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是吗……我记不太清了。”叶知微一脸无措地看她。
“姑娘醉得厉害，幸好遇到的是殿下，不然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呢。”丫鬟似笑非笑地说道。她的语气里有些隐约的轻蔑，大概觉得这低贱的乐籍女子是借醉酒有意接近皇子，对她颇有轻视。
叶知微对她的态度也不甚在意，她翻身从床上下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丫鬟看着她的动作，再次提醒道：“姑娘，二皇子殿下正在隔壁等着见你。”
她看叶知微那副悠哉游哉的样子就不悦，于是刻意加重了“二皇子”三个字，意图再次强调一下等待她的人到底是谁。
叶知微喝完水缓了缓，头还是有些痛。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抬头环视房间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半晌道：“我就这样去见他吗？”
丫鬟本来手臂上就搭着一件外衫，闻言将那衣服往桌子上一扔，狠狠瞪了她一眼，觉得这舞伎真是无礼，居然敢怠慢皇子，实在是不知好歹。
“还望姑娘尽管整理妥当，莫要让殿下等太久。”
她冷冰冰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叶知微哪管她生气不生气，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还顺便把茶壶里的水都喝完了，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那丫鬟正候在门口，见她这么久才出来，那目光愈发鄙夷。
她一句话都没说，也懒得招呼她，转身就往旁边的房间走，那意思是催她赶快跟上。
叶知微依旧走得不紧不慢。明明就几步路的距离，她还能分心环顾四周。
聆风阁建在大梁国都最繁华的地角，富贵温柔乡。她身处顶楼，从这个位置看去，只见满城灯火灿烂，头顶一轮圆月高悬，脚下长街灯明如昼，溶溶月色下一派熙熙攘攘的盛世之景。
只是风有些冷，如今该是秋冬时节，凛冽的寒风吹到她的身上，叶知微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样清冷的夜里，连月光都像是结了一层冰。
她跟着那丫鬟走入了隔壁的房间。
一进去就感觉到干燥的热意，和外面的冷冽截然不同。地上铺了柔软昂贵的地毯，屋内尽是璀璨的烛火灯盏，一排排半人高的灯台静立在水晶帘后，烛火的光透过精丽透明的水晶帘折射出晶莹剔透的流光，流淌在整个房间中。
袅袅香雾在屋中蔓延，气味清雅，闻起来是种幽凉的冷香，像是雪中梅花，倒是有意无意地中和了炭火的燥热。
那丫鬟走上前，隔着一道山水屏风站定，毕恭毕敬道：“殿下，人已经带来了。”
那屏风是半透明的，室内光亮，叶知微能隐约看到屏风后模糊的人影。
屏风后的人轻轻“嗯”了一声，说了句：“退下罢。”
丫鬟应声退下，从叶知微身旁经过时，还用一种格外不屑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她想在这个世界里，她这个出身“低贱”的女主估计要遭受不少男主爱慕者的白眼。
门被关上，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炭盆里的火烧得正暖，火焰烧灼发出的噼啪声在屋中响起，一时间静谧非常。
对面的人不开口，叶知微也不说话，气氛沉默下来。
半晌后，低沉的声音隔着屏风响起，“你是教坊司的乐舞伎？”
叶知微顿了顿，道：“是。”
她目前处于弱势，没有跟他硬碰硬的筹码，最好是先跟着剧情走一步看一步。
萧慎和谢云澜不一样，后者有把柄可以轻易拿捏，前者则生来就身处高位，上位者当惯了，向来都是他拿捏别人。
他沉默了一瞬，声音清冽：“过来。”
叶知微只得依言绕过屏风，走到他的面前。
男人倚榻而坐，他披着一件墨色长袍，手中端着一杯茶。那茶水仍是满的，他似乎也不想喝，只是慢条斯理地转着杯子，垂眸望着那一泓琥珀色的茶水。
听到有人走近，他便放下茶杯，抬眸看了过来。萧慎自然生得一张足够俊美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他五官的轮廓深刻又清晰，英气逼人，但同样，那也是张盈满了疏离和冷漠的脸。
他抬眼看来时，漆黑如墨的眼眸宛如被冰雪覆盖的深潭，不仅看不透那里面的情绪，甚至都难以与之对视。
只一眼，那种身居高位者冰冷又极具威严的压迫感便令她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
她很讨厌那种目光，仿佛自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可以任其随心所欲地摆布。
叶知微飞快垂下眼眸，平复了一下心绪。
