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降低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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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花到底还是倒在了这场感冒上,她本以为天气放晴,这点嗓子疼打喷嚏的小毛病会直接随着阴雨一起走掉,但完全没有,她在放晴得第一天等来了高烧,整个人躺在床上意识不清,怕都爬不起来,即使是在被子里面裹得严严实实的,也觉得冷,哪哪都疼,也是亚久津优纪察觉到时间和平时樱井花出来洗漱的时间相比晚了很多,才在被窝里面发现了一只几乎是烫红了的兔子。
樱井花烧得意识不清,早上亚久津优纪喊她起床的时候本能的就是抗拒,全身心的抗拒,她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躺在床上装尸体;等中午稍微好转了一点,脑子稍微清醒一些,只记得优纪小姐回来了一趟,问了她几句,樱井花回答不清楚,对方就让她好好休息;后续就又陷入睡眠状态。
等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粉色闹钟和她上次摇回来的神奇宝贝周边放在一起,伊布家族整整齐齐地依次站好,等待着训练师醒来。樱井花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磨磨唧唧地坐起来。
腰疼,胳膊疼,后背疼,她觉得自己像是个面皮,有个擀面杖把她全身过了一遍,后遗症是全身性骨折,伴随着嗓子的干涸,有人告诉樱井花她命不久矣她也相信。但比起前几日哪哪都不舒服的状态,她这顶多是躺太久了没吃没喝的后遗症。
体温已经降下去了一些,但没有完全好,樱井花只觉得有点头晕,不是很难受,等身体稍微习惯了现在的状态,才伸手去碰床头柜上的水杯,保温水壶里面的水还是热的,感冒药旁边放着粉色包装的糖果,就算是再怎么抗拒苦味,樱井花也还是冲了包药剂,捏着鼻子灌了下去,然后赶紧塞了颗糖。
草莓的甜味缓冲了苦涩,樱井花靠在床头单手捂着额头走神,又是几分钟,终于彻底缓过劲来。
她今天一天没去上学,早上优纪小姐为她请了假,现在手机里面积攒了一堆消息。
最上面的是不死川飞鸟的,对方从每天分享新鲜事到‘你为啥不回我消息到你真的不会私奔了吧?’再到‘你没出什么事吧?看到的话记得回我一下’;嘉田和美则是知道她请假的消息颇为担心地询问她的身体情况;也不知道坛太一是从谁那知道她发烧了的,竟也是十分担忧地关心她……先给不死川飞鸟通报了尚存活的情况,紧接着樱井花给优纪小姐发了条消息。
她转告了一下自己已经醒了,麻烦对方为自己担心了,只是发完消息的后几秒,就收到了来电。
优纪小姐担忧又热情的声音传来:“小花,你睡醒了?感觉怎么样了?”
樱井花第一时间没说出来话,嗓音沙哑得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等咳嗽了两声,才能顺利把声音发出来。她低声道:“好多了,优纪小姐,我已经喝了药了。”
优纪小姐:“真乖呢,我们小花有好好吃药。”
樱井花:我今年五月份过后就迈向十七岁了,倒也不必拿这套哄我。
樱井花虽然这么想着,但是也没打算拂亚久津优纪的乐趣,她对着电话点了点头,随后反应过来,接了句:“早上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真是太抱歉了。”
“哎呀,怎么能说抱歉呢?”大概是提到了什么让优纪小姐觉得有趣的话题,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带上了明显的笑意,“没想到会这样呢。”
人在生病感冒或者醉酒这类无意识的状态下最容易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部分,樱井花只觉得呼吸一窒,“我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如果有的话真是太难为情了……”
优纪小姐快速地截住了她客套的话,大概是觉得没必要,发出了些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声音里面的笑意快要蔓延出来了:“确实没有呢,就是很可爱。”
樱井花:……
樱井花:难道她还能趁着睡着跳个兔子舞?
