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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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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的骗子要讲究章法和路数。

想要钱的人,许诺给他们钱,不劳而获的暴富心态,让一些人心甘情愿奉骗子的话为真理。想要爱的人,假装要给他们爱,对这样的人来说,拥有一个高质量的对象才能使人生不留遗憾。

林翘想要年世。

少年们便告诉她,见不到年世,至少还有他的遗物在等着她。

斜风细雨中,天色逐渐暗下来,车灯也让人觉得晃眼。

她亦步亦趋,走在他们后面。

正常背着的双肩包,被她拿下调转方向,背在了胸前。手插入背包的缝隙里摸索着,那个冰冷光滑的硬物就藏在书本的夹层里。

那栋六层高的小楼,越来越近,通往它的道路也愈发狭窄昏暗。他们走进一条巷子,推开铁门,往上爬了几步楼梯,便直接抵达了这栋楼的第三层。

林翘听见吵闹的说话声,从最里面那扇门后传来。

男生一前一后,把她夹在中间。

再迟钝的人,此刻都会感到不安吧。林翘的手,自进这栋楼,便一直抓着书包里的刀。它不是只能切水果的小刀,是叔叔送给她的礼物,一把可以用来防身的真家伙。

前面的少年敲响了门。

咚咚咚。

门虚掩着打开,看清来人后,才放下铁铰链。

屋子空间很小,沙发正对着门摆放。玄关处有一个水桶,散发出恶臭,她瞥了眼,看见底部有一团可疑的污物。双腿大开,后背仰靠在沙发上坐着的男生,正在喝啤酒,见她进门,便招呼道:“久闻大名,人看着是可以。”

连话都说不清的白痴。林翘暗骂。

“好痴情,好女人。”另有人起哄。

站在她后面的男生,则冲沙发上的男生使了个眼色,奈何对方没看懂。

“衣服,还有包,拿出来给她。”他嚷道。

林翘的心狂跳不已。

难道是真的?

一人进入上锁的房间,出来时,手臂上搭着件外套,提了一个空荡荡的灰色背包。外套揉成一团,在半空中扬起,轻飘飘落在沙发旁边。

“真是有毒,还把他的东西留着,万一警察找上门,都解释不清楚。一群傻逼,没救了。”沙发上的男生弯腰拾起外套,递给林翘。

林翘问:“你在和谁说话?”

“和你呀。”他握着啤酒罐,调整坐姿正色道。

“我们都是傻逼,和我们说什么,幸好留着年世的衣服,不然哪儿能见到你这么乖的妹妹,送上门。”靠墙站着的男生笑。

“包也给我。”这件衣服林翘没什么印象,可那个灰色的运动包,是年世用过的款式。她有印象。

“你自己来拿。”他提着包拍了拍,“积了好多灰在上面。”

她感到害怕,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让心脏更加激烈的跳动。

该怎么办。

尽管他们尽量表现得友好,她的直觉不会骗人,这群人绝对有问题,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只有男生在这儿,她一个也不认识。

她边走边思考,胸前的书包背带,与她的身体保持相同幅度的轻颤。

不,她不能离门太远。

她停下来,望着拿包的男生,用命令的口吻说:“把包给我。”

他看了看其他男生,拒绝道:“不行。你过来拿。”

林翘眼神放空,酝酿情绪,她好想年世哥,她哭了出来。

“坏人,去死啦,把包给我。”她抽泣着,退回了门边。

“有病吧,怎么还哭上了。”

林翘:“要你管啊,包给我。”带她来的男生之一,仍守在玄关处,这让她哭得愈发大声。

“坏人。”

“她在撒娇吗?我操,这都能发嗲。”沙发上的男生直视着她的脸,突然起身。

林翘顾不上拿年世的背包,她将外套塞进书包里,俯身拎起水桶,朝沙发男生砸了过去,一如既往的准确着陆。她抽出夹在书本里的刀,趁离她最近的男生,视线这会儿没有停留在她身上,而是一脸坏笑地看着脸被砸中的男生,她握住刀柄向前。

角度不对,没有像她预料中那样刺入胸膛。仅是深深扎进了他的臂膀。

男生惨叫着,用他未受伤的另一只手,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将刀拔了出来。她没有回头看,双手颤抖着与铁铰链和门锁较劲,推开门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刀落地的哐当一声。

大步跨过走廊的脚步声,急促且沉重地响起。

林翘高喊着救命,跑出了巷子。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没有追上来,她边跑边继续喊救命,有不明真相的路人叫住她,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不敢停下,只听身后路人吼道:“我报警了!”

