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两天后。
“特勤部的调查还没有进展吗？”玻希尼监狱局副局长洛佩拉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冷淡地询问道。
她捏着一只单柄白瓷杯，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不紧不慢地说完问句，才掀起眼皮看向林蕴，尽管面色从容，常年皱起的眉毛仍保持着弯曲的形状。
明显的樟木气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林蕴看着窗台上的一盆不知名白花，随口回答：“暂时没有。”
洛佩拉微微眯起眼，神色中的傲慢渐渐被阴鸷替代，尖尖的鼻子显得更尖了：“这就是联邦精锐的效率和态度吗？”
和出身于玻希尼的费加诺不同，这位副局长是在S318案件发生后，从法瑟调职而来，向来眼高于顶。
“这就是正常的效率和态度。”林蕴笑起来，“看来副局长远离法瑟的时间确实太长，以至于对特勤部都有点陌生了，真令人遗憾。”
啪！
洛佩拉重重放下茶杯，脸色难看地扫视着面前的一溜调查员。
会客室充盈着樟木的气味，除此之外，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胡椒气味也愈发浓郁起来。
林蕴对此不甚在意，也随手搁下茶杯：“就聊到这里吧，法瑟来的医生半个小时之后到监狱局门口，尽快放行。”
回应她的是副局长越发阴沉的声音。
“她好像很生气，之后怎么办？”走出一段距离后，沃尔扭头瞄向会客室紧闭的门，小声询问。
林蕴也转头看了看他，眼神略带惊奇。
为避免应对正式秘书们敏锐的观察能力，林蕴特意想办法捎带了一个实习生，虽然早想到了沃尔不会多专业，但她现在真的有点为这小子的实习期评定担忧了。
“你的信息素是胡椒味？”林蕴问。
沃尔愣愣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秒，他大概是想起会客室里发生的事情，脸腾得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有点紧张所以才……”
“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林蕴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布置了新任务，“医生快到了，去门口接一下。”
沃尔满脸通红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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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蕴又坐在了审讯室里。
这层楼的所有权限如今都在特勤部手中，这两天来，除了必要的公务和休息，其他时间她都待在审讯室，几乎已经要习惯空气中飘着的淡淡玫瑰花香了。
池映星则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
他的精神状态本身就不好，再加上发热期的影响，每天没有多长时间是清醒的，聊几句就困得想睡了，林蕴基本不指望从他这里得到有用的信息。
考虑到充足的睡眠对记忆恢复也许有一定的帮助，林蕴甚至特意弄了一个最近流行的助眠安睡枕，在池映星睡觉的时候，她就待在旁边处理公务。
在这种情况下，她和池映星还算相安无事，揪着飞艇上的事情说了两次之后，他好像失去了兴趣，不再提了。
只有被要求配合各种检查的时候，池映星会试图旧事重提以唤起林蕴的愧疚，从而逃避检查。
当然从未成功过。
其他时候，林蕴都会尽量放轻动作，给病人充足的休息时间。
但这次不同，一进审讯室，她就过去把人摇醒了。
“……嗯？”
池映星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被林蕴一拍就动了动，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唧声，眼睛没睁开——虽然他现在睁眼也没什么用。
好一会儿，他才从被子里伸出几根手指，拍了拍林蕴的手背，意思大概是让她别扰人清梦。
林蕴又摇了他一下。
“我要给部长打通讯了。”她平静地用通知般的语气说，“再不醒我就把你卖给露希尔。”
池映星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你们还没谈拢吗？”
“没有，但我可以和她一起卖了你。”林蕴扯了扯被角。
“我说啊。”池映星奋力挣扎了一会儿，终于不堪其扰，坐了起来，“对Omega这样已经算性骚扰了哦。”
林蕴松开拽着被子的手，退后几步，选择性忽略了他的问题：“说回正事，露希尔想用你钓DNR，坦率地说，我对这个想法没有太大意见。”
池映星揉了揉眼睛，含糊地“嗯”了一声：“那你应该和她合作。”
“这确实是我最初的决定。”林蕴边思索边说，“但我不想去做一件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的事情，我会把你的情况如实上报给部长，至少能得到部里的支持。”
“赌一把也没关系吧？”池映星的左手搭在床沿，食指一下一下的点着，“最多我会死，可是死无对证，一切重回原点，露希尔的想法完全可行。”
“那我会良心不安的。”
林蕴说着，视线下移，看见他手臂上尚未消退的青色瘀痕。
她至今感到这人很不可思议。
按池映星的说法和露希尔提供的信息，林蕴已经大致拼凑出了他的行动轨迹。
