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愚夫
“楼主有何高见？”
医学不比武学——武学不讲究文理，不必非得识文断字，入门也简单，只字不识也能挥着胳膊比划出精彩来，但医学不成，它讲究“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博览万千医理是其次还得意会，意会不成就如同囫囵吞枣，终究是个门外汉。
正因如此，柳仁楚才会提及让清锦定夺，其实是看他武功造诣不浅，但年纪不大，初出茅庐的江湖公子弄不清自己的水平就来指点江山，隔行如隔山，它柳家乃整个医界翘楚，正好由此挫挫他的锐气。
众目睽睽之下，清锦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木盒，打开竟然是一根灵芝，伸手取出淡然说道：“这枚灵芝就是我楼名下药馆在柳府采购的，稍后可请贵府医师自验，至于失效倒不必担心，这个盒子乃黑楠木所制可延长药材效力。”
这话，让在座的人都有些人膛目结舌。
姬颜也有些不解，她不相信清锦不知，若是让柳家验证，无论这灵芝有无毒都会被验证为无毒，这完全就是给任由对方如何的态度，如若这般，那为何还要当众验毒，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而此时，柳仁楚像是怕他变卦似的急忙找来几个医师上台，胸有成竹的道：“这几位医师乃皆出于我柳家药铺下有名的驻店大夫，药理医学十分精通，由他们来辨别真伪自当不会出差错的。”
那几名药师听见夸赞，眉眼的傲气遮掩不住，其中一名药师垺了下泛黄的长须踏出一步上前道：“宗主，就由我先来探个真伪。”
这几位医师在座的人大都眼熟，柳家以医学发迹，遗憾的这一代宗主柳仁楚没有什么医学天赋，但是柳家自来家主之位都是由长子继承，没有在这一代就破了规矩的道理，于是上一代的老宗主开始就广收弟子传承医学，选出优者以辅佐下任家主。
这几位算是第一代的学子，如今也几乎都进入了知命之年成了有名的医者，所救治的人不计其数，深受药蜀国人尊敬，而这当头这人叫胡嗣，曾还为药蜀皇帝诊过脉，可谓是地位更加水涨船高。
“好，可得给我们好好检验。”柳仁楚一脸欣然说道。
胡嗣走到清锦面前，双目曲起一个弧度，因长满了皱纹显出一股顿意，一甩衣袖，右手背在身后，应当是想营造仙风道骨的姿态,只是身上带的金饰太过繁多，恰似一只无毛鸡插了几根长毛扮作孔雀的样子，显得过于不伦不类。
左手上前接过灵芝，垂眼观其成色，芝叶褐色纯亮，菌盖菌柄脉络都十分澄澈，的确是还在效力内的且无毒的上好黑灵芝，众目之下，胡嗣自然不会轻易告诉他们结果，他有意卖弄一下医术，转身示意自己的药童从随身药包中取出银针，取出一根银针用烛火烤炙之后扎进灵芝叶几息后拔出。
检查完毕，胡嗣拉长声音傲然道：“灵芝嘛没有什么问题，我通过灼热银针探了芝肉也没出现发黑，正常药用是不会出错的。”
这句话可谓是一语双关，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
柳仁楚欣慰的点了点头又朝清锦方向做了个礼“楼主，灵芝无毒，那死人之事就与我柳家无关”转念又有些刻意的道“医师有好有坏，学艺不精致人丧命的数不胜数，再说就算是医术精湛那一时疏忽也是有可能的。”
狄严看着这人得意的样子，有些好笑的想了想坐镇自家药馆子的阴阳鬼，要是听到有人质疑他的医术会不会生气的跳脚。
面对柳仁楚的挑衅，清锦也不予计较，他表情从容的扇着扇子，带着惬意，让人看不出他是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没有回答，抬脚缓缓地往坐台上走去，路程不短，上台时是以轻功上台，下台时却慢慢踱步回去。
都说这天下第一楼的楼主喜怒无常，柳仁楚有些后悔刚才的不逊了。
寂静无声，气氛紧张！
可谁知道，清锦踱步上台后走到姬颜面前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姬颜莫名其妙的回视过去，右眉上翘有些疑惑，低声问道：“有事。”
清锦微微垂下头笑着，也同样把声音放低，近似耳语：“现在有一个去药脉地宫的方法，你要不要试一试。”
姬颜狐疑，直觉有些危险，但还是回道：“说来听听。”
“你就说你要不要试。”
打什么哑谜？
“不要。”
猜到会被拒绝所以清锦也不气恼，继续说道：“药脉地宫危险重重，想要进去这个方法是最有效的，我有事让你相助自然不会害你性命。”
“你......”姬颜还想再说就被他打断了话。
“就这么说定了。”说完转身就坐回了位置上，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大声质问只能默默的咽了这口气。
