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哎，教祖大人脚下当心。”
“啊呀，今日的夜景依旧不及教祖大人的身姿耀目，定是有所感应欣喜于见您，今夜的这些花才开得格外好。”
我欣赏美景笑而不语，对耳边浮夸的吹捧充耳不闻。
心思灵巧的信徒奉上夜间盛放的花木，于是昼夜花香迷醉，四季繁花美不胜收。浓郁的花香吸引来振翅翩飞的凤蝶，在月下闪耀着神秘迷人的色彩。
于繁茂侬丽的花丛前驻足。
望着颜色鲜丽的花卉，我突然兴起，嘴角含笑微微倾身折了一支，细看发现里面卧着只采蜜的憨憨小蜂，时不时嗡嗡振翅。
“是蜜蜂啊。”饶有兴致地用指腹挑弄，小心地抚弄小家伙的翅膀，透明的薄翼状似不满地振动，沾满花粉的小胖蜂悠悠爬到另一边继续辛勤工作。
奇妙地感慨：“这么晚了，真努力。”也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身边随行、读不懂氛围的一干人等。
耳边喋喋不休的噪音戛然而止。
教众顿时绷紧心神，小心翼翼看我的脸色，大气不敢出：“……教祖大人？！”
无意味轻“唔”了声。
他们并非在担心我会被蜜蜂蛰到，任何关怀在他们看来更像是对“神之子”能力的质疑。只是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太多，懊悔中惟恐惹我不快。
屈指弹落沾了花粉的小胖蜂，小小的蜜蜂很快识趣地飞到另一簇花中。
繁密茂盛的花丛不自然地抖动，像是有调皮的小动物躲了进去，两只滴溜溜的眼睛触碰到我的目光睁大愣了好几秒，我对那双眼的主人弯起眼。
撞了个正着的“小动物”惊吓地缩了回去。
花丛又是一阵摇颤。
啊啦，真是个活泼的孩子。
宛若七彩琉璃般美好的眼眸浅浅弯了弯，藏起来可没有用—— 我记得那双纯净无霾的眼睛，是嘴平伊之助那个孩子的。
活泼的孩子虽然麻烦，但也挺有趣的。
第二日，琴叶母子就被安排负责我院中的洒扫工作。
教众对我的安排虽然不解却无人胆敢反对。教祖大人做事自有深意，愚人自然无法解读，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他们更不会深想。
琴叶相貌温婉美丽，脑子不灵光但胜在听话好懂，拥有纯洁美丽的心灵；伊之助活泼好动，是个在母亲面前还算乖巧的孩子。
他们的欢声笑语驱散了院子里的清冷，越发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颗沉寂两百多年的心脏鲜活起来。
—— 这样两个讨喜的孩子，我当然愿意让他们留在身边更久些。
极乐教中种满了紫藤花树。
到了盛放的季节，愿意到我这里的上弦少得可怜。猗窝座就是一个被无惨派来的倒霉蛋，他并不愿意花时间绕开，直接用蛮力撅断了树。
此刻神色冷峻站在我对面：“那位大人要你尽快研制出下一阶段的药剂。”
把玩着手里的扇子。
金属材质的扇骨并不笨重，金色扇面刻有粉紫荷花及绿色的荷叶，极为雅致，边缘被我打磨得极薄，平日充当切割工具极其好用。
弯起唇，脑袋轻微歪了歪。
“我可没有在偷懒，再心急，也得先准备好实验材料才行。”挂着和乐温暖的笑，视线落到他身上，笑容扩大，“上次的血样就快用完了，猗窝座阁下来得正好，为了那位大人，就请你贡献多些你的血吧。”
猗窝座冷睨我。
在他出手瞬间，金扇扇缘已经抵在他脖子上，刺骨寒气随着细微的冰晶附着在扇面上，迅速在纹着深蓝色刺青的肌肤上蔓延开。
猗窝座握住扇子，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鲜血顺着扇面缓缓淌下，他警告：“你该庆幸自己对那位大人还有用。”
我笑哈哈的：“是的呢，就算没有医术加持，目前来看我的人脉和实力仍旧对那位大人不可或缺。很可惜，猗窝座阁下这么多年来还是位居我之下呢~”
他不得不妥协，神情阴沉被我抽了五十支试管的血。
我笑着挥扇道别：“下次再见哟~ 等有成果了我会通知那位大人的。”
“……”
猗窝座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融入夜色中。
挂着与平日一般无二的笑容，眼眸微微转向紫藤树折断倒塌的墙边。
我提高声量：“过来吧，伊之助。”
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院墙后面探出来跑到我身边，两眼亮晶晶充满兴奋。
“那个人是怎么做到的？”他指着倒塌的墙体。
我很确认这孩子并未听到我们的交谈内容。我和猗窝座早就察觉到伊之助的存在，只是并未在意。
既不是什么凶杀现场，更没有任何阴谋。
单纯是志愿者为医学研究主动献血而已。
我轻松回答：“足够强大就能做到。”
嘴平伊之助认真仰起头，对我的强大不存一丝怀疑，翠眸里怀着浓浓的期待：“童磨大人也能做到的吧。”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和求知欲的眼神愉悦到我。