经过那场飞艇上的战斗后，池映星借助备用求生舱降落在了玻希尼边境星球BX171，在那里休养了接近八个月。
接着，他回到了BX07，奇迹般地再次潜入了DNR ，卧底了一年半，并不知如何彻底得罪了这一组织 ，导致他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疯了一样追杀他。
这场追杀一直持续到这次的星际海盗入侵案，他在重伤下被玻希尼警署抓住为止。
林蕴每回想一遍都惊叹一次。
遭遇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还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何等令人震撼的生命力。
想着想着，她回过神，问道：“你似乎和露希尔很熟？”
池映星叹了口气，把脸埋在掌心里，声音听起来更闷了：“谈不上熟。只是做过几次搭档，还算了解。”
“那你应该知道露希尔对DNR的执着。”林蕴靠着金属桌，仰着头看向顶灯，“我不清楚她和这个组织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是我绝不会在相关的事情上和她合作，她是个太疯狂的赌徒。”
池映星：“所以你要向部长说明她的计划？”
“不，我可没打算出卖任何人。”林蕴抬起手腕，摆弄着终端手环，“只是给自己找了个小麻烦。”
“麻烦？”池映星很有自知之明地指了指自己，“在说我？”
林蕴没有回答，但是沉默片刻后，她忽然问：“你知道特勤部现任秘书处处长的姓氏吗？”
池映星艰难地想了一会儿：“维茨。”
“那是上一任，看来你的记忆缺失情况比我预想的还严重。”林蕴取下终端手环，放在桌上，“你可以先思考面对部长时要如何陈述，再过二十分钟，部长就该给我打通讯了。”
她慢悠悠地翻看着特勤部内网的消息，视线在成排的名字上一滑而过。
——埃德娜·洛佩拉。
不出意外，那位副局长跟她吵完一架，应该很快就会找在特勤部的姑姑告状，埃德娜则会找部长要说法，她们姑侄俩都是一个性格。
林蕴关上了终端，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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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勤部部长沃尔斯打来通讯时，林蕴正在和医生沟通。
“……至于记忆方面的问题，是因为药物作用，相似的例子在玻希尼有很多。”医生推了推眼镜，“海崖监狱尤其多。”
“药物审讯。”林蕴说。
“是的，滥用药物的后遗症。”医生一边在终端上写明诊断结果，一边口述，“要快速解决必须做手术，但是病人的身体条件不允许，我的建议是保守治疗，恢复时间会比较长，大约三周。”
林蕴点头：“这个时长可以接受。”
“其他的问题用医疗舱就够了。”医生把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还有，他的发热期也是药物造成的，这只能等自然代谢，对腺体动手术需要向伦理委员会提交申请，我不建议。”
“代谢要多久？”
“这要看体质，三个月到半年。”
“好，辛苦了。”林蕴拿起不断震动的通讯手环，示意医生先出去，然后按下了接通。
部长沃尔斯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审讯室里。
“林蕴。”通讯一接通，沃尔斯就开门见山地说，“你和玻希尼监狱局起了冲突吗？”
他虽然说着严肃的问题，表情却很轻松，嘴角带着很淡的笑意，就像在和家里顽皮的孩子说话一样。
林蕴知道沃尔斯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找她麻烦，直接道歉：“一些误会，抱歉。”
沃尔斯果然一笔带过：“之后要注意。”
接着，他稍微收敛了笑容，说道：“如果不是秘书长，我甚至不知道你去了玻希尼，露希尔主动接了这个任务，现在在玻希尼的却是你，你们俩在玩什么把戏？”
“这件事解释起来比较复杂。”
林蕴思忖片刻，如此开头：“部长，您是否还记得318年交给我的一个紧急任务？”
……
听完整件事，沃尔斯首先郑重地向池映星表示了歉意，保证会提供足够的补偿之后，他前所未有地严肃起来：“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只能记在心里。”
林蕴本来站在偏后的位置，此时走了过来，静静看着全息屏幕。
沃尔斯沉声说道：“DNR最初开始活跃是在312年4月，我们一直认为它的前身是311年被击溃的一个星际海盗团体，但在持续不断的渗透和调查中，有理由确信DNR的建立时间应当在302年至304年之间，它的组织者来自于内部……”
“大概率就是特勤部。”
林蕴轻吸了一口气。
在这两天思考池映星的经历时，她已经反复考虑过这一可能性，当它被确认时虽然依旧震惊，却不至于失态。
池映星则几乎没有反应，在倾听叙述的过程中，他始终微微低着头，格外平静。
“看来你们都已有猜测了。”沃尔斯说，“敌人来自于内部，现在仍深藏在我们之间。”
林蕴看向他：“您需要我们做什么？”
“暂时还不确定，我们握有的信息太少。”沃尔斯回答，他又看向池映星，说，“短时间内你不能回特勤部，但稍后我会安排专人保护你的安全。”
林蕴站在一旁听他们的对话，心里来回过着关于DNR的所有已知信息，思绪有些凌乱，刚想到一个问题还未说出口，突然听见池映星的声音：“我能指定吗？”
指定？
这是聊到哪儿了？
她下意识低头，眼睁睁看着池映星靠过来，摸索着扯了扯林蕴的袖子，模样相当可怜：“你会对我负责吧？”
林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