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雾仁,你要做哥哥了哟。”
喜事不常有,今天似乎特别多。
早餐的时候,毛利夫人脸颊红润地公布了喜讯,毛利先生素来沉默端肃的脸上也挂上笑容,整个餐桌满是喜气洋洋的氛围。
吃着红豆饭。
我说:“是吗,那太好了。”
有了新的孩子,也就意味可以安下心当个兢兢业业的啃小族,有其他人选继承家业,自己将来用不着劳心劳力。
“是呢,太好了。”毛利夫人弯起眼眸,投来温暖的眼神,“以后有弟弟陪着,雾仁也就不那么孤单寂寞了。”
手里的动作顿了下。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缘分深浅也是分人的。
就像我和那只蠢狐狸。
—— 相处几百年,到头来不也还是闹掰了。
吃完碗里最后几口红豆饭,毛利先生严肃着脸嘱咐:“雾仁,你在家的时候好好陪你妈妈,不要让她过于操劳知道吗?再过几月你就要升到高三,这一年你要好好努力,不要给毛利家丢脸。”
散漫垂着眼皮。
前半句还能勉强做到,后半句他越这么说,我反而不愿意照做。
毛利先生擦干净嘴角,匆忙接过毛利夫人递去的公文包,轻轻抱了抱妻子后出门离开。
“雾仁的叛逆期也到了啊,真让妈妈头疼呢。”这样说着,毛利夫人眼眸中仍带着俏皮温暖的笑意,“要和爸爸好好相处哟,爸爸只是对雾仁太过期待了,雾仁心里也明白的对不对?妈妈也希望你做自己开心的事,但人活在世上总少不了承担相应的责任。”
“爸爸也在辛苦地撑起这个家,一人退一步好了,雾仁可以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再来帮一帮爸爸,这样可以吗?”
“我知道了。”我淡淡说。
“对了,妈妈知道雾仁的院子里开了很多漂亮的花,可以摘一束送给妈妈吗?”毛利夫人期待地看来,温柔的眼眸晶亮弯弯。
于是客厅里多了一束灿烂明艳的向日葵。
藤崎浩人是夜斗的“父亲”。
这个尤善钻营的人类执念之深,堪比曾经只剩一个脑子还能苟千年之久的羂索。
想要治他,必须一击毙杀。
忍耐是我最先学会、也是最实用的策略,悠长的岁月磨练了我的性子。偏见是人类的本性,谁能想到向来以暴戾恣睢闻名的恶罗王能耐着性子蛰伏?
也许在大多数人眼里,恶罗王不过是个徒有强大妖力的大妖怪。
狭隘的心胸局限了他们的眼界,不愿承认自己的无能,下意识劣化比自己优秀的人借以安慰自己。
——这就是普遍存在的现实。
……
“早上好啊,毛利桑。”
周围空气温度骤降,阴冷渗入肌肤,藤崎浩人厚脸皮地凑到我身边打招呼,温和灿烂的笑脸衬得那张清秀面容在阳光下明媚生辉。
周围的路人看不见跟在他身后那群挤挤攘攘、亦步亦趋的畸形怪异,却在即将相撞的瞬间下意识选择避开让人不适的阴冷空气。
“离远一点,看到你那张屎一样的脸真令是反胃。” 看也不看一眼身后粘上来的牛皮糖,我神情冷淡,语气反感地说。
两只式神被我留在家中看顾毛利夫人。
粘上他就跟鞋底粘上蠕动的粘滑鼻涕虫一样恶心,对方也深知我有所顾忌,乐此不疲且有恃无恐地在我的忍耐底线上反复横跳。
奇形怪状的怪异在凭空生出的妖火中痛苦哀嚎着燃成灰烬。
“不要这么冷淡嘛,好歹我们是盟友,亲近一点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半点没有生气的意思,他弯着眼眸望了那簇妖火一眼,在凄厉的哀嚎声中感慨, “好在之前就做好心理准备,真是头痛,豢养这么一群面妖可是耗费了我一番心力。不过能和恶罗王站在咫尺对话真是梦一样的场景呢,拿它们的命换也不算亏。”
藤崎浩人眉飞色舞:“说起来你大概不知道,我对恶罗王你可是憧憬已久,甚至有一度忍不住想要加入阁下的麾下了,可惜那时候我们的理念似乎有些差异,好在这个时代,我们总算达成了共识。”
“毛利夫人温婉包容,她肚子里的您的血缘兄弟也很可爱。”藤崎浩人笑容温和,分明每个字词都是称赞的话,所用的语气轻柔,说出来的话却阴冷瘆人。
“清爽的柠檬苏打水味的青春的确引人向往,就连我也忍不住亲身体验它的滋味。背弃您的那些人暂且不论,毛利桑若再被不必要的情感绊住脚步,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谁管你。”面色平淡。
挎着学生提包仿若未闻,亦不曾说出任何诸如威胁的话语,心中对他的厌恶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丁点欣赏的部分。
胆敢威胁我的……
怎么可能让他好好活着?
