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要争口气
整个水晶宫上下,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正大光明地提起瑶溪的生母,因为那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女子,一个不被帝君承认的女人。
虽然人人都心知肚明,瑶溪公主是被帝君从人族中接回来的,水晶宫里曾经唯一的一位皇后并非她的亲生母亲,可在正式的场合上,没有人敢提瑶溪的母亲,似乎这位公主只有帝君一位父亲却没有母亲一般。
而那些偶尔私下提起瑶溪母亲的,也多是些嘲笑和讥讽的话语,夏竹曾亲耳听过那些小宫人小侍女在干活时将这当做逗笑的闲谈,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简直不堪入耳。莫说瑶溪是一族的公主,就算是寻常的人家,若是听到那样的话恐怕也难以忍受。
夏竹握着瑶溪的手,心中一阵阵酸涩。
瑶溪转过身来,拉着夏竹地手问:“你的母亲也是人族,你从小在家族里有没有因为这个原因受过欺负?”
“怎么会没有,”夏竹也跟着想起从前的那些往事,声音不自觉地便低了许多,“奴婢的母亲虽然被父亲接回了家中,可是连侍妾也做不得,只能以下人的身份留在家中,奴婢从小和母亲不知受了家里人多少的白眼。”
瑶溪听着,忽然觉得也许娘亲那样也是好的,若是和她一起回到水晶宫,必然也要遭受泉泽那些人的羞辱。一个当初抛弃了她的男人也不会再费心维护她,也许娘亲的日子会比那时在外面流浪更加痛苦。
夏竹继续开口,在瑶溪身边道:“我从小到大不知受了家里那些人多少白眼,可我就是不服,他们越是欺负我、看不起我,我就越是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争一口气给她们看,也为我娘正名,让她在家里能活得不那么辛苦。”
“是呀,是该争口气。”
瑶溪听着夏竹的话,觉得她和自己的经历几乎相差无几。她如今做的一切,不也都是为了争一口气,为了给自己、给娘亲、给自己身上和他们不同的血脉争一口气!
“所以你才决定入水晶宫做侍女的吧,”瑶溪顿了顿突然说,“一直跟着我,委屈你了夏竹,以你的能力,如果去别的殿里,说不定现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女官了。”
“奴婢从来都没后悔过,”夏竹握着瑶溪的手微微用力,“如果去别的殿里,主子也许也会重用我,但他们也会从心里看不起我的出身,没有人能像公主一样把我真正当人看,这么多年奴婢一直都庆幸,当初公主遣散殿里的宫人时,留下了我和桑葚。”
夏竹说到后面,声音开始有些微微的哽咽和颤抖。
当年因为君澜的拒绝,瑶溪一夕之间明白,水晶宫里的人对她都是表面尊敬,实际私下多的是因血脉对她冷嘲热讽、阳奉阴违的人,所以一气之下想要遣散公主殿里所有的侍女和宫人。
后来是霜霜告诉她,夏竹和她出身相同,桑葚为人良善真诚,两个人都从来没有在背地里议论过她的出身,瑶溪这才把两个人留了下来,把两人从籍籍无名的小侍女一下都提拔到了公主殿的管事。
也就是从那之后,二十多年里,偌大的公主殿里一直是三人一兽互相陪伴着。
“我留下了你们,你们两个也一直做的很好。”瑶溪面对夏竹的真情流露依然克制,只是淡淡地肯定了夏竹和桑葚两个人。
“我和桑葚此生都只跟着公主,只愿意陪在公主身边,我们和霜霜一样,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公主,除非有一天公主要赶我们走。”夏竹声音有些哽咽,看着瑶溪的眼睛逐渐有些发红。
瑶溪听着夏竹的话,头脑中逐渐恢复了些理智。
“从前你们跟着我,最多也不过是受些委屈,可今日的事情你也都看见了,桑葚或许不懂,但你一定看得明白,以后我身边,恐怕再也不会有安宁日子了,你和桑葚如果现在离开,我还可以在水晶宫外为你们俩各自寻一个好去处……”
夏竹毫不犹豫打断瑶溪的话,“我哪也不去,就只在水晶宫,只在公主殿,桑葚也一样!”
瑶溪微微开口,可犹豫一瞬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我累了,想睡一会了。”瑶溪将身子转向里面,不想再让夏竹看到自己的神情。
夏竹抹掉眼角的泪意,站起来为瑶溪掖好被角,然后放下床边的鲛绡纱床幔,整理好所有之后悄悄离开。
瑶溪静静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也许是因为今天的日子有些特殊……瑶溪感觉自己心上包裹了多年的硬壳似乎在今夜被撕出了一些缝隙。
她以前从不会和夏竹说这些情短情长的肉麻话,也从不会在别人面前流泪。只有霜霜碰到过两次她小时候一个人躲起来偷哭的时候,可霜霜是神兽,不算人。
又躺了一会,心头的某种念头似乎愈发强烈,瑶溪鬼使神差地掀开床幔,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走了下来。
她随意踩上绣鞋,抓过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往门口走了两步,发现夏竹应当是不放心她,还在门口守着没有离开。
思考一瞬后,瑶溪转向窗边,用灵力将窗户无声打开,而后身手矫健地翻了出去,毫无声息地落在外面地上。
瑶溪不想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顺着心底的某种感觉,想不考虑后果地顺心而为一次。
外面天已经全部黑透,瑶溪又有不弱的灵力傍身,在宫殿里无声穿行,没有人能发现她。
在水晶宫金碧辉煌、层层叠叠的屋檐下转了好几个弯以后,瑶溪在一扇小小的窗户前停下。
屋里的阿澜本来在床上打坐调息,听到外面似乎有些动静,立刻又躺下,闭上眼睛,装作醉酒昏睡的模样。
瑶溪在窗前静站了一会,感觉屋里好像没有动静,然后用灵力将窗户无声打开。
一个灵力低微的鱼灯兽的内丹在狭小的屋子里散发着微弱的光,正对着窗户的床上,阿澜无声无息地躺着,身子一半在微弱的光中,一半在黑暗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