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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苏职偶有几次尝试打开那份放在抽屉里的文件夹，只是每每进行到最后一步时，那些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像是瞬间用光了般。
令她心生退怯。
思绪冷却的苏职终于慢慢回过味来，她似乎又在季俞笙面前哭鼻子了。
这要是放在往常也没什么，关键就在于，她这个当事人前两天刚说完自己没那么爱哭，结果转头就被打了脸。
苏职不免有点儿脸热。
而且由于装着心事，最近几天她都没什么心思往外跑，就连每天约定好的午餐也失了约。
看起来倒有点像她在做了丢脸的事情后，刻意躲着他。
苏职扯开蒙在头上的被子，揉了揉刚睡醒炸毛的头发，还是决定去和季俞笙解释一下。
中午十二点出头。
苏职估摸准时间，带着苏驭送来的午餐来到季俞笙的办公室。
知晓他今天上午出门诊可能会来不及吃饭，她特意提前和苏驭打过招呼，今天的午餐多做了一份。
苏职微微踮起脚尖，透过门玻璃朝里头看去。
果不其然，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办公桌前翻阅资料，电脑边还放着一个未拆封的火腿三明治，应该是下了门诊顺路从便利店买来对付午饭的。
他好像总是亏待自己的胃。
每次碰上休息时间紧张的时候，就会随便吃点东西打发肚子。
虽说现在便利店的快餐营养比较全面，但医生每天工作的消耗量很大，单单一个三明治的能量补充还是远远不够的。
苏职抿了抿嘴唇，看了眼手里的饭盒，随后敲门走了进去。
季俞笙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书里的某个往过病历，听到门口的动静，下意识抬了抬眼。
瞥见那抹许久不在自己跟前晃悠的俏丽身影再度出现，他竟有一瞬间的恍惚，握笔的动作顿了顿，就连嘴角不自觉翘起的弧度也未曾发觉。
“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季俞笙很快回过神。
不知是何种情绪作祟，苏职自进门后便无端生出几分拘谨。
闻言，她并没立即答话。
而是故作淡定地走到办公桌对面，抬手将手里的饭盒放在了季俞笙面前，悄悄直了直背，梗着脖子意有所指地说道——
“灭口！”
季俞笙挑了下眉，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灭口？”
对上男人清润漆黑的眼眸，苏职心虚地别开了视线，说话都打起了磕巴：“对、对啊！”
听出她话里的别扭，季俞笙不由低笑出声，指尖的签字笔愉悦地转了两下，语调稍稍上扬：“哦，因为你这几天的爽约？”
没料到他是这样的想法，正纠结该如何解释的苏职眨了眨眼，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
“为了维持自己遵守约定的美好品德，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
他说这话时，微蹙着眉，表情一本正经，就好像她真的会做出那些非常没有良心的事情一样。
苏职先是愣了两秒，直至目光接触到对方眸底浅浅的笑意时，才恍然明白过来他的用意。
她抿唇深吸一口气，也不再扭捏，赶忙顺着他的话茬将主动权接了过来：“是是是，我就是个恶毒的坏女人，那季医生到底吃不吃呢？”
季俞笙并没回答，低头将资料整理好放在一旁，从容不迫地拿过饭盒打开，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
苏职嘴角上扬，转身搬了把椅子，乖乖坐在他对面。
看着季俞笙慢条斯理地进食，她双手托着下巴，期待地问：“好吃吗？”
“嗯。”
季俞笙点点头，似是觉得一个字有些敷衍，他紧接着补充了句：“味道很好。”
得到肯定，苏职莫名有点小骄傲：“是吧是吧，这是李嫂做的，她做什么我都爱吃，我就猜你也会喜欢。”
之前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苏职偶然提过这位李嫂的厨艺，因而季俞笙对她并不陌生。
说到李嫂，苏职像是瞬间打开了话匣子，掰着手指细数这位名不经传的大厨做的拿手好菜，以及自己被她逐渐养刁的胃口。
季俞笙边吃饭边静静听着她的话，不时抬眸回应几句。
只是细看之下会发现，男人眉梢那一抹虽浅愈浓的笑意。
季俞笙的吃相很好，尽管再饿再急，手里的动作也始终不疾不徐，让人看着就很舒服。
注意到他一直都有在回应自己为了掩饰尴尬而刻意寻找的话题，苏职慢慢止住了话。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坦白。
虽然……也不知道该坦白些什么。
苏职安静了两秒，在对面察觉不对看过来之前，倏地开了口：“你怎么……”
她低头盯着自己抠着桌面的手指，声音轻得好似一朵随时会被风吹走的云：“……不问我那天为什么哭啊？”
闻言，季俞笙手中的动作稍顿，下意识抬眼看了过去，很快给出回应：“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问呢？”
“不觉得……奇怪吗？”
“为什么要觉得奇怪。”
“而且，无论是作为你的主治医生，还是——”
说到这里，季俞笙忽地停顿了下，对上苏职疑惑的眼神，不自在地迅速挪开了视线，斟酌着用词：“还是朋友，似乎都没有立场去过多干涉你的私事。”
主治医生？朋友？
苏职闻言神色微愣。
她突然很想问，那……男朋友呢？
不知是不是心中的想法太过浓烈，导致那些情绪尽数写在了脸上，季俞笙竟然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内心，不假思索地接了句：“伴侣和家人也一样。”
“人首先是自己，其次才是别人。”
“说与不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大不了就让它成为秘密。”他慢慢放下筷子，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舒缓道：“但如果哪天你想说了，可以到我这里来。”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语。
