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场6
仓茉茉到了人间没多久就生了。与其说是生，不如说是抠出来的。
她和小水仙在一块天君钦点的风水宝地——一座遗世独立的山头，重操旧业，开了一家温泉馆，还从眷仙池引了一处泉眼过来。
这样一边经营温泉馆，一边还能随时自己泡泡来抑制体内邪祟的魔气。
到人间的时候，刚好入冬。在寒风凛冽山头飘雪的时节泡上一个温泉澡，那自然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
生的时候也非常突然，仓茉茉在汤池里舒舒服服地躺着，觉得肚脐眼痒痒的，随手搓出一个污垢，丢在水里。没想到那个污垢越泡越大，等仓茉茉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像个人参果一样了，这时她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稀奇地叫小水仙过来看，等小水仙应声而来的时候，在温泉的渺渺烟雾之中它已经初具婴儿的雏形了。
小水仙看到了，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茉茉，你什么时候生的啊？！你也太强了吧，都不需要人接生的。”
仓茉茉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前这是什么，这生的太容易了吧，比抠个鼻屎还快呢。
小水仙赶紧脱了自己身上柔软的棉衫伸手要将婴儿揽过去，婴儿身周还自带一圈圣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治世大能降生了。
仓茉茉急忙阻止：“小心！”迎着小水仙疑惑的眼神道，“这可是个孽种啊！”
小水仙立马了然：“我知道嘛，天君没能给你们名分，你出身不好想开点咯。”
没有人把上古邪祟的事情抖搂出去，小水仙自然想不到。
仓茉茉抢先一步，夺过已经成型的婴儿，突然掐住了它的脖子，就好像一个得了失心疯的母亲。
小水仙：“天呐，你在干啥？”
婴儿一到了仓茉茉的手里就甜甜地笑了，它长得十分漂亮，白嫩的脸蛋，纤长的睫毛，乌黑的眼珠子玻璃球似的纯净，跟一个正常的婴儿根本没有差别。仓茉茉觉得指尖软乎乎的，稍一用力，婴儿露出委屈的表情，呜哇地哭了起来，小奶猫似的。仓茉茉紧下去的手指又松了开来……根本，下不去手啊。
小水仙即将扑过来阻止她这个丧心病狂的母亲。
打败最终BOSS啊！仓茉茉告诫自己，邪恶的大魔王在最脆弱的时候把自己包装得可可爱爱的迷惑人心，简直可恶！
这时【系统】突然出来诈尸了：“打败BOSS不等于杀了BOSS哦。”
“什么？”仓茉茉感觉系统又要出幺蛾子了。
趁仓茉茉愣神的时候，小水仙已经抢走了婴儿，把它护在了怀里，远远地避开了蛇蝎母亲。
【系统】也开始解释游戏设定：“打败的是邪恶本身，而不是化身，只要上古邪祟心中的毁灭值归零，游戏就通关咯。”
“那我杀了它，它心中的毁灭值不就归零了吗？”
【系统】：“上古邪祟和玩家一样元神不死不灭，杀了也会以其他形式再生的。”
仓茉茉面容狰狞地看向瑟瑟发抖的小水仙和她手里的婴儿。
小水仙：“你再过来，我可要喊人了。”搞得她才像孩子他妈，而仓茉茉是毁天灭地的大魔王。
“你喊人，你喊谁啊？”仓茉茉贱兮兮地问。
小水仙按了一下腰间天君给她的特制传讯玉简：“天君快来，你儿子要被他妈杀了。”
仓茉茉：……
她烦躁地将目光瞥开，继续问：“那它现在的毁灭值是多少？”
【系统】：“初时值是80哦，只要毁灭值一达到100，它就会立刻产生杀戮行为。”
“充满能量就发动一次攻击是吧，那岂不是一直100一直爽？”
【系统】：“我看你比上古邪祟更像反派BOSS。”
不一会儿，昏暗的天空被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神仙降世。
