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纪承衍这话几乎将往日的同门情谊踩在了地上，纪芷蔓的脸色控制不住地阵阵发白。
她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永远笑意吟吟的师姐。
纪芷蔓怔怔喊道：“江姐姐……”
“闭嘴。”纪承衍语气散漫地打断她的话，语气里藏着深深的不耐，“纪芷蔓，你若碍事，我连你一起杀。”
他的语气是一贯的风轻云淡，可语气里的杀意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纪芷蔓若是再继续试图阻止纪承衍，纪承衍真的会杀了她。
江荞迷惑了。
这二人若是亲姐妹，为何她却没有从纪承衍身上看出半分对纪芷蔓的情谊？
可若不是亲姐妹，纪承衍……到底是谁？
纪芷蔓像是被纪承衍这句话震住了，她也反应明白过来，对方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给她出气。
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叶淮骁眉心一蹙，口中念念有词，手上快速掐了几个诀，勉强将纪家人身上的灵火熄灭了一部分。
纪承衍冷哼一声，想也不想祭出问心刀，刀尖直朝叶淮骁命脉刺去，又狠又快，没有半分留手。
这互相看不顺眼的二人，第一次真正直接过了招。
江荞看到这一幕，不禁微微瞪大了眼，满脸写着惊讶。
纪枫忍不住瞥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江荞喃喃道：“我没想到，姐姐会对他出手……”
或者说，哪怕要出手，也不该是现在，在这么早的时间点上。
纪枫挑眉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那姐姐虽然整天笑吟吟的，什么事情都不往心里放的样子，实则才是最冷血无情的人，她才不会顾及什么同门情谊，叶淮骁惹了她，她自然想动手就动手了。”
江荞缓缓摇头：“你不懂。”
姐姐的冷血无情在原著中就可见一斑，只是江荞没想到，姐姐会早早和叶淮骁闹到这个地步，按道理，姐姐应该“深爱”男主，甚至到了得不到就毁掉的地步，但那是已经入魔的姐姐，没有入魔的姐姐，不该会莽撞出手才是。
现在的剧情走向已经完全超出了江荞的接受范围，她甚至开始怀疑，深爱男主的女配都能和男主闹到这个地步，那男女主最后，还会不会走到结道那一步？
纪枫嗤笑了一声：“我看是你不懂。”
江荞这个姐姐，骨子里的冷漠谁都看得出来，别看连纪芷蔓似乎都十分信任这个师姐，论亲疏远近，纪芷蔓反倒更愿意和江荞亲近，真正觉得纪承衍好相处的，这世上，恐怕只有江荞一人。
现场的局势又变了。
在纪承衍对叶淮骁出手之后，叶淮骁的脸色也沉了下去，他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颊，那上面残留着问心刀造成的一道血痕。
叶淮骁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被人伤过了。
他沉着脸，一字一句道：“江颜，你当真要和我撕破脸吗？你别忘了，你我都是紫凰门的弟子。”
纪承衍讥笑一声，并不答话。
江荞却忍不住道：“什么叫姐姐和你撕破脸，现在明明是你在多管闲事，这是姐姐和纪家的私人恩怨，与你无关，你应该知道，搅人因果，是要遭报应的吧？”
叶淮骁目光如炬地看向江荞，他看这个小侍女不顺眼很久了，若不是看在纪芷蔓的面子上，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这对姐妹，他都已经打算不和她们计较了，她们却还是如此不知好歹，非要撞上来，真是找死！
叶淮骁面色冷厉，缓缓拔出长剑。
他要动真格了。
“不要。”纪芷蔓突然冲出来，挡在二人之间。
她泪眼婆娑，缓缓朝两人摇头：“别打起来，好吗？”
他们二人是她邀请来临城的，且都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她万死难辞其咎。
叶淮骁看着挡在他面前的纪芷蔓，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沉声道：“让开。”
“不要。”纪芷蔓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傻白甜，她有自己的坚持，同时也很固执，也正因为她的这些特质，在原著里，她才会和叶淮骁虐恋了整本书。
纪芷蔓看着叶淮骁，固执认真道：“你若出手，我定会拦着你。”
叶淮骁重重沉下了脸。
纪芷蔓又看向纪承衍，抿平了嘴角，轻声问道：“江姐姐，我能知道，你和纪家的仇怨吗？”
“仇怨？”纪承衍轻笑一声，回答了她的问题，“杀母之仇，算吗？”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向纪芷蔓，而是将目光淡淡放在了不远处的江荞身上。
江荞一愣，杀母之仇？她很快反应过来——
姐姐竟然真是前任族长夫人的孩子。
她转头问纪枫：“纪家人当初是怎么害死前任族长夫妇的？”
纪枫察觉到四周隐隐看过来的视线，强笑了一下。
他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你说话就不能小声一点吗？”
江荞眨眨眼，有点茫然。
这不能怪江荞，纪承衍方才屏蔽了她的部分听力，让她听不到纪家人的惨叫声，但同时也造成了她的听力轻微下降，在这种情况下，她很难确定自己发出的声音有多大。
纪芷蔓已经神色怔然地看了过来：“我爹娘，是被纪家人害死的？”
正在被灵火烧灼的纪家人听到这话，大惊失色，他们忍着剧痛，接二连三的开口：“不，你不要听她胡说！”
“对，族长夫妇是死在妖魔手上，那是你亲眼所见，绝不可能有假！”
“此人妖言惑众，贤侄，快救下我们，将这些人都杀了！”
