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
唐乐瑜对魏嘉越的感情,早在六年前就不再是传闻中的水火不容了。
她们与魏嘉越和唐乐衍的关系一样,和睦相处,互相尊重。
如今她对他的低看与恶劣,都只是因为高考第二天魏嘉越的不告而别。
六月初,各类品种的桃子已经挨着上市,唐乐瑜在魏嘉越的陪伴下去参加高考时,随口说了一句:“我也好想吃桃子啊。”
高考对考生来说算得上人生大事,双景附中谨慎小心,于一个月前就要求全体学生在校内就餐,在外不得乱吃,防止生病。
对于新上市的水果与容易放坏变质的蔬菜,学校都要求暂时不碰,等熬过最后两天,想怎么放纵吃都可以。
魏嘉越一向对唐乐瑜温柔耐心、百依百顺,可高考是特殊情况,听到她说想吃,也坚决拒绝了。
“再等等吧,等你考完试了,我给你买品种最好的桃子,让你吃个够。”
他的许诺令唐乐瑜一直期待着。
可当高考真的结束,等来的确实魏嘉越已经离开的消息。
后来过了六年,当初那个给她买桃子的承诺,一直都没有兑现。
加上其他各种情绪,唐乐瑜对魏嘉越的埋怨越积越深。
如今她成熟不少,唯一剩下的那些娇纵与蛮横,都在魏嘉越回来后留给了他。
魏嘉越也早已猜到她的情绪来源,并未思考太久,就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话表达出来:“对不起,小瑜。当时是你高考的关键时刻,我不敢跟你说太多,怕影响你的心情。进唐氏是我的目标,那是我唯一的机会,若错过了,或许就再也不能有今天的成就。”
唐乐瑜勾唇笑笑:“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怨你不告而别。其实你的人生理应你自己来选择,确实不用提前告知我,是我太自我,对此耿耿于怀,还因此来为难自己。”
“过了这么久,我们已经算是有过短暂接触的旧识而已,如今变陌生很正常。别说你变了,我也和当初大不一样。按道理,我确实不该对你太不客气,毕竟你早就不是当初的嘉越哥了。”
房间内飘浮着唐乐瑜先前让阿姨晾晒的桂花的香味。
鼻翼间是温和治愈的味道,可他们之间的气氛却莫名低沉压抑。
许久,魏嘉越又叹息道:“小瑜,我没有变。我没有变......”
他的话重复了两遍,唐乐瑜一笑而过,轻松说:“有变化很正常,魏嘉越。如今我们毫无关系,我不会再随意为难你,也祝你在未来科技拼出自己想要的。”
她不再叫他“嘉越哥”。
而是如刚认识时一样连名带姓的叫他“魏嘉越”。
魏嘉越心沉下,飘浮不敢确定的事情在此刻真相大白。
他不再是小瑜亲密可依靠的人了。
月底,唐乐瑜受邀在首都的原色画廊展出作品。
原色画廊是国内知名艺术画廊之一,每日来往的国内外名流与艺术品鉴家众多,其中有购画需求的也不少。
她过段时间恰好有几幅作品要进行拍卖,但消息还并未在艺术与拍卖圈传开,正好借这次机会进行推广,方便后期出售。
唐乐瑜在行业内算得上国内热门画家,擅长水彩画,喜欢运用较为鲜艳的颜色描绘光怪陆离的景象。
她的画色调往往明亮夸张,观感上格外锐利,可勾勒笔触却格外柔软,对比强烈。
每张画上总会出现一个藏在景里的不同外形的黑色线条小人,被不少品鉴大师们称作点睛之笔,已经成为了她的作品水印一般的存在。
有人评价她这样的作画方式是因为内心纠结犹豫,有浮躁之气。
但也有人认为是她想法活跃,又特立独行,表达的内容或许并非空洞与无病呻吟,只有真正能够跟她灵魂相似的人才能看懂。
不管大家如何评议,都无法否认唐乐瑜的画十分吸睛特别的事实,算得上用心且精致的艺术品。
有不少达官贵人喜欢她的画,争相购买,导致一画难求。
得知她这次会有部分画作拍卖,不少人都特地前来看展,观赏之余也顺便看看她这次的画是否合心意,有没有参与竞拍的必要。
看客太多,唐乐瑜也忙碌了起来。
每日与人交流所说的话快要比她前二十五年说得都多了,加上首都是北方,天气更加干燥,她有些许不适应,嗓子干痒得厉害。
好在有之前放在原色画廊里展售的画被人相中,想下午和唐乐瑜见面聊一聊,她也能趁机偷闲,稍微放松一下。
下午两点,唐乐瑜前往画廊会客厅,手里拿了两本作品集,以及出售展画的扫描版本。
敲门等客人回应过后,她才推门进去。
会客厅内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味道好闻干净,耳边隐约有阵茶水沸腾冒泡的声音。
中式茶几上的茶壶嘴里有柔烟飘出,一旁鱼缸内几条花色漂亮的小鱼缓缓游动,整间屋子都有种引着人慢下来的气氛。
唐乐瑜进来后,茶桌旁有两人一同站起来,那位她见过照片的意向买家钟先生正对门口坐,而反方向背对着门的那人转身后,倒是令她惊讶不少。
“魏嘉越?”唐乐瑜蹙眉,“你怎么也在?”
