龃龉
悠悠醒转时,天已大亮。
抬眼便看到头顶的玉青纱床帐和身上盖着的黑绸金丝锦——这是柳落白的房间。
恢复意识的刹那,痛楚如潮水般涌向全身,似又被抽筋扒骨了一回,每一寸关节都在狂躁地叫嚣不已。
这种越痛越清醒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柳公子与我家姑娘相交多年,定知她对您如何。此次请公子联手,兰香坊已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何必背着公子行不义之事!如今我兰香坊大意,被贼人钻了空子,锦瑟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公子和阿六一个交待!还请公子不要因此与姑娘生了龃龉。”
锦瑟一向稳重,今日却显出几分焦急。
“月华是个聪明人,但聪明最易被聪明误。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也不知,这黄雀后面是不是还藏着眼睛。”柳落白话里没了往日的温和客气,显得尤为疏离,“阿六还没醒,就不留姑娘久坐了。”
“公子教训得是,小女记住了。”锦瑟顿了一顿,“这是坊内炼制的一些补气丹药,还烦请公子转交给阿六姑娘。过几日,我再来看她。”
疼痛反让人更加敏感,我能清晰感受到门轻掩时带起的风,也知柳落白扬起的袍角轻扫过我的脸。
冰凉的手仔细探过脉,又贴了贴额头。
“还疼吗?”柳落白难得放柔了语调。
得亏是他,还能惦着脸问这话,我索性闭眼佯睡。
短暂的沉默后,一粒微苦的丹药被塞进嘴里。入口即化的清凉顺着经脉游走到全身各处,疼痛的感觉顿时缓解了不少。
即便如此,我还是默不作声。
“三千幽与芷茉虽分属冥界和人界,但两者的香味相融相交,会让人坠入巨大的幻象森林,所见所感俱是逼真,或是最迷恋的,或是最恐惧的。”
柳落白的这个解释在我看来很是多余。我虽不聪明,但也决计不是傻子,我只想知道他为何拿我来试这香的烈性!
前一刻还岁月静好,下一刻便成了他的药人!
想到这,心中翻滚着的难过、委屈、失望变得越来越浓烈,血藤蔓的妖丹嗅到了一丝机会,蠢蠢欲动,我强忍着痛楚,翻身背对着他。
“这次,是我做得不妥。”柳落白破天荒地服软认了错,见我仍未搭理他,叹着气替我拢了拢被子,“你且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
说完,便离开了。
“这次,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难受一会儿?”仿佛听懂了我的话,血藤蔓的妖丹竟渐渐安静了下来。
空旷的屋里,只听见眼泪落在枕衾上的声音。
一滴,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