纪芷蔓没说话，其实在问出口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纪家人的真面目她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看清了，可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哺育自己长大的家族会如此面目可憎！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对一族之长下手？！
纪芷蔓看向纪枫，艰难开口：“告诉我，我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纪枫对上她复杂的目光，微叹一声道：“你是个聪明人，又何必来问我？今夜的事情，你当真没有看出半分端倪吗？你身临其境，莫非当真看不出城外的妖魔和这群人的勾当？”
他一字一顿道：“他们今日，不过是在复刻当初发生在族长夫妇身上的事罢了。”
纪芷蔓脸色变得煞白。
纪枫看了叶淮骁一眼，纪芷蔓今日能活下来，不过是因为身边的人替纪芷蔓警惕，可当初的族长夫妇，全心相信自己的族人，从未疑心过半分，一脚踏进了那个族人为他们精心准备的陷阱中，有去无回。
纪芷蔓看向那群被定在原地忍受烈火烹身的纪家人，身形摇摇欲坠。
纪承衍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淡声道：“我没兴趣和你们上演苦情戏吗，我已经做完了我想做的事，识趣的，现在就离开这座宅子，若是再行阻挠——”
他顿了顿，看向叶淮骁，突然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道：“我的刀，今日还没有沾血。”
叶淮骁面色阴沉，没有说话。
纪芷蔓闭了闭眼，艰难开口，嗓音微微带着嘶哑：“谁是主使？”
没人回答，但纪枫知道，她是在问他。
到了这个时候，纪枫也不认为自己还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他冷嘲道：“那自然得看，谁是最终的得利者了。”
纪芷蔓明白了，她闭了闭眼，腰间佩剑随心而动，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贯穿了纪由的心脏。
纪由修为不低，可他被纪承衍控制了身体，又被烈火不断灼烧，早就到了强弩之末，纪芷蔓这一剑，迅速果断地结束了他的生命，连留遗言的时间都没有。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住了。
纪芷蔓在众人眼里一直是善良温软的形象，仿佛无论他们做出多么大的恶事，只要他们痛哭悔过，就能换来纪芷蔓无怨无悔的付出和信任。
他们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纪芷蔓竟然也会对自己的二叔下手，且如此果决，不留半分余地，令人惊心。
纪芷蔓不看纪由一眼，她抬眸看向纪承衍，眼泪簌簌流了下来。
纪芷蔓哽咽开口：“纪家人杀了你的母亲，对吗？抱歉，我不知道。”
纪芷蔓从始至终没怀疑过将纪承衍的身份。
因为那实在太匪夷所思，哪怕是和纪承衍朝夕相处的江荞，若不是听到纪承衍亲口承认，她也不会相信，原来纪承衍竟然是已逝族长夫妇的孩子。
江荞和纪枫对视一眼，谁也没将真相说出来。
纪芷蔓深吸了一口气，字字顿顿道：“令堂是被谁害死的，江姐姐，你说出来，我定为你讨回公道。”
纪承衍一双红瞳淡淡看向她，纪芷蔓仿佛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嘲讽。
纪芷蔓想到今夜发生的一切，忽然觉得有点难堪。
对方从来不是需要她来讨公道的人，江家的继承人，自有法子为自己讨回公道。
纪芷蔓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答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叶淮骁，低声道：“我们走吧。”
叶淮骁淡淡看了一眼纪承衍，那一眼很平静，江荞想象的厌恶和憎恨都没有，仿佛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同门。
纪芷蔓似是已经无法继续留在这里，抬脚走了出去，叶淮骁顿了顿，也跟在她身后离开了。
二人走后，纪承衍淡淡开口：“带她走。”
纪枫立刻明白过来这话是在对他说，他本想揽住江荞的腰，但在纪承衍逼视的目光下，不得不改为了握住江荞的胳膊。
他足尖一点，几个轻跃便来到了摘星楼上。
江荞俯视着纪家大宅，纪承衍还站在烈火中，纪家大宅在不断燃烧，纪家人的哭喊声响彻了这片天地，仿若人间炼狱。
纪承衍一动不动，他面色冷淡讥诮，静静看着眼前的纪家人被灼烧灵魂，直到最后彻底没了生息。
惨叫声在这一方天地响彻，整整一夜，一夜的时间，始终没有人向这些纪家人伸出援手。
家家户户紧闭房门，当做无事发生。
可想而知，纪家在这临城到底是何名声。
大火烧了一整夜，纪承衍在大火中站了一整夜。
江荞也站在摘星楼上，看了一整夜。
直到宅子变成灰烬，被风轻轻吹散，曾经在临城、甚至在皓镧州都鼎鼎有名的万年世家，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纪枫站在江荞旁边，也看了一整夜。
看到纪家化为灰烬的那一刻，他终究是没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纪家传承了上万年，谁也没想到，竟会在一夜之间倾覆。”
真真是一夜之间，在这前一日，它还是临城一霸，如日中天，谁能想到，本以为纪芷蔓取出传承会带着纪家更上一层楼，却没想到传承没有带来荣耀，反而带来了倾覆。
若不是为了传承，纪家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我要走了。”
江荞忽然轻轻开口。
纪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纪承衍终于动了，他抬起头，看了过来。
正和江荞的目光遥遥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