魏嘉越笑说:“恰好和宇凡一起来这边出差,听他说这里有你的画展,就一起来看看。”
看两人的关系,唐乐瑜思绪渐渐开朗。
想起与未来科技合作陪伴机器人项目的那位青宇总裁就叫钟宇凡,现在看看,正巧买画的人是他。
“原来如此。”唐乐瑜笑着进门,与两人一同坐在沙发上,“我不知道你们有两人,画册少带了一份。要不你们两个看吧,我就不用了。”
她将画册递过去,钟宇凡却抬手阻止:“不用,今日是我想买来送人,嘉越和我看一份就行。”
唐乐瑜:“好。”
唐乐瑜将出售展画作品也递过去,问:“您想送谁呢,您意向的那幅有些跳脱夸张,若是送长辈的话就不太合适了。”
钟宇凡笑了笑:“送相亲对象。”
钟宇凡将桌上的煮茶壶拿起来,从一旁挑了一盏通透玻璃茶杯,倒了热茶后递到唐乐瑜面前。
唐乐瑜靠着沙发坐着,静静打量这位青宇总裁。
他的气质儒雅温润,如同古时大户人家精心养出的谦谦君子,为人礼貌,对旁人的体贴与关心也并不逾矩。
外表也不似魏嘉越与唐乐衍这些人一样冷酷,脸上带着浅笑,目光温柔,表面上看不出一点能让人挑剔的地方。
钟宇凡说:“刚煮好的菊花雪梨茶,北方干燥容易上火,多喝这种茶水对身体好。”
唐乐瑜讶异于他的细心,表情柔和几分:“多谢钟先生,您比我想象中到细心很多。”
钟宇凡看向一旁的魏嘉越:“是嘉越提的,与我没有关系。早就听闻你与嘉越亲近,这次得知我要买你的画,他怕我粗心大意,照顾不周,特地挤出时间跟过来,为的就是让唐小姐能喝上一杯菊花雪梨茶,缓解来到北方时的咽喉不适。”
唐乐瑜一愣,看向魏嘉越,后者也不遮掩,浅笑说:“北方干冷,怕你会水土不服,所以准备了这个。马上要生日了,一定要注意身体。我和宇凡会在这里一周,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
钟宇凡抿着茶,目光从杯后露出来,看两人的眼神意味深长。
唐乐瑜蓦然感到不好意思,动了动姿势,淡淡说:“不用了,我助理也在,她会照顾我。我们来看看画吧。”
结合钟宇凡相亲对象的性格,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原本看上的那幅作品。
唐乐瑜找了工作人员过来安排后续签订合同等相关事宜,自己因展出工作先行离开。
正值画廊人流量稀少的时候,她出来也并没有什么事,只能顺着长廊走来走去。
再次折返时,看到魏嘉越正站在一副画前,静默观看着。
他今日穿了一身深蓝色西装,站姿笔挺,气质卓绝出众,频频引人侧目。
周围的人都结伴而行,唯他一人孤立于此,看上去略显凄凉。
唐乐瑜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同他一起看着眼前的画。
是她刚大学毕业时画的一幅秋景图,有些许猎奇,艳阳晴空之下,长了五官的梧桐树高耸入云,如蛇的腰身一样柔软扭曲的小路不见尽头。
在画的最中间,一个模糊的小人被不该出现在此的阴影覆盖,被小路缠绕着,无处前行。
魏嘉越虽没看她,但许是知道身边的人是谁,淡淡开口问:“都说你的画有深意,我看了半天也觉得猜不透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可以告诉我吗?”
唐乐瑜不咸不淡说:“每个人看或许有不同的见解,我的想法和你所看到的不一定非要一样。”
魏嘉越抬了下下巴,又问:“这个人呢,是谁?”
唐乐瑜:“那天上班在路上等绿灯时,看到的被挤在无数汽车中间的,一个开着三轮车的快递员。”
“也可以说,是所有与他一样,奔波于生活也被困于生活的人。”
两人难得待在一起不针锋相对,能够如此平静友好地交流。
从上次在唐家聊过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唐乐瑜一直没有和魏嘉越见过面,现在想想,这段时间倒像是一个加载的过程,如今加载结束,他们也就像当时说的那样相处了。
静默良久,魏嘉越才点了点头,眼底流露出欣赏:“记得高中时你就对漫画书和绘画很感兴趣,如今虽然没有成为你高中想做的漫画家,但也算是沾了点关系。祝贺你,小瑜。”
唐乐瑜莞尔一笑,身体转向他,歪头说道:“不用恭维我了,比起你,我逊色太多。”
她停顿下来,漆黑明亮的眼眸盯着他看。
而后继续说:“未来科技如今最重要的客户钟宇凡都由你单独接待陪伴,我哥这么放心你,真是不可思议。而且我还听说上次你到我家吃饭,我爸单独留你在书房聊了好久,让我猜猜,这次聊得难道还是有关你的事业的事情吗?”
魏嘉越勾唇,眼神略显玩味。
他往前靠了几分,语气侃侃:“是,但不完全是。还聊了些我与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