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尘线15
窗外，夕阳的余晖已经散尽，院子里的扫把和簸箕自己在清扫杂物与落叶。
仓茉茉在伏尘仙君的起居室，从包裹里翻出库存的紫玉生肌膏、兵器养护神油、还有狼牙棒，一样一样给她师父示范说明……
伏尘仙君看了两眼那些道具便没什么兴趣了，一副“就这……”的表情。
真是的，这些东西给凌天仙君可是可以涨好感值的，又不是他的好感礼物，简直就是狗拿耗子，纯纯浪费感情了。
不过，【系统】突然提醒：“伏尘好感值加10，现在总好感值是70。”
仓茉茉满意了，喜笑颜开道：“大宝宝满足好奇心了吗？”
伏尘仙君闲散地斜靠在铺着绒毯的榻上，一手支颐，真的像一个慵懒修长的大狐狸。
“不满足。”他耷拉着眼皮眼珠微动，像是自说自话般轻道，“没意思。”
诶？伏尘仙君素日给人的感觉总是张弛有度的，很少有这种倦怠中又透着一股任性的感觉。仓茉茉想他今天应该是应酬累了吧。
仓茉茉已经被涨起来的好感值给鼓励到了，在他心防松懈的时候不是正好可以趁热打铁好好刷一波，于是道：“今天是师父的生辰，有没有吃长寿面呢？”
“面？”他已经辟谷多年了，除了偶尔在口齿间把玩一些口感特别的美食，对食物是没什么兴趣的。
“是啊，在我的家乡，生日的时候是要吃长寿面的。我看这宅院也有厨房，要不我去给师父做一碗长寿面吧。”仓茉茉谄笑着，“师父已经够长寿了，那就祝师父青春永驻吧。”
伏尘仙君的手指戳了戳鼻翼，抬眼面色冷淡地扫了仓茉茉一眼。
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仓茉茉向他吐了一下舌头，赶紧跑到厨房去了。
材料什么的有现成的就用，没现成的就在游戏商城里面花点灵石换了，又拿出了个火系凝胶在灶头生火。仓茉茉毕业不久自己一个人在异乡生活，平时图方便不是点外卖就是给自己下个面，对自己煮面的技术还是挺有信心的。
不一会儿一碗汤底金黄的长寿面就做好了，汤香爽利，色泽鲜艳，面上分布着西红柿青菜叶子还有一个可爱的荷包蛋。
仓茉茉自己都被面香给吸引了，不由得想起自己在现实世界的惬意时光。
她端着热腾腾的汤面，摆到了伏尘仙君面前的茶几上：“请师父尝尝徒弟的手艺。”
今晚的伏尘仙君反应很有些迟钝，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那碗面，神色懵怔，透过氤氲的暖雾幽幽地看向仓茉茉：“这个好吃吗？”
“当然。”仓茉茉笑了笑，把红木筷子塞到伏尘仙君手里，“我已经闻到了家的味道啦。”
他已经拿起了筷子，听到“家的味道”特意停下了搅面的手，鼻尖轻蹙闭上眼睛，似在回忆记忆深处的味道，然后又慢悠悠地夹起一根面条，咬在嘴里。
他的吃相的非常斯文，筷子在他手中有如画笔，握的优雅，咀嚼也慢，像是一根牵动神经的导索在口中无限回味。
不过吃了两三根，整碗面已经半凉了。仓茉茉看得着急，咽了一下口水：“这面有这么难吃吗？”
伏尘仙君没有回答。仓茉茉跪坐在了他的身边，在跃动的烛光下，发现他的眼眶竟有一些泛红。
仓茉茉有一些不敢置信，“师父——”她喊道，“这面都把你难吃哭了吗？”她应该自己先尝一尝的。
伏尘仙君惶然地看向她，平日里清澈的眼眸此时竟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你不是说家的味道吗？我在回忆呢。”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嘴角：“在很小的时候和父王在山林里打猎，那时快入冬了，天寒地冻的，回寨的时候母妃将我第一次打到猎物炖汤下面，那个味道，我差不多快忘了……”说完，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化作了苦涩。
他从不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出来，在仓茉茉看来他为人处世总是那么地滴水不漏，就有如那茫茫雪原，不管多么调皮的孩子在上面踩踏动静，一场自洽的风雪很快会将任何痕迹融合覆盖，只余光风霁月的表层。
“我想家了怎么办？”伏尘仙君幽深的目光被隐约的雾气覆盖。上千年来他都把这一份情感给深埋了，如今却被挖了出来。
想家的人内心是温暖的，可若是那个家早已破碎，那便只剩空虚了。仓茉茉默了一下，然后直愣愣道：“那就想吧。”
【系统】：“伏尘好感值加10，现在总好感值是80。”
“好。”伏尘仙君笑得有些邪气，天生一段风流韵骨，此刻洒脱地挥挥手道，“徒弟去帮我取几坛酒来。”
