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值96%
下了车，苏职才发现不止路口这一块种着蔷薇，转角处的这面红色砖墙上几乎尽数被蔷薇和绿藤攀满，微风一吹，带下几片摇摇欲坠的粉白花瓣。
浪漫又梦幻。
苏职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应该买点礼物？”
听见她的话，季俞笙轻笑了声，不疾不徐地捞过她的手握在掌心：“不用，你能来，他们就很高兴了。”
话是这样说，但他还是打开后座车门，从里面拿出了一盒提前准备好的点心。
苏职扫了眼那古朴精致的包装，瞬间便认出这是出自顺元斋的糕点——梧川乃至全国有名号的老牌点心铺，真正有着百年老字号的手艺和口碑。
正因如此，店铺外几乎每天都排着长队。
奈何店里的点心师傅十分有个性，每天限时限量，卖完当天做好的点心就立刻关门休息，所以很多时候都供不应求，有些排不上队的外地游客托黄牛买的也大有人在。
苏职微微诧然：“你什么时候买的？”
“去医院之前。”季俞笙抬腕将点心递给她，又弯腰拿出后座的水果，漫不经心地回道：“反正醒得早，就当消磨时间。”
“……”苏职闻言稍顿。
她忽然想起今早从镜子里看见的淡淡乌青，心里暗暗地想：醒得早吗？或许，是根本没睡吧。
季俞笙和她一样皮肤偏冷白，平时正常熬个夜，根本看不出来有黑眼圈这种东西，很是让人羡煞，除非……
是连续不断地疲劳失眠。
想到这里，苏职动了动眼睫，视线缓缓落在男人轮廓优越的侧脸上。
季俞笙关上车门，见她那双弧形圆润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不禁莞尔：“怎么了？”
两人牵着手往前走。
苏职思绪拉回，低头闻了闻手里的点心，慢吞吞地找了个理由：“被香迷糊了。”
“原本就是打算给你的。”季俞笙侧眸看她，勾唇悠悠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想来的话。”
这话落地，苏职瞬间顿住脚步，表情一本正经道：“那我先反悔一下。”
她说着作势要往回走，但却没松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
季俞笙被她这副机灵鬼的模样逗笑，手臂稍稍使力便将她扯了回来，目光不经意间碰上，两人都绷不住嘴角笑了出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了转角。
有季俞笙牵手带路，苏职放松地扭脸打量着四周环境，这才发现云绿尚都的绿化果然名不虚传，除了各类花草树木，公园凉亭里居然还能看见随风婆娑的修竹，空气清新怡人，路面也整洁干净。
耳边不时传来悠远的钢琴声，不远处还有小朋友们在玩滑板，生活气息格外浓郁。
没走多久，两人便在一栋淡雅的独栋别墅前停住了脚步。
这次苏职很快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抬眸看了看，发现别墅外围的栏杆和侧面的墙上同样爬满了鲜花，瑰色的月季紧密地拥在一起，好看极了。
看得出房子的主人十分有生活情调。
一想到即将要见到的人，苏职慢慢收回眼，转头对上季俞笙温柔的注视，心里那点莫名浮现的紧张感顿时被安抚不少。
正要继续往前走，就听面前的别墅前院里传来了低微的交谈声。
“哎呀，别看了，小笙估计还在路上。”一道苍老温厚的男声略显嗔怪地吐槽：“都站在这抻着脖子看半个小时了，也不怕累着自个儿。”
话音刚落，另一抹同样年迈的女声迅速接话：“你个老头子胡说什么呢？我明明是在修剪花枝好不好？”
“好好好。”老爷子立刻毫无立场地笑着妥协，而后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可注意点啊，那朵莫奈快被你薅秃了。”
闻言，老奶奶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连连“哎呦”了两声。
听着这番对话，苏职好奇地睁大眼睛，对身旁的男人挑了个眉。
季俞笙接受到她眼神里的询问，微微俯身，凑近压低声音，见怪不怪道：“二老平时就这样，习惯就好。”
苏职点点头，憋住嘴角的笑意。
两人对了个眼神，季俞笙上前一步推开院门，前一秒还在拌嘴的动静瞬间止住。
院子里的两个老人齐齐地扭头看了过来，视线在看到季俞笙身后的苏职时，皆是一停，又在触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时，默默对视了一眼。
