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立威（一）
看了一夜账本的容欢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睡眼惺忪地摸索着爬起来。
听见房内的动静，早候在门外的丫环们鱼贯进入，为首的皎云和素月一个端着赤金云牙盆，一个捧着官窑粉彩虫草漱盂，风风火火的架势颇像是来给容欢上刑的。
容欢下意识想躲，却被两人一把按在了床上，推却不过只好任由二人摆弄。
剩下的几个小丫头也行云流水地收拾起来，支起花窗，换掉熏香，摆上鲜灵的插花，又呈上几碟精致诱人的小食。
刚还有些混沌的屋子经过这一番动作立马敞亮起来。
这边二人还在为容欢挑选首饰衣衫，素月笑着看向团花纹镜中的容欢，拿着两只簪子在她头上比画：“夫人这一觉睡得可好呀？这支蝴蝶牡丹金头嵌宝银簪极称您的气色，今天就带这只可好。”
容欢心不在焉，随口答应：“好好好，都好。”
抬腿就要往桌边去，却又被皎云拉住。
“夫人看看是这件浅金镶边撒花缎面袍好还是这件五彩遍地石榴白子妆蟒锦袍好。”
“这件好，这件好。”
容欢早就饿了，又被食物香气勾得饥肠辘辘，早没了耐心陪着二人扮家家酒，随便套上一件就大步坐到桌前大快朵颐起来。
留下两人不明就里，但也放下手中物什上前为容欢布菜。
贺府主母的早餐虽不算丰盛，但绝对是够精致。一碗香香浓浓的乳粥，米粒晶莹剔透，奶白厚重的粥汤上嵌着一簇色彩鲜丽的干果的花瓣。一碗热气腾腾的生进二十四气馄饨，一碟水晶龙凤糕再并一碗鹌子羹。
容欢食指大动，一碗乳粥吃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也用了许多。
饱餐一顿后，容欢摸摸被撑得越发圆滚的肚子，心中盘算着如何处理府里鱼龙混杂的下人。
皎云又端来一碗乌漆漆冒着苦味的汤药，一脸严肃。
“夫人早膳用了这样多，怕是要积食了。将这碗安胎药喝了，去院子里走动走动才是。”
容欢自知理亏，苦着脸把药一干而尽。中药独特干涩的苦味立马如脱缰马一般窜至口腔肠胃，直让人倒胃作呕。
素月适时地递来一碟乌梅杏干，一边用手轻轻为容欢顺气。
“夫人用些甜脯压压苦味儿。蕙小娘和辛小娘还在隔壁等着给您请安呢。”
容欢捂嘴堵住一阵阵反胃，着急道：“怎么不早说，让她们等了多久了？”
素月连忙扶住急着起身的容欢，解释说：“我给两位小娘说过今日夫人起得晚不必请安，是两位小娘一定要等您的。”
容欢心中疑惑，身子的不适却不让她多想，又是一阵不住的干呕。
素月看着容欢发白的脸色心中犯怵，好言劝慰：“我和皎云给两位小娘备了早膳，此刻应该也正用着呢。您瞧着不好，再休息一会儿也无妨。”
闻言容欢才放心下来，转身坐回榻上，轻轻抚摸咕噜作响的肚子，似在安抚肚子里也被药苦到的孩子。
“嗯，这样也好。切记不可怠慢了两位小娘。”
又过了一会，素月皎云为容欢重新上了妆才搀扶着往正屋去。
两位小娘正在漱口，看见容欢过来忙不迭的行礼问安。
容欢休息了一会儿也缓了不少，不过还是有几分不适，向两人摆摆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昨夜我没休息好，今早迟了。两位小娘如此苦等可是有什么要事？”
蕙小娘正想开口，却被一脸忧色的辛小娘抢了先。
“夫人脸色这样不好，身子可有大碍？妾身的事没什么打紧的，夫人要保重自身才好。”
蕙小娘一时怔愣，反应过来也是点头称是。
辛小娘也是实在，说着让容欢保重就要告辞离开。
留下不知所措的蕙小娘，跟着告辞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容欢哭笑不得，连忙开口：“那就这么严重了，不过害口罢了。你们有什么事儿就说吧。”
辛小娘还有些担忧，嗫嚅着：“可是……”
“好了，好了。真的没事，快说吧。”
容欢宽慰道，见辛小娘仍有犹豫，又把鼓励的目光转向蕙小娘。
蕙小娘早已有些尴尬，此时得了容欢的眼神，立马忍不住大倒苦水起来。
“夫人您才将管家权交给娩小娘，她立马就削去我们一半的用度，我们去问，她竟说是为了给您病中祈福，不得铺张浪费。”
见容欢神色不明，她眼神一转，声音也变得凄凄起来，捏着块帕子掩住口鼻。
“若是我们自己都还罢了，妾身皮糙肉厚，是苦日子过惯了的。可是孩子们还小啊，又是金尊玉贵养起来的，夫人您从来也没有亏待过半分。”
“如今吃穿用度一应降了一半去，孩子们如何受得了。可怜长祁还那么一点点，夜里是饿得哭闹不止。长安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几日也是茶饭不思，眼看着都瘦了一圈。”
说到动情处，蕙小娘真掉起了眼泪，呜咽着要容欢做主。
辛小娘也是一脸为难，眼下的乌青扑了脂粉也没盖住，想来这几日确实因着此事宿夜难寐。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论其他，只这怜子心也足够令容欢动容。
容欢安抚好两人，又安排素月送了些物什去。
将二人送走，容欢静静坐在堂中，心中慢慢有了成算。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自己还发愁不知从何处下手整治下人，娩小娘就自己送了上来。
才刚管事就要削减府里老人用度，给自己树敌不说，还惹人非议。更何况二人还养着贺嘉言的孩子，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可不是能轻描淡写遮掩过去的。
自己原意本来就是纵着娩小娘与自己起冲突，最好犯下大错，让她再也不能翻身。没成想她倒对其他妾室耍起威风来了，还涉及了孩子，自己也没办法坐视不理。
不过，正好借着这个由头管理一下府里的下人，也好让事情的发展回到预定的轨道上。
“素月，去把娩小娘和府里管内务的丫鬟婆子都叫到内院正厅去。”
素月先是答应，又好奇问道：“不在这里？”
“傻瓜，这哪站得下？对了，再把相熟的人牙子一块喊来。”
容欢笑着揉揉她的脸，笑意却有些森然。
素月恍然大悟地跑开。
“今日府里可要演上一出杀鸡儆猴的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