此刻却像极了承诺。
苏职愣怔片刻，忽觉心口的位置泛起点点微热，仿佛被人紧紧抱住后缓缓传来的温度，莫名令人安心踏实。
“那……”她微微低头。
下一秒又像是打定了某种主意，直直地撞上了季俞笙的目光：“如果我不是苏家大小姐呢？你还会不会考虑我做你的伴侣？”
既然是想要认真交往的关系，有些事情，她也不应该有所隐瞒。
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又刻意放慢了语速，似乎想让他听得更清楚些。
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笨拙和莽撞，令季俞笙的心绪有片刻微滞，联想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他心底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他很快回过神，低垂着眼，淡淡地同那道倔强的视线对视着。
下一刻又忽然注意到，那个在他面前一向大大咧咧、没皮没脸的女孩子，却在此刻，双睫止不住地轻颤。
似乎……是在紧张。
“会！”
须臾，空气里落下一个简洁有力的答案。
没等苏职反应过来，季俞笙敛了敛眉，继续开口道：“苏职，我不否认家庭是选择伴侣的其中一项因素，但并非全部。”
“至少在我这里，或许连百分之十都不到。”
闻言，苏职缓慢地从紧绷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怔然地看着对面眸色深沉的男人。
“你应该也知道，我这个年纪，家里的长辈多少会操心个人的婚姻大事。”
他无奈地轻笑了声：“当然，也免不了偶然被安排相亲。”
“之所以一直没有恋爱，一方面是因为工作原因，另一方面则是，我不想在感情的事情上将就。”
“与其找一个各方面都适合的伴侣，我更想找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一个……”
说到这里，季俞笙短暂地将视线从苏职的脸上挪开，望向别处，声音低沉道：“我只要想到她，就会觉得这样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好像也还不错的人。”
听到这句话，苏职忍不住快速眨了眨眼，胸腔下的心脏被一种难言的感觉充盈着，跳动得很快。
如同忽然冒了尖刺的藤蔓，刺到心脏，瞬间引起一阵酥酥麻麻。
原来她自认为最有可能选择“适合”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原来……
他们也可以是那么的相似。
空气安静两秒，季俞笙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视线落回苏职身上：“如果你是我认定了想要走下去的人，你是苏家大小姐苏职也好，是个只会画画的笨蛋也罢。”
“对于我来说——”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神情认真道：“重要的是，最后是我眼前站着的这个人。”
这个人，可以不叫苏职，可以不是任何身份。
但她会天真地为动画人物设计衣服，会在没带伞的时候躲在屋檐下傻等打瞌睡，会唱那些无厘头奇奇怪怪的歌，会惹他笑惹他生气。
……这就够了。
明明两人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苏职却仿佛从季俞笙的瞳孔里看见了那个呆愣住的自己。
她张了张嘴，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说点什么的，可憋了半天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原因无他。
着实是她现在脑子里全是季俞笙说的那些话，实在分不出多余的脑细胞来组织语言。
看着苏职一脸懵懵的样子，季俞笙轻笑着叹了口气，十分耐心地改了个问法：“这样问吧，你当初追我，是因为我市医院医生的身份，又或是谁的儿子或其他吗？”
显然，这种表达方式的效果更直接更明显。
话音刚落，苏职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当然不是！”
或许刚开始，她确实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主治医生，而主动收敛起两人先前的不悦。
但后来逐渐地——
她发现他严肃冷淡的外表下藏着的心口不一，她开始好奇，她开始……心动。
季俞笙眉心一抬，循循善诱道：“那不就行了。”
苏职抿了抿嘴，轻吸了口气，表情讪讪地抬手挠了挠耳后的皮肤。
好吧，目前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以季俞笙的良好品行，就算她是金子做的，这个男人也不会有半分心动的……
说不定还会把钱砸在她的脸上，满脸宁死不屈地说道：苏小姐，请自重！
这么想着，脑海中跟着浮现出画面，苏职没忍住笑出了声。
抬头见季俞笙不解地看着自己，她赶忙咳嗽两声，收了收嘴角的笑意，生硬地转移着话题：“吃、吃饭吧，快凉了。”
季俞笙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认她的状态没问题，才动了动筷子，继续吃饭。
苏职用手托着下巴，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没想到，我在你心里那么特别呀！”
季俞笙动作一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说的是“如果”。
“你——”他尝试开口。
苏职弯着眼睛，语调明快：“那你可真是太有眼光了！”
季俞笙：“……”
又开始不正经了。
他抬眸将女孩子娇俏的笑容尽收眼底，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嘴角难以察觉地翘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算了。
不正经就不正经吧。
有一个正经……应该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