季奶奶率先反应过来，一把丢掉手中的修枝剪小跑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亮着眼睛问：“小笙，这位是……？”
季俞笙看着紧随其后过来的季爷爷，弯唇介绍：“爷爷奶奶，这是我女朋友苏职。”
说完，他垂眸看向微微有点紧张的女孩子，轻声道：“苏职，这是我奶奶陶茵，这是我爷爷季清风。”
“爷爷奶奶好！”
苏职面带微笑地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后抬手将顺元斋的点心递了过去。
“欸，好好好！”季奶奶接过点心盒子熟练地往季爷爷怀里一放，忙不迭牵过苏职往别墅里走：“外头日头大，孩子快进屋坐。”
苏职连忙伸手扶住老人家的胳膊。
落在后面的两个男人交换了个眼神，温和一笑，旋即跟了上去。
几人刚走到中央客厅的沙发，还没等坐下，一旁的厨房里忽然走出一个笑容爽朗、端着果盘的中年女人：“妈，什么事儿这么开心，我老远就听到你笑了——”
话音刚落，穿着精致的女人抬头看了过来，后面的话在看到苏职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反应和方才两位老人几乎如出一辙。
女人容貌明丽大气，眉眼中的某些地方和季俞笙极为相似。
哪怕她刚刚没有说话，苏职仅一眼，便能确定眼前的女人是何身份。
然而，女人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急忙放下手里的果盘，快速冲到了她的面前。
在苏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仿佛抱着什么宝贝似的，声音掩不住的激动：“哎呦，我终于有儿媳妇了，太好了太好了。”
苏职冷不防被人“锁喉”，惊得瞬间瞪大了圆眼。
季俞笙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抬手护住苏职的后脑勺，赶忙出声提醒：“妈，你别吓到她。”
闻言，俞女士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撇撇嘴道：“我儿媳妇我抱一会儿怎么了？小气！”
说完又忍不住轻捏了捏苏职的脸蛋，不吝夸赞：“可真好看！”
面对他人的夸赞一向欣然接受的苏职，此时竟难得腼腆起来。
季俞笙低垂着眼，放下的手掌顺势牵住她，适时开口：“苏职，这是我妈俞惊春女士。”
“对，我是这小子的妈。”俞女士一把挤开自家儿子，亲昵地挽住苏职的胳膊：“你叫我俞女士、惊春、春春、姐姐、婆婆都可以！”
季俞笙：“……”
苏职努力压了压嘴角的笑意，落落大方地喊人：“阿姨好！”
“见外了这不是。”俞女士假意轻嗔。
一家人显然早已习惯女人大咧直爽的性格，季奶奶笑了笑，及时打断：“行啦，快让人家姑娘坐下说话。”
俞女士终于反应过来：“对对对，坐下说。”
几人刚在沙发上坐下，厨房里又溜出一道身影：“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苏职闻声望去。
只见男人身上围着围裙，手里还拿了只锅铲，气质却透着宽正儒雅。看到被几人簇拥在中间的苏职，他视线稍顿，转而看向俞女士。
俞女士扭脸扫了自家老公一眼，眉开眼笑地提示：“你儿子，女朋友！”
季爸爸反应几秒，那双藏在无框眼镜下的眼睛慢慢睁大，看向苏职的眼神都变得惊喜起来。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苏职微笑又不失礼貌地喊了声：“叔叔好！”
“你好你好。”季爸爸笑容温润地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锅铲，话里带着明显的笑意：“等着，叔叔今天中午好好给你露一手。”
“谢谢叔叔。”
季爸爸转身走回厨房，季爷爷则放下点心，去书房取茶具泡茶。
苏职被季奶奶和俞女士围坐在中间，季俞笙本想去厨房打下手，但考虑到苏职初来乍到可能会感到不自在，便随意地半靠在她身旁的沙发扶手上，好让她能随时看见自己，也能及时帮着应对几句。
俞女士在问完苏职的名字年龄后，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她最感兴趣的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她是真心好奇，自己这个单身28年、连相亲都能走神的木头儿子，到底是怎么忽然一下子开窍认识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苏职闻言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扯了扯唇应道：“阿姨，我是他的病人。”