她继续往家的方向跑。

跑到人多的地方,才惊魂不定地停下脚步,喘着气,不再喊救命。

在年世的尸体被发现前,这是她做出的最糟糕的选择。

她知道,接下来也许有危险,却仍旧执迷不悟前往。忽视预警的直觉,偏听偏信,她是个注定要输钱的赌徒,义无反顾投下赌注,脸色苍白地等待奇迹发生。

果不其然。

她输了赌局。

林翘从书包里拿出那件据说是年世哥穿过的外套,在家门口徘徊。她闭上眼睛,在楼梯间踱步,觉得太吵,便走回小区院子散步。

快想啊,这件外套是不是年世哥的!

她试着回忆,一点印象也没有。

压抑绝望的感受,卷土重来。加上从危险中成功逃脱分泌出的肾上腺素,让她这会儿陷入一种既焦虑又兴奋的状态。

她捏着外套的边角,泄愤似的,将它在空中狂甩,有什么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滑出,她没有看见,而是在绕着凉亭走一圈儿后,才发现地上多出一张折起来的白纸。

白纸上写了字。

[表白要说什么?]

[做我女朋友。黑线划掉。]

[我是年世,我喜欢你,你也有同样的感觉吗。黑线划掉。我像个脑残。]

[有件事可能你已经发现了,我暗恋你很久。黑线划掉。]

[我喜欢你。黑线划掉。]

中间一堆被涂黑了的字,无法辨明。

[决定了,定在明天放学。]

林翘将纸张沿着折痕,叠成原状。

生命由接踵而至的幻觉构建,人总得要选择相信些什么,虚妄与真实交错间,所有值得与不值得都完全由心而论。人无法察觉一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不能及时感知到何时结束。她和年世之间曾经存在过的爱,在他失踪那天,便彻底被斩断。

她不能正确意识到这点,不明白这份爱已无法延续下去。

在其他任何事情上都选择了本分做人,唯独在一件事涉及到年世的时候,偏执地要当赌徒。她一遍遍地在心里质问自己。他决定了什么?他原计划明天放学要做什么?

林翘终于能够确定,年世没有迎来明天。

属于他的未来,比作是一首歌的话,她很乐意每天听,却不知被谁给画上了休止符。她哼着暗恋他时爱听的歌,唱了开头,想不起后半段的旋律。

她想要参与的未来,她期望自己能够融入其中……够了。

人类全是大傻逼。

林翘回到家,安静地躺在床上。

妈妈过一阵来敲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晚上不在学校,去哪儿了?”

“别烦我。”

她把枕头按在脸上,泪水浸透花花绿绿的枕套。

“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一晚上,你都跑去哪儿了,你人为什么不在学校上课。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不在,问同学,也没人清楚你躲在哪里。你是个好孩子,你做什么,不做什么,我一向心里都有数。今天,我才发现,自己像是不认识你。你怎么想的,你到底怎么想的?”

林翘坐直身体,冷淡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睡了,再烦我,我明天跳楼。”

她这会儿头脑发热,什么也感觉不到。

和世界的联系又被切断了。

深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着假如她的情绪反应不再像正常人那样,有喜有泪,她要做一个麻木不仁的杀手。

她要杀很多人,要把谋害年世哥的真凶揪出来,凌迟、车裂、活埋、焚烧,灌剧毒,她想了很多种死法。不用在自己身上,也不害无辜的人。

从那群男生身边逃跑时,她很害怕,全身都在发颤,可现在,她想再见到他们,气势汹汹逼问出外套和背包是怎么来的。他们肯定知道是谁杀了年世。

然而,第二天,她去学校,备受煎熬地等到放学铃声响起,起身时,她双腿一软,丧失了昨晚积攒的勇气。

回家路上,也是提心吊胆的,怕昨晚被她捅了一刀的男生突然出现。

可她为了见年世捅人刀子的消息不胫而走,莫名其妙传遍了全校,也不见那伙人出现。她渐渐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偶尔也会猜测,是谁让他们不敢报复她。

是年世哥在保护她吗?