凌天仙君一身暗紫色的便服，头戴玉冠，手上还捏着奏折，就这么风尘仆仆地落在了温泉池边。
看看了一眼现场的对峙之势，立马伸手一招，把小水仙怀里的孩子虚空夺了过去。
小水仙正要松一口气，忽见天君一爪罩在婴儿脆弱的天灵盖上，雷霆之殛将要落下。
“不要！”仓茉茉和小水仙同时出口。
小水仙神色复杂，这什么魔鬼父母，竟然都要杀了这么可爱的孩子。现在孩子他爸要动手了，孩子他妈又不愿意了。
只见仓茉茉动用了御风之术瞬间来到凌天仙君面前：“你这样杀了它也无济于事，它还会以其他方式转生。”
“那就见一次杀一次。”
仓茉茉：……。
还是你比较狠，可惜她没时间一直耗下去。
过不多久，伏尘仙君和殊一也从各处赶了过来。
他们在屋子里围炉而坐，讨论怎么处理这个婴儿。
躺在床榻上的小婴儿，抱着不合身的布衣，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吃着自己粉嫩的小拳头，晶莹的口水沿着嘴角流了下来。小水仙对其怜爱，从山下的村子里找了羊奶来喂。
仓茉茉有点嫌弃地看了一眼，长了小唧唧的。之前还想夺舍她，以为跟她一样是个美女呢，真是荤素不忌啊。
“那当如何，用诛魔鼎熔炼了它？”凌天仙君提议道。他们几人用心音交流避开了小水仙。
“没什么用。”殊一解释了之前仓茉茉转世人间的时候封印了邪祟的一魂一魄就被诛魔鼎熔炼过，结果后来还是回到了仓茉茉身上。
“不如就将他关押到九幽渊境的无人之处，让其自生自灭。”殊一提议道。
“呵呵，你可能不知道这上古邪祟是怎么来的，它就是在九幽渊境吸收了太多的怨念而形成的，把它放在那里岂不正好助它成势？”伏尘仙君道。
“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有一种囚笼，是冰火雷三种元素的千年妖精死后，用它们的凝胶熔炼而成，可以令所困之物日日夜夜遭受冰冻、烈焰、雷击交替的三重酷刑，任何东西被关在里面都会动弹不得。”
仓茉茉露出了，咦……好残忍的表情。
“不必浪费感情在这种东西身上。”凌天仙君道。
“只是千年的妖精难找，还要等三种不同元素的千年妖精自然死亡，似乎可遇不可求。”伏尘仙君面露难色。
除非……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
仓茉茉似在自言自语：“若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伤害无辜，我们和这邪祟又有什么差别呢？”
“尊主有什么提议吗？”
仓茉茉心里一通思量，想着自己已经设定好了时间三个月下线一次，等自己退出游戏就去超话里找攻略，那么暂时先将就一下吧，于是用圣母的口吻道：“让我们试着用爱感化他吧。”
……
恰在此时，躺在床榻上的婴儿翻滚了一下，发出了咯咯的清脆笑声。
小水仙抱起孩子来对他们道：“天君，茉茉，你看，小殿下多可爱啊。”
凌天仙君嫌弃地撇过脸，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子：“谁跟你说他是我的孩子？”
吓得小水仙抱着孩子的手一松，差点砸到地上，被伏尘仙君接住了，逗了逗怀里的孩子，捏了一把他软乎乎的肉腿：“咳咳，生得倒是晶莹剔透，惹人怜爱。”
小水仙瞪大了眼睛：“难，难道……”
话未说完，又见他把孩子丢给了殊一：“若真要养育这孩子，你也有份的。”
殊一像接了个烫手山芋，但由于尊主决定要留着他，也不能将他扔了，于是像个拙劣的新手奶爸左右倒腾，孩子在他怀里立马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捏紧了拳头，屎尿顺势而下……
小水仙看不下去了：“给我吧。”接过了孩子清理去了。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先由仓茉茉照看这个孩子，其他人去寻找适合诛灭邪祟的方法，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联络。