记不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烧糊涂了和醉宿也没有区别,见优纪小姐也没说什么,樱井花一直悬着的心就放下去了,她之前小时候也发烧过几次,当时继母刚进入樱井家,为此还闹出不少乱七八糟的情况,都是哭闹之类的,在现在这个年龄也会被拿出来说笑。
继母在放松的家庭谈话里面捧着热闹,笑着如是描述:小花就像是小小的一个糯米团子,沾水了,然后呜呜闹闹地要找人抱抱。喂她吃药还不肯,吐得满身都是。
早上的情况和这个描述也没有偏差太多,烧红了的兔子不能真的端上餐桌,优纪小姐试图给樱井花喂药,抗拒苦味的小姑娘缩成一团不愿意喝,她好声劝也没什么用,樱井花就是如临大敌,好不容易哄着抿了一口就直接呸出去了,红着双眼睛泪眼汪汪的,委屈死了。
那是真的哭了。
樱井花嘴巴一瘪,似乎因为难受而软化下来的五官耷拉着,好像是受挫的兔子,和她睡衣上的图案一样,泪水伴随着她呜咽的乱叫落下,仿佛一块沾水了的棉花,现在很需要一个暖和的地方缩着,看得优纪小姐止不住的心疼。
玻璃杯在两个人拉扯喝药的时候砸到地上碎了,亚久津仁听到动静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幕。亚久津优纪忙着哄樱井花,他扫了一眼皱眉,拿来扫帚把碎玻璃处理了。
亚久津优纪:“小花发烧了,有点严重。”
药现在是喝不成了,她现在的样子也不好去医院,只能重新倒了杯热水让喝下,好好地睡一觉了。樱井花哼唧着要优纪小姐抱抱,她恨不得躲在优纪小姐的怀里乱蹭,嘴里面念叨着“妈妈,难受”之类的词语,显然是难受狠了。
亚久津优纪轻轻拍着她的背,看着在旁边杵着的亚久津仁,“阿仁,要麻烦你一下,家里面的药没了呢。”最后一包还被樱井花毁掉了。
亚久津优纪看着樱井花想:太可爱了——
自从亚久津仁上了小学之后,对方连头都不让摸了,更别说这种撒娇的事情了。亚久津优纪安慰着樱井花,听着对方不成调的声音,觉得自己要是真的有这么女儿那可真是太好了。
优纪小姐调侃的意味太明显了,樱井花有点不好意思,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啊,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好,谢谢优纪小姐的草莓糖,让我能顺利地把药咽下去呢。”
她真的是非常不喜欢苦味了,不死川飞鸟说她是小时候吃太多苦了,所以现在不能碰一点。他们之前朋友间的惩罚游戏有个方式就是生吃苦瓜,完全就是针对樱井花的。喝药对樱井花来说无异于受罚,但为了自己不会英年早逝,还是得喝,那糖就有些救命的作用了。
还挑的是她喜欢的味道。樱井花只记得自己在最初选蛋糕的时候说过自己喜欢草莓,不管是无心选的还是刻意记了喜好,但优纪小姐真是太会照顾人了呢。
亚久津优纪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不是我买的哦,药是阿仁早上专门去了一趟药店买回来的哦。”
优纪小姐话没有说得很明白,就是语气里面的调侃更明显了。平日里樱井花一下子就能听明白的话,现在还需要反应一下,她脑子里面无限循环着“真会照顾人呢”这五个字,一时间卡壳了。
樱井花:啊,真会照顾人呢。
樱井花:说的是亚久津。
只要她不把后面的名字说出来,那么她就是没有想错。纵使亚久津优纪还想说些什么,但比起打趣小姑娘还是更担心一些她的身体,玩笑话适当而止,叮嘱的话琐碎却满是关心,樱井花一一应下,挂了电话,不死川飞鸟的消息轰炸紧随而来。
都是关心的话,樱井花花了点时间才看懂,她盘腿坐在床上,把抱枕抱在身前支撑自己的重量,打字。
樱井花:他给我买糖了。
不死川飞鸟:?
不死川飞鸟:什么,他给你买糖了所以你发烧了呢?
樱井花解释道:不是,是我吃不下药,他给我买了包草莓糖。
不死川飞鸟:???