——这个人,我绝对要杀掉。
话头一转,他厚颜自夸起来:“若论起来,我和你更有相近的见地,绝不比你结识的那些新朋友差……”
直到踏入浪漫学园,才与那只嗡嗡乱飞的苍蝇告一段落。
他在大门口笑眯眯挥着手:“和你说话很愉快,下次再见,毛利桑!”
野崎梅太郎后脚踏进学校,和藤崎浩人错身而过,回头看了一眼,他大步追赶上来与我并肩行走:“之前就一直想问,刚刚那个人也是毛利君的朋友吗?”
我回答:“只是个脑子有病的变态而已。”
听我这么说,高个子的野崎肃容认真问:“要帮忙报警吗?”
“暂时不用。”
“这样啊。”
……
一支箭划破夜幕,急若流星飙射而出,速度之快竟擦出极其尖锐的破空之声,箭尖穿过肃穆庄严的鸟居,致使结界溃散化为万千金色落雪。
紧接着势头不减深深钉入神社本殿前的安倍晴明石像,徒留箭矢尾羽仍在空气中震颤不休振荡嗡鸣。
参道上的石灯笼由远及近一盏盏点亮,煌煌灯火铺满道路将整座神社衬得暧昧通明,仿佛日与夜交融,两者和谐共存,神秘而不可捉摸。
庄严肃穆的氛围笼罩整座神社。
“你还真是不客气。”年轻和缓的声音落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箭身,将箭矢拔出握在手中在眼前端看片刻,那人轻轻一笑:“还真是普普通通的箭,是晴明小人之心了。”
“不然呢,你以为我会在箭上下咒?还是会直接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地方?”把弓和箭袋随手丢给菊一,踏着神道缓步涉级而上。
说话之人逐渐在眼前展露全貌。
身着狩衣头戴乌帽的安倍晴明向我微微一笑,没事人似的打招呼:“好久不见,恶罗王,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他身上的神光却比全盛时期暗淡许多,犹如萤火与皓月之别。
“封印我的那座大阵需要定期倾注施术者的大量灵力,你还能好端端站在我面前倒是让我惊讶。”我双手别进和服的袖子,缓缓抬眼,幽红的眸深不见底,“拖着一副破身体出现,那么就算被我杀掉也很正常吧?”
晴明温文笑着点头:“难为你还肯关心我,当初晴明亲手封印了你,如今你来报仇并无不妥。若是死在你的手下也是我命该如此。”
我倏然笑了,带着点戏谑,因恶作剧成功,也为眼前之人的不变坚守:“你这家伙果然老奸巨猾,我不信你今天当真没占卜过。”
“……”意识到什么,晴明脸色骤然一变。
抬手颤巍巍碰了下帽子,脚边瞬间落下一堆乌黑秀发。
心疼地看着满地落发,他苦了脸,郁闷地摇扇:“怪不得卦象显示‘有惊无险’,想不到我晴明也会有这么一天。罢了罢了,是我欠你。”他叹气。
侧眸不掩险恶的光芒,我嘴角上扬:“掉发岂不比丢掉性命更划算?”
“喂,晴明——”想起此行的目的,我望入安倍晴明那双明眸,绮丽的俊容带着洞悉包容的微笑。
“把你知道的一切和灵魂有关的东西告诉我吧。”
他此时含笑的神情既是聆听信徒祈愿的神明,又像一位睿智宽慈的长者。
“是为了那位夜斗神?”
“总不能真让那家伙因为我消失。”
……
理论结合实验废寝忘食研究了三个月。
我黑着脸得出一条结论:神明没有灵魂,而是众生祈愿的投影、希望的集合体。并且祈愿越强烈,神明的力量越强大。
所以我这些日子信心满满累死累活是在做什么?
确定自己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做了无用功,我径直选择向系统求助,自力更生固然有趣,该走捷径的时候无需犹豫。
对于那只丑陋阴暗的下水道爬虫,我已经失去了耐心。
“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可不行哦,你已经几个月没有出门了吧,雾仁?”门扉倏然拉开,明媚的声音同日光一起照入和室,将房间照得暖洋洋的。
“妈妈?”眯起眼望去。
毛利夫人把我手里的书本远远放到桌子的另一角,语重心长:“爱看书是件好事,可是过犹不及,要对自己的身体更加珍惜一点啊。”
无奈地任由那两只温暖的手捧着我的脸左右翻看:“唔,好像憔悴了些,虽然还是那么帅气,不过最近运动系的男孩子似乎更受女孩欢迎哦。”她调侃。
总算等她放开手,就感觉到被人用力推着肩膀往外走。
担心她颤巍巍的孕肚,我甚至不敢用力反抗。
她抚着肚子,眼中满是毫无保留的爱意,踮起脚摸摸我的头发,用“真拿你没办法”的宠溺口吻:“雾仁的头发快遮住眼睛了,都没感到不方便吗?先去理发店修理头发,然后买些甜点粗点心什么的也好——”
说着,带着大大的笑容轻轻推了我一把。
“总之,今天就不要待在家里发霉了!”
我回头和守在她身边的菊一和纹次郎目光接触半秒。
在一无所觉的毛利夫人身后,式神们会意地扬起笑容,在我身后奋力挥手:“雾仁大人放心把夫人交给我们吧,我们绝对会照顾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