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茉特

2023年12月5日02:16

程千羽骑着狐狸在雪地里鼓起的小包边停下。

“唔，是人类啊。”

她自言自语了一下。赤狐好奇地用黑爪子扒拉了几下覆雪，面朝下昏迷中的人类半点动静也没有。

“嗅嗅，”艾茶尔凑近抽了抽鼻子。大声报告：“巫，没死呢！”

“我知道。”程千羽奖励地撸了撸狐狸头。

冰天雪地的寒冬里，身形娇小的女孩也只是套着白色连身裙，因为背后宽大的黑色蝶翼，她的斗篷还是分片的。这身装扮，虽然飘逸轻盈，但一点也不温暖。

不过，身体构成比例里物质含量还很低的时空魔女，其实也并不需要保持体温，她不怕冷。

透明的淡银色隐约罩在白裙上，雪白的裙面也闪烁着流丽的柔润虹彩。那是魔力，拥有着未知的特性，但令人心悸。

“呃…”已经被挖出来翻了个面的人类恢复意识时，视野里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那是一个发光体。然后发觉这是一个人形。是一个魔力充沛，隐约散发危险感的生物。

这种分辨力和思路顺序……总归，伊茉特是一个法师嘛。还是一个独自流浪了好几年的野法师。

他最后才注意到，这个把自己从雪地里翻出来的神秘人形生物，其实有一副相当美丽的外貌。——不过这丝毫不出奇，这不值得惊讶，他只是本能地受到这种美丽的惊艳而已。

拥有魔力的神秘生物往往遵循这样的规律——越强大才越是拥有美丽的外表。它们的世界通常都是十分残酷的，只有强者才配保持优雅，只有强大才拥有余裕维持炫耀用的美貌。

美丽是强者炫耀自己的强大最直观的体现。因为美丽的外表通常过于显眼，只会招惹更多的危险。

所以伊茉特在经受了这种惊艳后，心中涌上来的就是无限的警惕和戒备。

他屏住呼吸，没有睁开眼，借着睫毛遮挡的缝隙小心观察着。难以辨别面前这个美丽的生物是什么样的危险，越是观察，就越是能感受到那股动人心魄的惊险。

“唔，再装死我就让你真的死死看。”

悦耳的声音从上方传进耳朵。伊茉特瞥到赤狐的黑脚爪在自己脸上踩了踩，刚升起隐忍的念头，就听到这句话，顿时心尖一冷，立刻睁开了眼睛……但他狡猾地依旧作出虚弱的模样，没有强撑出气势直视对方。

——那是冒犯。对于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对象，一些虚伪和柔顺的表演是有其必要的。哪怕对方其实也能清楚地看穿你的伎俩，但有这么一层幕布，就是俯首表达了态度，柔和下来分出主导，才能让这场边缘尖锐的交涉下去。

而实际上，需要让人从冰雪里把他刨出来的伊茉特，此时也确实很虚弱。即便他状态好的平时也算有几分实力——这不是负气骄傲的时候。骄傲是需要实力做底气的，而作为野法师的伊茉特很明白这个实力和骄傲的关系是实时的——自己弱势的时候就要低头，不能即刻兑现的过去和未来对当下的危境是没用的。

伊茉特见过好多呆子法师出去谋生的时候，被法师这个身份惯坏，关键时刻低不下头，就这么狠栽跟头。对着一些异族无礼的，把命丢了的傻子都为数不少。

而伊茉特很珍惜自己的小命，所以他身段是很柔软的。虽然这因此被不少出身高贵的少爷同期看不起，讥讽他是小商人，丢了法师的脸。

但是，拜托啦大少爷们——伊茉特心想，我跟你们又不是一路人。

法师身份又不是皇帝的王冠。就算都是国王，也分大皇帝和小国主，还要再分英明强人还是与猪相似呢。成为法师之前，人和人的差别比人和狗都大，谁说当了法师就都一样了？

贵族出身的法师要体面，是贵族本来就要体面。平民出身的法师也要体面，只是和贵族挨上了同一张桌子坐，和贵族来往的人不能不体面。

能成为法师，天赋是除去地位后一点仅剩的公平。贵族们没法让贵族之外有天赋的法师死绝，才能捏着鼻子认了。

因为魔法不是人类的专利。

瞧，就像他眼前这双脚的主人——

“盯着我想什么呢？你应该不是哑巴吧。”

美丽的女人从狐狸背上飘下来，双足微微悬于地面漂浮。背后深色的蝶翼轻合扑闪，绚丽的神秘蓝彩在翅面隐形的纹路上流转。她微微挑起眉，神情透出不愉快。

伊茉特猛地浑身过了一遍细微的冷电，下意识弯起他漂亮的眼睛耷拉眉尾——露出了柔和讨好的笑容。

“救救我……”他张口发出低沉黏糊的气音。

再次昏过去前，他听见一声无奈气闷的叹息——属于那个悦耳的声音。

‘竟然是个心软的好人呢，我真好运。’

伊茉特轻松地想。再无戒备地松弛身体倒下，摆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