话音刚落，苏职明显察觉到对方眼角的笑意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换上了几分严肃，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往下沉，甚至做好了预想中的态度转变。
谁料下一刻，俞女士握住她的手，瞥了季俞笙一眼，小声询问：“姑娘你告诉我，是不是这臭小子威胁你假扮他女朋友来骗我们的？”
苏职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不不不，阿姨您误会了……”
“那他收买你了？”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俞女士立马靠过来凑近她，开始“利诱”：“你实话跟阿姨说，阿姨给你双倍！”
苏职：“……”
“……”
一旁将两人对话尽收耳中的季俞笙默默扶额：“妈，我到底做了什么，才在你心里留下了这样的‘前科’啊？”
俞女士眨了眨眼，将信将疑地看向苏职：“真不是？”
“阿姨，我们真的是男女朋友。”苏职点点头，明确地给出答案，缓缓解释道：“我生病之前，我们之间有过一个小误会，后来在医院才慢慢熟悉起来的。”
俞女士听后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我当是什么呢，”季奶奶拍拍苏职的手，笑着说道：“人吃五谷杂粮，谁一辈子能不生点病呢，好好配合治疗，会好的。”
俞女士立马跟着点头应和。
苏职嘴角漾起微笑，轻轻颔首，心脏没来由地泛起些许动容。
原以为季俞笙的家人在得知她生病这件事后，会像大多数家庭一样，介意他继续和自己交往。而她也做好了，主动坦白分手的准备。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与设想中大相径庭的态度和宽慰，说不惊喜是假的。
可正因如此，她忽然生出点儿愧疚来……
就在苏职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里时，忽觉右手被人轻轻握住，她抬头看去，直直地撞进了季俞笙那双沉静如夜的眸子。
他无声地轻捏了下她的手指，唇角微勾，像在和她说悄悄话。
——别怕，我在呢。
苏职弯起眼角，回了个俏皮的笑容。
恰在此时，季爷爷带着泡好的茶返回客厅，一一斟入玲珑小巧的白瓷杯中：“快来尝尝我泡的西湖龙井。”
淡淡的茶香极轻地萦绕在空气中，季俞笙长臂一伸，轻松拈了个杯子放进苏职手心：“尝尝。”
感受着杯壁的温热，苏职低头稍稍抿了一口，龙井茶的独特清香顿时弥漫在口腔，茶汤浓郁，回味还带着些微甘甜：“嗯，好香。”
“喜欢就好！”俞女士说着端了杯茶站起身，好笑道：“我得进厨房看看你叔叔，免得他待会儿又说我冷落他。”
苏职浅笑着点点头。
季奶奶拆开他们带来的顺元斋糕点，大家围在一起喝茶聊天。
然而没过一会儿，就听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装扮素雅的老太太牵着个小孩匆匆走了进来，嘴里念着：“请问季老先生在家吗？”
闻言，季爷爷放下茶杯迎了过去。
对方走到大厅门口，看到里面热闹的情景，瞬时反应过来：“我没想到您家有客人到访，真是不好意思啊，但实在是事出着急。”
“没事，你说。”
“是这样的，我小孙子早上起床后说胳膊不舒服，我们还以为是睡觉压着了没太当回事，”老太太虽心焦，但语言逻辑依旧在线：“结果孩子说越来越疼，好像不能动了，还麻烦您给看看。”
季俞笙微微俯下身，在苏职耳边合时出声：“这是隔壁的文教授，在B大汉语言文学系任教。”
苏职听后忽然想起他曾提过季爷爷是一名中医。
季俞笙仿佛一下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徐徐解释道：“小区里的人都知道爷爷是中医出身，所以遇到状况都习惯来问问。”
苏职若有若思地“哦”了一声。
季爷爷早在对方描述症状时，就将视线放在了小朋友身上。
听完情况后，他轻轻碰了几下孩子的胳膊，在得到小朋友的反馈后，淡定下了个结论：“应该是睡姿不当导致的脱臼，问题不大，接完回去之后注意调整就行。”
