充分了解病人的情况。”
“So？”
“我发现我也有。”
“……”
杜思航大手一挥，指点江山：“行了，进入正题，咱们还是来聊聊怎么帮你追季俞笙吧。”
提到这个，苏职少见地有点泄气。
她坐着椅子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别说了，我旁敲侧击了这么久，连个他的微信都没要到。”
听到这话，杜思航的两条眉毛迅速拧成了张飞状，抬手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苏职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两秒，倏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声音难掩激动和兴奋：“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和他的电话不就相差了一个数字嘛。”
杜思航：“……”
突然感觉任务更艰巨了。
“可是他不一定加我啊。”
苏职只振作了一秒钟，下巴蔫蔫地搭在手臂上：“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天天在他面前晃悠，送好吃的，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这男人是铜墙铁壁吧。
杜思航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有模有样地分析起来：“以我对季俞笙的了解，他应该不喜欢这么直接的方式。”
“那你说该怎么办？”苏职问。
“额，不知道。”
“……”
杜思航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提了个建议：“要不，你尝试矜持一点？”
“矜持？”
苏职眨了眨眼，嘴里小声咕哝。
她……有这玩意儿吗？！
-
从杜思航办公室出来后，苏职一路上都在琢磨“矜持”两个字。刚走没几步，就瞥见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大的小男孩。
男孩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蓝色病号服，站在落地窗前，透过玻璃呆呆地盯着外面，看了许久，一动也不动。
小小的身躯和比之大数倍的落地窗，反差强烈。
这要是放在平时，苏职可能看看也就过去了。
但在这个科室，这个地方，两者放在一起，她没来由地有些担心。
苏职犹豫几秒后，慢步走到小男孩的身后侧，并没有打扰他，而是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的景色。
梧川市医院位处城市偏中心的位置，站在高处往下看，几乎可以将城市大半的光景尽收眼底。
远处高楼鳞次栉比，道路交错有序，车辆行驶在上面就像小孩的玩具汽车一样。
苏职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什么值得注目的东西，低头瞧见小男孩看得入神，便没出声，安静地撇过头，继续思考着如何成为一名“矜持”的女子。
就在她发呆时，身侧静默良久的小男孩终于开口说了话。
声音稚嫩。
却带着与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老成。
“请问你有事吗？”
苏职愣了愣，不禁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
小男孩头也没抬，双眼依旧盯着窗户外面。听到她的话，只默默伸手指了指两人面前明亮到反光的双层加厚玻璃，没说话。
这种无声的答案，最为扎心。
苏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莫名有种智商被碾压了的感觉，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哦”了一声。
小男孩没再有动静。
安静片刻，苏职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弯下腰，拿出她自认为最温柔的声音，轻声问：“你在看什么呢？”
男孩语气无比平静：“城市。”
苏职微微睁大了眼睛，怔愣两秒后，转头重新望向窗外。映入眼帘的城市繁华，却远远比不上此刻内心的震惊和讶异。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城市？！
苏职开始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现在小孩子都那么成熟了吗？
还是她年纪大了，耳朵坏掉了？
苏职忽然注意到男孩身上并不算很贴身的病号服，转念一想，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如果是在这个地方的话，那么一切似乎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正是中午饭点，苏职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墙上的电子钟，而后试探地轻轻问他：“你饿不饿呀？你家里人呢？”
难得的，这次小男孩终于有了动静。
他愣了愣，抬头望向苏职，眨了两下眼睛。刚想张嘴说话，却被两人身后一道洪亮刺耳的女声打断了回去。
“哎呦，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不远处一个穿着护工服的女人跑过来，上来就拉住小男孩细嫩的胳膊往回扯，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又让我一通好找，都告诉你不能乱跑了……”