狄严凑得近听到了全程，砸了咂舌，作为一个遭受了多次的受害者，心里默默为姬颜点了盏灯，他家楼主这是又要坑人了啊。
在座的人只看见那楼主上台后走到自家婢女面前，两人说了会话，看着姿态甚是亲昵，最后回到位置上时那奴婢应当是还未消气脸上有些不好看，和身边的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眼里有些旖旎。
柳仁楚起初还有些悔意，但看清锦还有心情与婢女打情骂俏又生了一丝嘲弄，再次开口“楼主，如今真相已经大白，在此的人都是见证，那我们就当此事翻篇了如何。”
这句话听来颇为大度开明，既给了人台阶下，又现了自己的世家风范，不可谓是双管齐下。
久未说话的清锦不动声色的给姬颜递了个眼色，后者还没明白这一眼的含义就听见他突然开口说道:“宗主莫急，只听一面之词怎能作数，我这里也有一位医师，让他检验后再定夺吧。”
什么？
柳仁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此事果然没那么简单。
姬颜也呆了，若是此时他还猜不出清锦的计划是什么那她可真就是傻子了。
“去吧，好好检测，结果如何就看你了。”清锦用扇子点了点姬颜，肃然说道。
女的？
一听这话，众人皆有些讶然，这天下第一楼居然让一个女医师来检测，先不说整个大荒没有一个女医师有过名，单就是这楼主竟然让一个女子和几个经验丰富的医者来比拼就有些让人浮想了。
柳仁楚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楼主什么意思，让一个女子来检测，还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黄毛丫头，这是故意来羞辱他的吗。
姬颜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得不说，虽然与清锦才见过几次且每次见面都不是很愉快，但不否认这人很懂她，若是私下让她去跟人比拼个什么，不用怀疑，她绝对觉得此人脑子有病，但若是现在，顶着这么多人怀疑的目光，反而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姬颜径自举步，十五女儿腰盈盈轻摇，从众多视线中沿着石阶逐步慢行，到了台上后抬手准备从胡嗣手中取过灵芝，谁知此人竟然后退了一步。
“一个女娃娃也来掺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闺阁绣花去吧。”胡嗣冷然道。
“老愚夫。”姬颜骂了一句，抬手直接从他手里夺过灵芝细细看了起来。
胡嗣被骂心里十分不痛快，唇畔掠过一丝讥讽，“可看出什么来，不会连着灵芝的品类都还未猜出来吧，丫头，不要逞强，到时候丢了脸面又哭唧唧的找人给你讨公道无端多生些事端。”
姬颜懒得理他。
这灵芝品相极佳是上好的黑灵芝，起初拿到手里的时候并未看出什么异常，只是当他专注看的时候，菌柄上的根引起他的注意，药农采摘时，为保证鲜度会留着灵芝的根脉，并不足为奇。
怪就怪在，这根接触到皮肤时竟然变暗了一些，反复用手试探了几次验证了她的猜想。
这个灵芝，有毒，就在根部。
如果不是碍于他的身份，还有在场的宾客，胡嗣早就撩袖走人了，哪会在这等这丫头装模做样，自他为圣上治病后，周遭的人，谁对他说话不是客客气气的，就算是柳宗主，也未曾这样骂过他！
“这麽久了可检测出什么来？”胡嗣质问道。
“有毒。”姬颜掷地有声的说。
众人诧异的又低声讨论起来，一人说有毒一人又说没毒，真是奇事，但就资历而言众人都知道谁说的可信度高一些。”
“中毒之人应当是熬药时食了这灵芝的根部，这种毒不会让所有人致命，但是，却会让修习之人瞬间脉体爆裂而亡。”
姬颜不知为何想到了父亲所中之毒，这两种皆是针对练武之人，不知为何她感到有些不安。
“胡说，谁不知道灵芝的根是可以食用的，不要不懂瞎说在这危言耸听。”胡嗣像是抓到了她的把柄一样，高兴的大声反驳了回去。
“不错，灵芝的根是可以食用的，但若是将已经成熟的灵芝放在有毒之水浸泡，那么根部接触到热就会变成有毒之物，常人熬制食用只是一种慢性毒素，发作得极其缓慢，普通的医者也检验不出，但若是给练武之人食用则瞬间就发作一命呜呼。”
胡嗣连忙拿姬颜手中的灵芝伸手试探，眯起有些老花的蛐蛐眼仔细看竟发现真的有些变黑，手指按住再抽出一根银针扎了进去，拿出来针尖果然变黑了，震惊得差点跌落在地，被身边的药童急忙扶住了。
柳仁楚脸暗沉的看向台上。
在场宾客听得目瞪口呆，听姬颜说得言辞凿凿并不像是假的，又经过胡嗣则更加确切无疑。没想到世间会存在这么诡异的毒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