“当然。”我说。
随手挥动金扇，那棵倒下的紫藤瞬间冻结，细密的噼啪裂响后，一人合抱的大树就这么化为细碎晶莹的冰碴随冰水化入土中。
“哇啊——！！”伊之助不敢置信地跑到那边摸摸满地的冰屑，又跑了回来盯着我的扇子看了又看。
小孩子的手有劲而温暖，带着点微微热汗，并不让我感到十分讨厌，所以我仅仅垂落视线多看了一眼，没有立马躲开他的手。
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锋利的扇缘前，我将扇子举在他头顶上方够不到的地方，逗引他像只小猫崽似的上蹿下跳。
他眼里燃起两簇小火苗，像咬住小鱼干不放的贪嘴小猫，握起小拳头：“教教我吧！以后我摘到的野果子和妈妈做的点心都分给童磨大人一半。”
我的血鬼术他肯定是无法学会的，可若是身为上弦的鬼教出强大的呼吸剑士—— 这不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嘛。
想到那种有趣场面。
我嘴角上扬。
“有志气的乖孩子。”手掌压压他的脑袋，笑意浓浓注视着他：“如果你中途放弃了，可没有第二次机会哟。”
小伊之助眼神坚定。
他帅气地宣言：“我一定、绝对绝对不会放弃的！”
……
万世极乐教后是高山密林。
大自然于万物有仁慈之处，也与杀机密不可分。
温室里的花朵难以承受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唯有经得起磨难的花朵才有独自生存的能力。我信奉这点，也习惯采用半放养式教养小孩子。
确定受教育者的抗压能力后，给的考验难度也逐步提升。
十三年来伊之助的大多数时间都在这个地方度过，直到饭点才会匆匆赶回家。魁梧的躯体上带着不少大大小小的伤疤，灰色的山猪头套就像长在脖子上基本没脱下来过。
伊之助的个性越发不拘小节、动作粗鲁奔放。因而时常被习惯循规蹈矩的教众排挤在外，他们排斥的眼神就好像在和同伴说“快看，我们中间混进了个野人”。
每个被极乐教收养的孩子必须学会一门特长，十五岁以后，他们就得开始偿还极乐教供养他们所花的费用。
这并非强制性要求，而是从小到大灌输进思想中的责任和义务。
—— 不论是之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绝不允许那种毫无感恩之心的厚颜之人肆意挥霍我的馈赠。
但若是教中没有合适的岗位可以安顿下来，就意味着那些半大少年得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到陌生的环境讨生活。
伊之助也到了独立的年纪。
“我想要去更远的地方，挑战更多的强者，然后再回来打败你！”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大言不惭，也许是和山里动物朝夕相处让他的脑筋过于直钝。
教众口沫四溅义愤填膺。
“住嘴！不可对教祖大人口出狂言！”
“嘴平伊之助平日里目无尊长，如今竟当堂对教祖大人出言不逊，教祖大人莫要再姑息养奸，不如将他赶出极乐教，也算全了大人的仁心！”
无视愤慨的教众。
我含笑看向话语直白的少年：“可以哟，年轻人是该多出去看看，不然等老了可就走不动路了，到时候遇上有趣的事就写信回来吧。”
对此我喜闻乐见。
不如说，他选择待在教中做一只眼界贫瘠的井底之蛙才会令我感到遗憾。
伊之助离开后，我成为了琴叶忧思的倾诉者。
她不是一个多能干的女性，却是一位合格母亲，深爱着自己的孩子。
三十多岁的人了，她仍旧貌美如昔，不仅能歌善舞，而且温柔善良，完全能弥补左眼那丁点小小缺陷，这些年并非无人求娶，只是被她拒绝了。
“那些人无非是看中我能在教祖大人身边说上话，并不是真心心悦我。 ”
“何况我早已获得了幸福，您就是我们的幸福，万世极乐教就是我们的家，只希望能在您身边老去，那才是我向往的归宿。”她笑起来。
每隔七八十年我就要换一个身份回到这里。
对外声称轮回转世。
尽管教中的大多数人不曾见过厚重帘幕之后的我的样貌，所有人却依旧因这层神秘色彩，对我神佛转世的传言更加深信不疑。
可事实上自始至终只有一位教祖，哪有什么所谓转世。
伊之助那小子不懂何为死亡，看见变小回来的我总是远远躲着。
性格未变、记忆犹存，确定我还是原来那个人，只是比原来更加弱小，大起胆子的小东西就想着捉弄我。
我也不生气，乐此不疲陪他在密林里玩捉迷藏的游戏。
冷不丁问他文化课的内容，他给出的答案总是迷茫僵住、如临大敌的眼神—— 也只有这时在他心中我的威严持续停留在顶峰。
坐在琴叶面前。
她所期许的再简单不过……
十二岁少年模样的我微笑起来，对宠爱的信徒笑得温柔：“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应允你的愿望。”
那么，请活得更久一点——
如同你期望的那样。
直到死去为止。
就这样一直注视着我吧，琴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