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二零一二年九月二十六，暴雨。

暴雨持续了一整天，待顾如叶他们放学时，附近的路段都被淹了，积下来的雨水估计能没过顾如叶的膝盖。

由于情况特殊，班里直到六点了还很热闹，顾如叶看着窗外不见停歇的雨势，跟唐雪她们一起待在教室写作业。

可眼看时针指向七点，雨势渐渐小了，班里最后一批人都打算乘公交回家了，无人作伴的顾如叶可怜兮兮，等不到人来接。

顾如叶跟着她们下楼，见雨远没有初时那么大，就打算自己走回家。

她撑好伞穿好外套，仔仔细细将校服裤卷到膝盖以上，然后一脚迈入了雨中。

雨水很凉，这大片大片的雨不知冲刷过多少泥地，流经过多少地方，浑黄污浊，甚至隐隐散发着臭味。雨面飘着成片的枯枝落叶，偶尔夹杂不知打哪飘来的塑料袋。

顾如叶走的每一步都有不明物体划过她的脚踝，她真的害怕那是什么不知名的虫子，趁此机会黏上她，甚或吸她的血，拔都拔不走。

路上不见行人，少有车辆开过，即便车速缓慢，也能将本就厚重的雨水溅得半人高。这些尚能开动的车子已经算是幸运的，顾如叶一路走来见到不少停在路边的小轿车，或许就是因为底盘太低而熄火。

平日里十几分钟的路程她愣是走了三刻钟，细小的雨丝不断地飘在她的身上，顾如叶已经浑身湿透。七弯八绕又拐进一个街道，顾如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她终于，终于离家只有一步之遥。

时近八点，天色又黑又沉，路上依旧见不到行人，所幸雨水已经慢慢退下，此时堪堪没过顾如叶的脚踝。

那辆摩托车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美女，去哪里？”摩托车司机朝她喊。

顾如叶只当那摩托车司机是正常揽客，她朝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那摩托车司机不罢休。

他放缓了车速跟着顾如叶，蛮横地占据着车行道，在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朝顾如叶喊。

“这么大的雨去哪里？我载你啊，不要钱！”

“不要钱，上车吧！去哪里我送你啊美女，美女……”

顾如叶一听不收钱就知道有问题，她冷了面色不理他，加快脚步往前走。

“喂，去哪里。”

“喂。”

“喂！”

鸣笛声刺耳，那摩托车司机不依不饶，跟在她身后，又叫了好几声。顾如叶不理他，摩托车司机就一直延续他的独角戏。

顾如叶仿佛被怪物的触须狠狠缠住，摆不掉，挣不脱，几乎要受恐慌烦躁的情绪支配。

所幸那摩托车司机终究是离开了，顾如叶松了口气，握紧了伞继续往前走，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缠人的变态居然去而复返！

他居然直接将摩托车开上了栽满了树崎岖不平的人行道，将整个摩托车车身横在顾如叶的面前。

顾如叶被拦了路，不得不朝他看去，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尖细的眉眼，长长的胡须下一口不规整的黄牙，顾如叶赶忙收回视线，心剧烈跳动着打算绕过他就走。

随后就发生了令顾如叶永远无法忘怀的一幕——

那个变态叫住她，狭小的眼中翻涌着疯狂，他此后的每一个动作都似被人为放慢了，深紫发黑的唇部刺激着顾如叶的神经，他面上每一个神态转换都那么清晰地映在顾如叶的脑海，几乎要成为她午夜梦回无法摆脱的梦魇。

“你有没有跟人睡过觉啊？”紧随话音而至的，是刺耳尖利的笑声在顾如叶的耳边反复循环。

顾如叶是真的被吓到了，她之后所有的举动都是她下意识的反应，她似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着面色快步绕过他，然后红着眼睛越走越快。

身后有摩托车发动机的启动声，顾如叶的眼泪出来了，她不敢回头看，又怕那个变态再追上来，伞也不撑了，只想尽全力跑到安全的地方。

浑浊的泥水遮盖了太多东西，譬如台阶、路况。奔跑途中顾如叶被树根狠狠绊了一下，她伸手抹一把眼泪，咬咬唇越跑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