众人离开之后，小水仙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凑到了仓茉茉身边：“孩子他爸到底是谁？”
仓茉茉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道：“你就当他爸已经死了吧。”
看仓茉茉一脸迷茫的样子，小水仙突然想起四个人一起泡温泉的混乱场景：“不会吧，难道连你也不知道孩子他爸是谁？”
仓茉茉点了点头。
小水仙感到自己的心灵大受震撼，怪不得她说他是孽种，几个男神也对这个孩子态度暧昧。
她将孩子递给了仓茉茉，埋怨道：“真可怜啊，这个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你抱抱他吧。”
仓茉茉这才接过了这个小小的肉球，感觉很奇怪，软乎乎热哄哄的，对着仓茉茉甜甜地笑着，可以让人的心变得很柔软。仓茉茉摸了摸他的手心，触感细腻软滑，就好像小动物的璞。
很难让人相信这真的会是一个很邪恶的东西，她真的能把他的邪恶值清零吗？
那就试着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吧，仓茉茉将他抱得更紧了，贴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两个人的体温联结到了一起，感受到小婴儿的充满生命力的心跳。
炭火在寒冷的冬日里哔剥作响，暖光铺泄了整个卧室。身着浅色麻衣头发松松挽起的仓茉茉抱着柔弱的孩子，自有一股慈母的味道。
屋外，早就应该离开的人，身影隐没在松林间，静谧的黑夜中，远远地透过门窗，观察着屋里的景象，目光痴醉。
忽而，身后的松叶动了动，另一人在他耳边说道：“小护法迟迟不肯离去，是想留在这里做孩子他爸吗？”
殊一的目光并没有从屋里里挪开：“也不是不可，既然尊主都牺牲了自己，做属下的理应陪着她。”
“可是，她把魔域交给你打理了。”此时另一个声音随风从松林间传入他们耳内，茂密的松林将各自的身影掩饰的很好。
“就不劳天君费心了，魔域之事我会处理妥当。相比区区魔域，统辖三界似乎需要操更多的心呢。”
“呵。”天君冷哼一声，“你们真的放心留那个邪种在她身边？”
“放心的话，就不会在这里相遇了。”伏尘仙君微微带笑的声音像松针上抖落的雪子。
“我尊重尊主的决定。”殊一决然道。
“所以，你打算一直赖在这里守着她？”天君的声音冷然中带着一些急躁，见殊一不答，又问，“老狐狸，你呢？”
“我恐怕没有那么多的闲暇时间。”伏尘仙君慢条斯理道。
“魔域大赦之期将逾，仙界将召回帮扶弟子，那些想篡位的魔族又要蠢蠢欲动了，你还有闲心在此逗留吗？”天君说出了他刚作的决定。
殊一愤然，这样一来他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陪着尊主了：“你这是假公济私。”
“孤是不会放弃茉茉的，哪怕多教养一个孽子，这也算是孤对天下的责任，说吧，你们要什么筹码才肯把她让出来？”
树林里一片静默，只余潇潇寒风于耳边呼啸。
殊一的声音夹杂着冷风回应道：“你自小获得万千宠爱，而我只有尊主，我可以为她付出一切，你呢？你可以拿出你的所有来换吗？”
“我的徒弟并非死物，她有自己的选择，又何来礼让一说？”
听完二人答复，凌天仙君丢下一句：“那就各凭本事吧。”随后清风一荡，林子里瞬间没了一股压迫之气。
殊一知道魔域即将有变，也只得先回去布局。
伏尘仙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先后离去的二人，也随着一道金光消失在松林间。
寂静的山头重新有了鸟兽出没的动静，而掩映在林子里的小木屋始终散发着温暖馨香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