仓茉茉想到曾经自己进入伏尘仙君灵识时看到的景象，满地的空酒坛子，那本是伏尘仙君是冷眼憎恶的场景：“师父，你要喝酒吗？你这是要崩人设了啊？”
伏尘仙君眼皮倏地抬起，此刻眼尾绯红，尽显旖旎：“狐族性烈，是你让我拔除绝情光锥的，就不肯承受一下以此带来的后果吗？”
仓茉茉被问瘪了，确实应该让他放飞一下了，何况今日是他的生辰，其实师父这样鲜活才好，才好攻略。
仓茉茉很够意思，将今日的贺礼中所有的酒类都搬了过来，一趟不够就跑两趟，直到满室酒香四溢，空酒坛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流出几滴残液。
烛火染烬，唯月影倾人，伏尘仙君痛饮之后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像是醉过去了，又像是入定了一般。
“师父？”仓茉茉试探着喊道，“你喝爽了吗？需要扶你去歇息吗？”
半晌，伏尘仙君转过头来，阴暗之中唇角勾起裂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别催，这才刚开始呢……”
衣袖摆动缓缓起身，他的动作还算稳当，在古木铺就的地板上不徐不疾地走着，仓茉茉在他身后跟了两步，见他如魅影般飘然而去，就这样回了自己的房间。
仓茉茉在他的屋门外停留了片刻，见屋里油灯亮起，心道酒品倒是挺好的嘛，正要放心离去，却听里头响起翻箱倒柜的巨大动静。
“笃笃。”仓茉茉敲了两下门，“师父你还好吧？”
巨大的响声停止了，只余轻微的细簌作响，这是在干吗呢？诶，不管了吧，只要人没事就好。
仓茉茉转身离开，才走出两步，又听伏尘仙君喊道：“徒弟，快进来帮帮我。”
仓茉茉立刻回去拉开了伏尘仙君房间的门，这是她第一次进师父的房间，他平时大多呆在书房和起居室，很少回房间休息。
但是一脚刚迈进去，便顿在了原地，是以她看到他的房间像个仓库一般空荡，只是墙角堆了几个樟木箱子，另有桌椅和梳妆台，都是看上去很古旧的年代悠久的旧物。
而此刻坐在梳妆台前的“女人”，确切地说是她的师父，身着一袭朱湛的裙裳，昏黄的光线下，倩影颀长，身姿高洁若兰，举手抬足蕴秀动人。
“这眉我是怎么也画不好。”他眸若春水，薄唇轻启，自有一股动人魅态。看向她的时候，手上还握着黛砚，不知该如何下手。
仓茉茉想起，伏尘仙君还是少年的时候，他的父王经常逼他扮做娘亲的样子，说这样他的娘亲就会回来了。
今夜他正在以这种方式缅怀过去吗？
不要吵醒他的旖梦。仓茉茉神色恢复自然，快步走了过去，接过他手上的黛砚。案上的铜镜，金灿灿地照出那美若天成的脸，伏尘仙君的五官长得太好了，桃花眼、驼峰鼻、花瓣唇，不施粉黛也足够出色。
案几一角有一支笔，正是仓茉茉送他的那支。在幽幽的油灯下，她捻细了笔尖，细细密密地为他描眉。此时算是真正地用这支笔在师父的身上作画。
仓茉茉并不精通化妆，她只是将他的眉峰修的缓和了些，模糊了他的男子气概。但这套描眉工具不太好使，一不小心黛粉落在了他的眼角，就像一颗泪痣，妖冶更甚。
仓茉茉扯了一截干净的袖边，帮他擦掉那一点脏污，墨粉太干了，擦不干净，反而在他那完美白净的脸上弄出瑕疵来，情急之下仓茉茉用自己的唾液，沾湿衣袖一角，继续帮他擦拭。
仓茉茉感受到一双质疑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举动，令她心虚自己行为唐突而笨拙，稍微用了点力，衣料摩挲的质感在的他眼尾擦出红痕来。她急得额间渗出汗来，一紧张便咬下唇，鲜嫩的唇瓣被锋利的雪齿碾过，像被暴风雨劫掠的花骨朵，带上雨后晶亮的光泽。
这一整日都是晴朗的天气，不知为何屋外忽而电闪雷鸣，由远及近……
污痕终于擦干净了，眉毛略加修饰便算是锦上添花，仓茉茉呼出一口气，一股茉香晕在伏尘仙君眉间，他喝了酒，脸上有自然的酡红。
“再咬一口水粉就完美了。”仓茉茉盯着镜中人优雅地咬上了唇脂，不遗余力地夸赞，“师父真美啊。”
“哦？只是美吗？”他斜眸扫向她，闪电在窗外亮起，明明是楚楚动人的眸光却暗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一股劲道的野性，穿透了伪装的温柔，令人不寒而栗。
“美到不辨雌雄、超然物外、与光同尘……”仓茉茉几乎口不择言，她此刻不仅开始怀疑师父行不行，还要怀疑他的取向了。
此时一声惊雷落下，就像直直地落在屋顶，响得仓茉茉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不是害怕打雷吗，为何不抱住我？”他站起身来，迫得仓茉茉撞到了身后的桌子，眼底暗涌翻滚，“还是你现在更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