不死川飞鸟那边显示了一会儿语音输入,但半天没发过来,大概是怕自己的语气吓到了还在生病状态的樱井花,到底还是换成了文字。樱井花没说他是谁,但显然双方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不死川飞鸟:你不要告诉我你因为这个就真的感动了哦,你要是这样的话我给你煮完白粥明天就把樱井家交给我吧。
好友那如临大敌一般的“智者不入爱河”的劝说让樱井花看着发笑。平日里撮科打哄多了,那都是捡着人尴尬的点戳的,现在发现两个人好像真的有点猫腻了,不死川飞鸟就切到了“不要相信男人”这个档位了。
估计樱井花哪天真的跟她坦白说她真的喜欢上亚久津仁了,并且试图在一起的时候,不死川飞鸟会自动进入战斗模式,从你们俩肯定能玩得很花直接到分手吧你们不合适。
你最好的朋友,会觉得所有男人都配不上你。
樱井花:没,我就是没想到。
不死川飞鸟:我懂的,因为他之前对你太不友善了所以现在稍微好一点你就有对比了,你不能上当啊,花子——
樱井花想:这都已经要快进到他是为了你家的钱才对你好这个步骤的吧。
樱井花:真想把聊天记录发给飞鸟的那群小学弟看看,什么冷艳御姐在线戏精。
太清楚朋友的发疯模式,樱井花为了避免对方再为她创造出其他更加离奇的故事,她顺着不死川飞鸟的话回道:对哦,他怎么这么不友善。
回复完不死川的消息然后是嘉田和美的,然后是其他人的……等回复完的时候,樱井花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她听到屋子外面有动静,应该是有人回来了,但却没有来找她,那只能是亚久津仁,在懒得动和吃点东西——毕竟她都躺了几乎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之间还是屈服于饥饿,她找了件长外套披在睡衣外面,踩着布质的拖鞋,步伐虚浮地晃出了自己的房间。
亚久津仁正在做饭,与其说是做饭,不如说是把优纪小姐准备好的食材再加工一下,她今天晚上要值班,中午回来的时候索性把晚饭也准备了,只需要一股脑儿地放到锅里熟透就可以食用了。微波炉的声音有些聒噪,亚久津听到走路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穿着兔子睡裙的樱井花正仿佛以年迈了五十岁的状态走路。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樱井花主动开口:“需要我帮忙吗?”
亚久津仁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大概是回忆到了什么不美好的经历,胃里面残留的对半生不熟的栗子塔的恐惧苏醒,他重新把视线放到锅里的食材上,“别来添麻烦。”
被嫌弃的樱井花毫不在意,她反正也只是客套的,她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以试图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降降温,思来想去,还是道:“谢谢你的糖,很好……”
吃字尚未落音,亚久津仁稍微抬高了一些声音的“烦死了”就落下来了。常用的语句却不是一贯的语气,只是声音稍微高一些,似乎是对樱井花说出口的话非常不满意或者不适应,调子是平的,像是在说今天晚上吃奶油咖喱鸡。
亚久津仁瞥了一眼眨着眼没说话的樱井花:“什么事情什么人都要道谢,你这么闲的吗?”
樱井花:……
樱井花喝了口凉水,缓了两秒钟脑子才反应过来:好,能把这种小事以咱俩的关系不需要跟道谢说得这么千折百转,不愧是亚久津呢,傲娇的典型案例。
还是樱井花:好热。说的是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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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没有好透,樱井花也没兴趣当人形自走病毒去祸害同学们,她听从了优纪小姐的建议在家里面躺着,正好也快到双休日了,索性连着仅剩的几天全请了,但她在家里面待着实在无聊,白天优纪小姐要上班,亚久津仁即使不去学校也不在家,她除了吃就是睡,以及回复各种人的消息,日子过得相当没有激情。
文化祭他们班毕竟要贩卖食物,樱井花现在这个阶段发烧着实是有点不适合继续参与食物制作,嘉田和美问她要不要参加班里面的舞台剧表演,樱井花记起来那个着实胃疼的故事线,满心的抗拒在键盘上来回跳跃,直到嘉田和美说就是幕后走个背景,也算是参与赚平时分了,樱井花才给了确定的回复。
唯一算是有点起伏的是某天夜里,她有天夜里渴醒了,床头柜里的暖水壶滴水未剩,摸黑出来倒水喝的时候发现亚久津仁在客厅看赛车比赛,那是凌晨一点多,优纪小姐早就睡了,客厅的灯关了,只有电视机荧幕的光,照得亚久津仁那头银发更加晃眼,配合着调低了而含糊不清的声音险些把她吓了一跳,要不是意识反应慢了半拍,樱井花可能当时就叫出来了。
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的亚久津仁穿着短裤短袖,皱眉看了她一眼没有发出声音,但应该已经是最大的反应了。困意更重,樱井花没说话,继续自己的凉水降温计划,转身的时候想:他明明第一天的时候都能光着上半身就披个浴巾出来,为什么现在一个人还要穿上衣?