听着女人近乎埋怨的话语，苏职皱了皱眉，下意识伸手搂住小男孩的肩膀往自己这边带，不放心地问了句：“不好意思，容我多嘴问一句，请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们家请的护工，你谁啊？！”女人似乎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苏职，语气更加刻薄了起来：“不信你问他，我是不是他的护工？”
说着，还用手推了推男孩的胳膊，示意他说话。
小男孩脸上仍旧没什么情绪，眼神却多了几分凌厉，回头看了眼身后一直吵闹的女人。待安静下来后，才抬头望向苏职，轻轻点了点头。
苏职见状只好慢慢放开他。
“看到了没有？！”护工顿时又趾高气昂起来，狠狠瞪了苏职一眼，拉着男孩离开：“真是多管闲事！”
苏职并不在意女人尖锐刻薄的话语，看着边走边回头看她的小男孩，她弯起嘴角，笑着朝他摆了摆手再见……
-
回到病房后，苏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无比郑重地在搜索栏输入那串熟悉又陌生的号码，检查了两遍确认没问题后才点击搜索。
屏幕上很快就跳出一张信息名片。
头像是一只昂头挺胸的幼崽小金毛，看上去正经中又透露着那么一点儿可爱。
要不是她确定号码没错，是绝对不会把这个画风和高冷严肃的季俞笙联系在一起的。
倒是昵称完美地契合了某人清冷冰山的气质，只有一个简单的破折号。
这么看来。
这很大可能是他的私人号。
既然是私人号，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加陌生人的微信吧。
不对不对。
她是他的病人，怎么能算陌生人呢？再说了她又没干什么坏事，大大方方加个好友怎么了？
苏职纠结了半分钟，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手指一点，直接按下了好友申请。
看着手机上发送成功的提示，苏职倏然清醒了几分。
她像是烫手山芋般地把手机丢到床上，看着它慢慢陷入蓬软的被子里，耳边的心跳声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苏职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而后捂住脸跺了跺脚。
苏职！你真是太没出息了！
又不是接吻，跳那么快干嘛？！
冷静！冷静啊喂！
-
另一边的办公室里，季俞笙正翻阅着某人最近几天的病历报告。
倏忽间，身旁的手机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他随手拿过扫了一眼，毫不意外，又是自家那位当红娘上瘾的亲妈发来的微信消息轰炸。
还是有关上次相亲他走神的事情。
因为俞女士怎么也想不明白，居然有人能在相亲的时候兀自分神，关键这人还是她亲儿子。
季俞笙照例选择性忽略，正要退出微信时，余光不经意间瞥见通讯录那栏有个新的好友申请。
他手指一顿，随即点了进去，入目便是一个小白猫的动漫头像。
看着头像上古灵精怪的小猫咪，尽管对方在申请栏什么信息都没写，季俞笙的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某个人。
知道他私人号码的没几个人。
还有就是……她。
这么想着，季俞笙竟然鬼使神差地通过了对方的好友验证。待反应过来，系统已经自动跳到了聊天界面。
愣神之际，对话框对面弹出一条新消息：
【季医生好呀！】
看到这句话，季俞笙立刻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脑子里几乎可以想象到她说这句话时笑嘻嘻的模样。
想到这几天，苏职一有时间就往六楼跑，不知怎地，季俞笙心里莫名生出几分郁闷的情绪，就好像堵了团轻飘飘的棉花似的。
摸不到，碰不着的。
对于她能找到杜思航这件事，他并不惊奇。她的聪明，他很早就见识过。
偏偏小麻雀不在耳边叽叽喳喳，他居然还有点儿不习惯。
好几次想说点什么。
似乎又没有任何立场。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季俞笙眼神下意识地飘向门口的方向，不自然地抬手放到嘴边，轻咳了一声。
尽管此刻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整理好心绪，季俞笙脉络分明的手指敲了两下手机屏幕，像是跟自己赌气一般，只回复了一个字：【嗯。】
消息发送成功，他随意地将手机放回桌面，捞过笔，神情淡定地垂眸继续翻看那几张病历报告。
半晌后，盯着眼前半天没看进一个字的报告，季俞笙蹙了蹙眉，烦闷地抬手抓了抓头发，视线却不自觉看向身侧早已熄屏的手机。
他深吸一口气，忽而挑了下眉，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重新拿过手机，点开了季女士的微信……
-
与此同时，另一位当事人正抱着手机在床上傻乐。
苏职怎么都没有想到季俞笙不仅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还非常给面子地回复了她的消息。
连续几天暗淡的心情，瞬间被这个“嗯”字一扫而空。
她兴奋地抱着手机输入了一大串话，刚要点击发送，脑袋里忽然闪过今天杜思航说过的话。
想了想，苏职将对话框里的内容一点点全部删掉，随后盯着聊天界面上短短的两句话看了许久，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翘。
嗯，还是不要说话了。
要矜持。
对，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