她觉得自己很滑稽,这个念头可笑的程度,仅次于是幕后真凶下命令要离她远点。

-

林翘就着砂锅吃光了粥,没另外拿碗。煮过蔬菜的汤水泛绿,她有些口渴,索性一口气喝掉了一大半。她沉默地清洗了餐具。

她跪坐在灵台前,注视着黑暗中燃烧的蜡烛,许久后才想要回床上睡觉。

噩梦做到一半,她陡然惊醒,无事可做,便打开电脑,登陆奇怪的网站,看见管理员07在她深陷噩梦的时候,发来了新的私信。

[如果你答应让亡魂附身,并用自己的身体去实现它们的愿望,你将破除生与死的界限,想要得到,必须付出。]

林翘毫不犹豫立刻回信。

[我愿意。]

管理员07秒回。

[准备好了吗?成为怪物的新娘。]

电脑屏幕暗了下来,窗外忽有强风刮来,她急忙关窗,跑到客厅,发现风已经吹熄灵台上的蜡烛,寂静的黑暗中,她视线空洞地倚靠着墙。

烛焰重新燃起,升至天花板,室内温度骤热。她能看见火焰攀爬过白墙,脚下的影子被拉得好长,正如她的精神状态,扭曲且摇曳不定。

因心里想着她和年世哥是命中注定的恋人,便不计后果地想要为他付出一切的心情,实在是太可笑了。之前,有种感觉,所有掺和进她和年世之间的恋情的人,都是滑稽的小丑,如果不能逗乐她,便成了阻碍,让她十分厌烦。她才是小丑,世界上唯一存在、地位不容撼动的真正的小丑。

自我催眠,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是因为她心中有爱,所以才与众不同。

而爱,到底是什么?

两个人不能交换□□和物质的爱,柏拉图式的恋爱。当初,年纪小,学了一个新词,便迫不及待在朋友面前卖弄。什么玛格丽特杜拉斯,追忆似水年华普鲁斯特,知名黄色小说家劳伦斯的作品根本不色情,她向人说她看过多少文学作品,明白什么是爱。

被同学问起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时,就大言不惭说这辈子她只追寻柏拉图式的恋爱。

她根本就不懂柏拉图式的爱。也不明白,这样的爱成为现实是多么悲惨。

推荐给中学生的经典名著中,有多少涉及到男女间的情爱,她就打着为了学习写作文的名义去书店买了多少本书,漂亮朋友,简爱,嘉莉妹妹,红字,红与黑等等,她向父母讨要读书卡,然后大方地去书店闲逛。她知道于连所追寻的不只是爱情,嘉莉想要的也不仅仅是男人的疼爱。他们所需要的爱,关乎生存,涉及到自我尊严和阶级跃升,嘉莉抛弃了那些爱过她的男人,最后获得理想的生活。于连看似是因为被心爱的女人辜负才沦落悲惨绝境,实则是因为那个年代的社会氛围无法容纳他这样的男人,正如同作者本人死后多年才得到文学界的理解。

那么,她的爱呢。

是否也不仅仅关乎爱情本身,还包容了许多其他事物。

也只有这般,爱才得以长久维系下去。

激素,荷尔蒙,奇妙的化学反应,都是生理体征在发挥影响力,而精神上呢,喜欢一个人,究竟是在喜欢他的什么。

此刻,团团火焰包围了她。

四面八方袭来的热气,让她不受衣服布料遮蔽的皮肤有些许轻微的疼痛,不过痛感只维持了一瞬,因这座火焰铸造成的笼子忽然出现又消失了。

林翘急剧地大口呼吸着,一脸无措,幽魂似的迈着碎步走向灵台。

她双臂环抱着香炉,被刚刚发生的异状激得心神不宁。

烟雾寥寥升腾,焰火仍在灼烧。

而她的心,也仿佛被高温炙烤过,飘溢出焦糊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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