片刻功夫，季奶奶不知从哪里拿出两只棒棒糖，走回沙发前，宠溺地递给苏职一只。
苏职有点儿意外，随即嘴角上扬：“谢谢奶奶。”
季奶奶要去帮季爷爷打配合，离开前不忘叮嘱季俞笙：“你先带小苏在家里逛逛，待会儿开饭了叫你们。”
两人点头应下，却没立即离开。
只见季奶奶走到季爷爷身边，掏出棒棒糖吸引孩子的注意力。小朋友年纪小，估计平时被家里管着不让吃甜，见到糖哭声很快止住。
就在孩子想伸手去抓时，季爷爷眼疾手快地拉过那只脱臼的胳膊巧劲一拧，不到一秒便收回了手。
小朋友脸上的表情愣了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乖乖接过季奶奶递过来的棒棒糖。
听着复位那一声轻微的弹响，苏职眉心一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轻吸一口凉气。
见状，季俞笙不禁垂眸低笑了声，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顺势牵过她的手：“走吧，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
两人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入目的客厅采光极好，棕色的皮面沙发，木质地板中央铺着地毯，楼上摆放的家具也多是紫檀木打造的，整体偏向沉稳与复古兼具的英式风格。
而室内和阳台恰到好处的绿意和阳光，更添了一丝田园自然。
苏职四下扫视了一眼，目光顿时被壁炉角落的一架黑色钢琴所吸引。
钢琴盖上方铺着一块垂坠感极好的白色波米西亚流苏布，看着一旁安静展开的曲谱，她晃了晃季俞笙的手，侧过脸惊喜地问：“原来你也会弹钢琴？”
“只会一点皮毛。”季俞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唇畔漾起一抹浅笑：“这是我奶奶的钢琴，她天气好的时候会弹上几曲。”
苏职点点头，视线划过曲谱，转身顺势朝阳台外望去。
相较于前院的花草簇拥，阳台下面的后院就显得简单许多，只有一方玫瑰和自家种植的蔬菜。
……
两人穿过客厅，继续往里走。
季俞笙一一向苏职介绍着所到之处。
过了一会儿，苏职忽地眉心轻蹙，越发觉得空气中的某种气味愈发浓郁。
这种气味她也曾在季俞笙的身上闻到过，她并不讨厌，甚至觉得有些好闻，但很多时候都会被他白大褂上的药水味盖过，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将才在一楼大厅也似有若无地闻到过，苏职不禁好奇发问：“这是什么植物的味道吗？”
季俞笙闻言稍愣，很快便从女孩子嗅鼻子的小动作里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指了指二楼的某个方向：“那里，我爷爷有个小型中药房。”
“想去看看吗？”他垂眸问。
“嗯嗯。”苏职点点下巴，正有此意。
谁知两人刚走到药房门口，楼下便传来了俞女士的呼唤声，让他们下楼来餐厅准备开饭。
苏职笑着拉季俞笙下楼，准备午饭后再过来。
季爸爸做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还特意向季俞笙了解过苏职的口味。
大家落座后正要开饭，别墅外倏然响起一道短促的门铃声，而后便看见一个拎着行李箱的男人缓缓走了进来。
苏职抬眸看去，以为又是个来找季爷爷看病的人，莫名生出点兴趣。
男人气质温润，身形清瘦，一身黑衣黑裤，着装简约便捷，像是随时要出发的样子。
但长相更偏冷峻，这点倒和季俞笙有点像。
不过两者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如果说季俞笙像雪山顶部积久消融的冰泉，矜贵清冷，那男人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更像是隐匿于丛林深处的潺潺溪流，静谧而寂寥。
尽管男人眉目间带着温和的笑意，但不知为何，苏职总感觉这情绪不达眼底。
仿佛……隔着什么。
苏职眨眨眼，甩掉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当自己工作病犯了，看到主体习惯性地开始发散思维。
回过神，只见瘦削的男人嘴角擒着淡淡的弧度，看向季家二老缓缓开口——
“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