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立信
娩小娘搬来没两日,府里的人也落叶知秋,兢兢业业起来。
几个妾室来请安时也愈发恭敬拘谨,生怕下一个收拾的就是自己。
不过面对剩下这两位妾室,容欢倒没有为难她们的意思。
“怎么不见娩姐姐?”容欢赐座后,一个秀丽的女子率先开口。
说话这人是蕙小娘。从前和长思生母同是伺候贺嘉言的贴身丫鬟,又一起被贺母选作了通房。不过那位在时是从来不得脸的,现在凭着旧情份倒是经常与贺嘉言一起缅怀旧人。
蕙小娘到底是侯府出来的,总归是恪守本分,安分守己的,不管私底下如何,面上从来也没有表露过半分不敬。
而一旁默默不语,低头品茶的年轻女子则是辛小娘。
说起这辛小娘,倒也是个可怜人儿。当初容欢出嫁时,周母特地挑选了几个年轻女孩跟着。而这辛小娘就是其中最年幼最貌美的一个。
辛小娘跟着容欢以后没享过什么福,反倒因为容貌被疑忌,好不容易熬到了能出嫁的年龄,满心盼着容欢能为自己挑一清白人家,好去过安生日子。
不成想娩小娘诞下子嗣,容欢又有了身孕,无奈之下只能给她开了脸,以免贺嘉言再觅新人。
不过短短两年,女孩就已经没了这个年龄该有的生气,心如槁木,看着也是一派凋零的模样。
容欢心中叹息,这花朵般的女孩还这样年轻,为着主子就要委身于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从此消磨一世。
一个人就因为模样好,性情好,所以被当成一个物件一样任人摆弄。容欢心中生气,真是个吃人的世界。
因此看向辛小娘的眼神不免更多了些怜悯,温言道:“娩小娘正忙着帮我料理家事呢,没空见你们了。”说罢,又抬手叫人端了些糕点来。
“辛夷,我记得这杏仁糕是你最爱吃的,尝尝可还是从前的味道。”
辛小娘闻言终是抬起头,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是......只是没想到夫人还记得。”
容欢笑着看她小口吃着,又问:“我记着祁儿下个月可是要满周岁了?”
提及儿子,辛小娘的神色似有松动,眼神微动:“是呢,下月十五。”
容欢点点头,端起茶水顿了顿:“如今我身子不好,家中一应事务都交由娩小娘。”
辛小娘有些黯然,容欢却话锋突转:“只不过孩子周岁是大日子,娩小娘刚接手管家自然是办不周到,不好委屈你们母子的。我会亲自来办。”
此话一出,辛小娘自是喜出望外,连忙起身:“妾身替祁儿谢过夫人,夫人待我们如此,妾身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被晾在一旁的蕙小娘瞧着这主仆情深,其乐融融的场面不免有些尴尬,干笑两声:“辛妹妹真是好福气,有夫人这样的好主母和长祁这个好儿子,日后自是不用愁了。”
容欢不去理会蕙小娘酸酸的语气,又拿出来两盒妆匣示意素月分发给两人。
“娩小娘初次管家,若有什么疏漏,做得不好的,两位小娘也看在我的分上多多担待。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起了嫌隙龃龉才好。”
两人一时被盒子里金光灿灿的翠羽明珠晃得分了神,还是蕙小娘先反应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无功不受禄,妾身实在受之有愧。”
辛小娘也站起身来,连连附和:“是啊,这实在是太贵重了。”
容欢摆摆手,语气和蔼:“坐下,都坐下,别动不动就站起来。这不仅是要你们多担待娩小娘,也是对你们这么多年来侍奉主君,为贺家开枝散叶的奖赏。”
容欢顿了顿,语气不忍:“这些年府里不算安宁,也让你们吃了不少苦头。从前是我亏欠了你们,日后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了。”
娩小娘张狂,就连容欢也不放在眼里,更别说这些无权无势又不得宠爱的妾室。从前的容欢既无能又冷漠,只顾死死抓住管家权和娩小娘打擂台,既没空也不愿理会这些妾室的境遇。
久而久之,失了人心也是常理。更何况,这些妾室自顾不暇,又有什么力气来帮衬容欢呢。这就形成恶性循环,主母和妾室离心,倒让娩小娘一家独大了。
容欢现在想要重整旗鼓,自然先要拉拢人心,让两位小娘对自己重燃信心,为己所用,起码不要给自己添乱。
辛小娘与容欢本就有主仆情谊,好好加以安抚也就是了。
倒是这个蕙小娘得抓住要害关节才是。
“好了,长祁还小,这么久见不到娘该闹了。辛夷你今日就先回去吧。”容欢拍拍素月的手。“素月,去送送辛小娘。”
辛小娘今日心中快慰,对容欢拜了又拜才在素月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此刻诺大的厅堂里只剩下容欢和蕙小娘二人。
蕙小娘倒是乖觉,察觉容欢话里有话,只安安静静地垂首坐着等待容欢开口。
堂内四面福扇大大开着,只听见窗外树叶簌簌的摇动声,屋内两人却都不说话,异常安静,针可闻落、
蕙小娘只静默坐着,直到香炉里蜿蜒的香雾顺着爬过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容欢才打破这几乎骇人的寂静。
只不过,容欢的话却像一根尖刺划破自己心中紧绷的丝帛,“喀喀”的绽裂声刺痛着耳膜。
“你入府最久,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你想过你的以后没有?”
蕙小娘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体面,脸色煞白。
跟随贺嘉言这么多年,眼看着旁人都一个一个地生下了儿子,自己却只有一个女儿。每个难熬的夜里,何尝不为自己和女儿的前途忧心。
可是主母性子孤傲,最不屑与妾室多言。自己也只有与娩小娘争宠,去搏一搏未来,可惜不仅技不如人,就连自己的肚子也再没动静。
容欢看着神色衰败,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的蕙小娘,也是叹惜:“你不是不聪明的人,又是侯府里调教过的,你应该知道轻重。”
“从前是我不好,忽视了你们。我会好好为长安筹谋,也会寻来更好的郎中瞧你的肚子。今后的日子,你知道该怎么做。”容欢身子前倾,想去抓蕙小娘的眼神。
是啊,自己没有儿子,若是不得主母青眼,怕是晚景凄凉。如今主母既有承诺,自己也该尽一份力。
蕙小娘念及此处,也是缓和了神色,郑重地向容欢行礼:“妾身愿为主母尽绵薄之力。”
送走蕙小娘,容欢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
晾了娩小娘这么几日,也该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