这个世界的男主，看起来不太好对付。
萧慎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上下打量了她片刻，道：“你可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在叶知微心理够强大，很快便收拾好情绪，她揣摩着这个世界的女主应该作何反应，稍作酝酿后，迅速进入了角色，开始表演起来。
眼前的少女听到他的问话，忽然间脸色一白，眼神中流露出一点惊悸，颤声道：“奴家……记得席间喝多了酒，似是被人扶回了房，后来、后来……”
她声音轻颤，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抖起来，像是回忆起十分可怕又难以启齿的事，小脸煞白，眼中也有盈盈水光，衬得那张娇艳欲滴的脸越发惹人怜惜。
哪怕在萧慎这种向来对女色不甚留恋的人的眼中，也要承认那的确称得上世间绝色。
他不由想起适才在聆风阁的走廊上撞见她衣衫不整地乱跑，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神志不清地向他求救。
他本来不欲管这种闲事的，但看到从房中奔出气急败坏的老四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眼前的少女雪肤花颜，眸似春水，眉眼之间笼着一股天然的媚态，但又不像见惯风月那般风情万种，有种天真与妩媚交融的气质，也难怪老四那个整日里只知花天酒地的酒囊饭袋会如此色令智昏，非要得手才好。
“后来什么？”萧慎像是没有看出她的后怕，淡淡地问。
她轻咬着下唇，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有人想轻薄奴家，奴家拼死反抗逃出门去，之后的事情……便记得不太清晰了，不过奴家醒来后听说，是殿下救了奴家。”
萧慎听她说完，举起茶杯抿了一口，似是有些漫不经心，“看来你没醉糊涂，可还记得那人是谁？”
叶知微默然一瞬，“奴家记得，是四皇子。”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忽然道：“他是皇子，你身为乐舞伎，本就是奴婢，皇子有令，奴婢本该顺从才是。”
“……奴家虽为奴婢，也知事情有情愿不情愿之分。”
萧慎扫了她一眼，沉声问：“你不情愿？”
叶知微不知道他这么问的意思，直言道：“是，奴家不情愿。”
萧慎沉默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开口道：“我救了你，你该如何报答？”
哪有人自己救了人后索求报答的。
叶知微猜不透他的想法，还是给了一个常规的标准答案：“奴家身份低贱无以为报，但愿为殿下当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萧慎看着她的发顶。少女半跪在自己身前，青丝挽起，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脖颈，看起来细嫩柔软。
他薄唇轻抿，嘴角微微下压，道：“若我同四皇子一样，你也不情愿吗？”
叶知微有种被噎了一下的感觉，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道：“殿下既然救下奴家，就说明殿下是君子，绝非趁人之危的狂徒，殿下与四皇子不同，那奴家也没什么情愿或不情愿。”
面前的人又沉默了。
萧慎的目光从她那半截脖颈上移开，他将茶杯放到桌案上，起身踱步到她身边。
幽冷的气息随着他的动作，从他身上飘拂而来，那大概是某种昂贵的香料，同他这个人一样，给人一种清冷又难以接近的感觉。
“抬起头来。”淡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压下心头那点不适，顺从地抬头，却眼帘低垂，不与他的目光对视。
一只手托起她的下颔，萧慎垂眸望着她，拇指和食指捏着她的脸，不消用力便泛出了红色。
真是脆弱。
他心中轻嗤，但又觉得手中触感温软光滑，指尖有意无意地轻拂而过。
少女容貌绝艳，身体轻软，分明是娇怯柔弱的可怜姿态，看似谁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其折断，但她的神情间却有种隐隐的坚韧。
她轻启朱唇，低声道：“殿下……”
那声音乍一听似嗔似怨，他的手指不自觉捏紧。
她道：“您弄疼奴家了。”
萧慎猛地放开手，那双深邃冷冽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起来。”
叶知微便站起身来。她这才察觉到萧慎给她的压迫感不止是气势上的，还来自于身高。这具身体比她上个世界的身体要娇小纤细得多，萧慎站在她面前时，她必须要仰起头看他，就这样还看不到他头顶。
“不必回教坊司了，”他缓缓说，“随我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