然后樱井花为自己的想法忏悔了一秒钟。
樱井花:怎么就只想上半身呢。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五,樱井花的体温也降得差不多到正常值了,除了一些咳嗽腰疼的后遗症尚未完全消失,樱井花几乎算是满血复活,现在都能用力蹦两下了。她给嘉田和美发着快要无聊到发蘑菇的抱怨话语时是真的想念自己是校园生活,等看到小早田和嘉田和美站在公寓门口的时候,那也是真的犹如夜里见鬼一样的惊吓了。
樱井花:我眼花了,今天风也很大。
之前是反应慢了没有给与太过于不好看的表情,现在是樱井花控制住了,她企图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扭曲,发挥了自己活了近十六年的全部功力。毕竟是好朋友上门看望,多么真挚的感情,多么感人的举动——如果某位不良少年现在不在客厅的阳台抽烟的话。
樱井花觉得现在这个局面有点像捉/奸的场合,只是门口两个不知道,阳台那个也不知道,只有她在经受着惊涛骇浪,并且害怕门口这两个发现屋里面那个人,在箭在弦上,她无论心里多么不愿意或者不希望,事情总得是要发生了。
樱井花:有一种想要逃离的感觉,现在不应该是我在这里,我最该离开。
两天没见,周五惯例提前放学,嘉田和美也有点想樱井花了,便和小早田一顿合计,找班主任要到了樱井花的住址,因为两个女孩子平时关系要好,几乎形影不离,班主任也没多想,爽快地就给了。她提着新鲜出炉的烤蛋糕对着樱井花眨眼睛,说是文化祭最后的定款,可好吃了,正好她和小早田在附近采购东西,想着一定要给樱井花带来,顺便看看樱井花身体怎么样了。
小早田站在嘉田和美的身后,两个女孩子笑得灿烂和她打招呼,明明是那么美好的画面,樱井花却是差点没笑出来。
大概是察觉到樱井花有点不对劲,嘉田和美伸出手摸了一下樱井花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的时候,还是颇为担忧的:“怎么了?小花,你是哪里还不舒服吗?我们来会打扰你吗?”
樱井花:打扰的不是我。
樱井花:心里不舒服。
但事已至此,樱井花觉得站在门口说话或者直接送客都太不礼貌了,难道她要说屋子里面有怪兽所以你们俩不适合进来,现在留下小甜品你们就可以走了——这不才是真的犯病吗——她现在只觉得优纪小姐怎么最近下班这么晚,要是她在家就好了,以她的性格,肯定能好好地招待小早田和嘉田和美。
摇头否认不适,樱井花道:“哪有呢,你们能来我很高兴。先进来吧。”话说完,樱井花自己站在门口的位置不想动。
小早田看她,也关怀道:“不舒服一定不能忍着不说哦。”
樱井花笑得勉强:“我还好啦。。”
短暂的两句话,嘉田和美就已经提着小蛋糕率先入了屋。她听到到屋里面有其他人的动静,但碍于玄关的视线并不与客厅的阳台齐平,她以为是樱井花的长辈在家中,于是在察觉到有人从阳台出来的一瞬间,主动鞠躬开口打招呼道:“您好,我是樱井的同学,我叫嘉田和美,不好意思在这个点打扰您了……”
物品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弄得樱井花只能侧头看去案发现场,小早田后续的话语也戛然而止,和嘉田和美一起呆愣在原地,她们俩舌头似乎打结在了一起,半天连个音都没能发出来,只能瞪大了双眼,身体向后,有种随时要逃离的预兆。
两个人看着从阳台出来穿着居家服的亚久津仁,活的,真的,近距离的,做梦都没想到的人,对方显然是对樱井花的朋友关系完全不感兴趣,即使见过嘉田和美几次也没记住脸,扫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女孩子,态度冷淡。
尴尬和沉默蔓延,到底还是小早田自持着没有多熟所以胆量大一点,颤颤巍巍地补上了嘉田和美没说完的话:“……亚久津前辈。”
但打招呼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亚久津仁没理会两个人,只是跟樱井花说:“老太婆说晚上煮部队锅,会晚点回来。”
樱井花点头说了声好,她看着转达了信息的亚久津仁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而伴随着门关上的声音,是小早田和嘉田和美动作僵硬地齐齐扭过头来看樱井花。
好像是生锈老化到要报废的机器人一样。
被两位朋友如此凝视,樱井花维持着不变的笑容想到:啊,世界明天就要毁灭了。
今天不毁灭是因为她想吃部队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