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心意
“那现在呢？”瑶溪又问。
阿澜当着瑶溪的面聚拢双掌，屏气凝神尝试凝聚灵力。
隔着火光，瑶溪紧盯着阿澜的每一个动作，心里竟然有些隐隐的紧张。
过了好一会，阿澜的掌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他脸上的表情也透出几分痛苦。
又过了一会，阿澜缓缓睁开眼睛，对瑶溪轻轻摇头，自己眼中也带着几分懊恼。
瑶溪隐隐有些失落，在这万里冰封的昆仑山中，如果能有一点火灵护身，那他们接下来的路便能走的容易许多。
不过没有，也不一定是坏事……
瑶溪重新看向阿澜，心情复杂。
今天一天，她看到了阿澜许多和在水晶宫中不一样的地方。
这一见，让人觉得只有今日的他是鲜活的，而从前在水晶宫中的模样，不过是人在屋檐下的谨小慎微的伪装。
其实他并不沉默寡言，即便此前已经灵力全无，也敢于直面昆仑山的风雪，更能在没有任何底气的情况下挑战一个足有成人大小的雪兽，又在千钧一发的情况下制服它。
对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瑶溪突然意识到，他就是阿澜，不是君澜，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君澜是水族曾经的战神，是天之骄子，是万众瞩目，他永远没有经历过逆境，也永远不会像任何人事低头，但阿澜不一样……
“你从前的名字是什么？”黑暗空洞的山洞里，瑶溪突然发问。
阿澜一怔，接着便是沉默，他将随手抓到的一小把干草扔进火堆里，随着火苗向上窜起的那一刻，他声音低低的，“忘记了。”
瑶溪透过火光想要去看清他的眼睛里盛着什么，可昏暗的火光挡住了她的视线。
“用了几十年的名字，怎么会几个月就忘了？”
又是短暂的沉默。
“想忘，就一定能忘了。”阿澜的声音有些沙哑，整个人似乎瞬间背上了某些莫名沉重的东西。
瑶溪没有再追问，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火光中，阿澜回忆起今天一天发生的点点滴滴，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竟然真的和水族的公主在这一天中“生死与共”，还曾数次救下她的性命。
这样一个人，除了是阿澜还能是谁，难道会是火族时焱吗？
时焱不会这么做，时焱应该会在现在，毫不犹豫地杀死这位水族公主，为火族的未来提前消灭一个灵力高强的敌人。
可他又在做什么？
他不是阿澜，还能是谁？
君澜的替身，水族公主瑶溪的奴隶，阿澜。
坐在火光前，瑶溪脑中也同样反复回想过今天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阿澜他……
“你既多次接受我水灵疗伤，为何还能使出火灵？”瑶溪开口，再次打破沉默。
阿澜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反问瑶溪：“你是水族人，不也对眼前这火并不排斥吗？”
瑶溪一愣，被阿澜问住。
的确，水族人都不喜火，一般灵力稍低的都会下意识畏火避火，就算灵力高的，心里也会对火有抵触。
瑶溪想了想，盯着那火缓缓开口道：“我快二十岁的时候才被父……才被帝君接回水晶宫，之前我一直在大荒中四处流浪，那时我和普通的人族小孩没有区别，冷了烤火是自然的事，我和一般的水族人自然不同。”
瑶溪说完抬头看向阿澜，意思是她已经解释过了，该他了。
阿澜摇头，“在水晶宫的日子里我曾想了无数遍这个问题，但没有答案，我那时绝没有隐藏灵力，也没有能力化解体内的水灵，虽然不知道为何，但的确发生了。”
若非不是灵力全无，那便是灵力极其高强，才能在全是水族人的地方生活那么久不被发现。但阿澜此前的所有表现，让瑶溪不得不相信他的这番解释。
现在在这个狭小的山洞里，外面是肆虐的风雪，里面是对坐的二人。
没有灵力的高下，没有身份的比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反而变得纯粹简单了许多。
不是水族公主和她的奴隶，是瑶溪和阿澜。
瑶溪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接近平等地，坦诚敞怀地和阿澜交流。
在此之前，水晶宫的数月里，他们要么是彼此仇视，要么是虚与委蛇，她将他当做君澜的替身转世圈禁在身边，却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今日他护她、救她，无论目的如何，都已经让她清楚地认识到，他不是君澜，也不是阿澜……
瑶溪转身，从身后雪兽未吃完的动物尸体中拖出一条不知是什么的大腿，看样子是雪兽从身子上咬了下来，但还没来得及吃的。
“你我如今都没有灵力，需要食物补充能量，就这个吧，放在火上烤熟正好。”
瑶溪脚上行动不便，便将这条肉腿拖到身前，推向阿澜的方向。
阿澜立刻接过，转身在山洞里找来两根细长的骨头，在火堆上搭成一个烤肉架子，将这整条肉腿架在火上炙烤。
火苗向上窜动，偶尔爆出油脂遇火后的“噼啪”声。
山洞里逐渐飘出一点香味，瑶溪下意识摸向肚子，咽了口口水。
“我在大荒流浪的那些年也时常这样烤肉吃，但没有这样好的大块肉，很多时候都是在林子里捉的小只野鸡，或者在别人庄稼地里抓到的老鼠。”
瑶溪声音轻轻的，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阿澜听。
阿澜十分意外地抬头看向她，大荒里所有人都只知道水族的公主并非出生在水晶宫，是被水族帝君从民间接回的，可是谁也不知道，瑶溪在回水晶宫前，竟然是在大荒过了十几年这样的流浪日子。
“水晶宫里住了几十年，除了想到娘亲，我都几乎快忘了那时候的日子……今天，倒是让我全都想起来了。”
瑶溪拍拍手上的灰尘，眼里有几分动容，也夹着些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