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纸新郎
大约因为应淮一心扑在公事上,便是连王府内都设有专给他办公的小院,小院白墙红瓦,和其它院落并无区别,进入院门可见右侧一座二层八角凉亭,亭内摆放方形石桌和四个石墩,凉亭右侧靠近墙角则是一片翠竹。
宋心慈眼尖,竟是看到一条竹叶青在竹竿上探头探脑。
左侧则是一间不大的厢房,门从外锁着,不知作何用处。
丫鬟将她带到院门门口便停下了:“姑娘,奴婢不便进入,姑娘自行进去就行。”
“有劳。”宋心慈微微低头。
看着丫鬟转身出去并将院门关上,宋心慈抬脚往正屋走去,推开屋门,一股寒气悠然飘出,她万没想到这屋里竟然这般凉爽。
迎面靠墙是一座扇形屏风,屏风下铺了地毯,地毯上又摆放红楠木翘头案几,案几上堆放不少公文。
她转头看向左侧,见不远处一张半人多高的床上停放那女尸,右侧则是一整面墙的书架,书架高至屋顶,应淮正站在书架前翻看一本书,听到脚步声才缓缓将书放回去,转过身来。
“若你能协助破了本案,我可以考虑招你入皇城司。”
宋心慈立刻双眼放光:“此话当真?”
“自然。”应淮也是没法,仵作摔断腿,此时再去别处调仵作自然也是可以的,可能让他信得过的人少之又少,这姑娘胆大心细,技术似乎也不错,招进来也是无妨,他只需去皇上那里报备便可。
宋心慈本还想质问他为何答应了她却又不遵守约定,此时倒是也不重要了。
“我本以为你忘了那日的承诺,不曾想你却有了更好的办法,还相当不错。”
应淮却是皱眉不解:“我何时又应允了你何事?”
宋心慈愣愣盯着他,见他不像是装的,一口气突然就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也下不去。
“算了,忘记就忘记吧,目的达到就成。”言罢,她便不再理会应淮,转身走向那尸体。
来时的路上她已经检查过系统奖励的解剖工具,虽然不多,但是有些基础用具,如此便不耽误她验尸了。
看着宋心慈无所谓的去验尸,应淮却对她方才的话上了心,可怎么也记不起自己究竟何时应允了她承诺。
他是个重承诺的,答应了自是要做到,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查清此案。
宋心慈戴上手套,仔细查验尸体身上伤痕:“死者脸部多处淤青,眼角、嘴角、鼻翼皆有裂开,嘴唇发乌,有中毒之相。”
她转动女尸头部检查耳朵,发现耳孔里有血迹:“拿盏灯来,最好两盏。”
应淮打开火折子点燃油灯,宋心慈先看了左耳,随后又看右耳,微微蹙眉:“耳膜破损,死者生前不仅可能被毒哑,还被戳破耳膜,也难怪她听不到院中喧闹。”
说着话,她又捏开死者嘴巴,却是让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凶手我真想亲手杀了他。”
她抬头看向应淮:“死者舌头呈不规则型断裂,我猜想该是凶手在她还活着时,将她的舌头生生拔出。”
应淮脸色阴沉,却依旧面无表情。
“她脸上的淤青裂痕皆是被人用拳头打的,脖子处有掐狠,凶手是左撇子,右手掐死者脖子,左手握拳击打死者面部。”宋心慈右手虚掐死者脖子,左手握拳做出击打的动作,而她发现,自己左手拇指竟和凶手的拇指几乎重合。
这便说明,凶手的手大小和她竟是差不多的,她没有言语,兀自认真验尸。
应淮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发觉这姑娘一旦开始验尸,整个人的气质便发生极大变化,面容肃静眼神专注,让人生出一股打扰她便是犯了泼天大罪的感觉来,纵使是他自己都感觉被拒之千里之外。
宋心慈翻开女尸衣领,密密麻麻的齿痕映入视线,每一处的齿痕都极深,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她深吸口气从锦袋中拿出口罩戴上,随即转头看向应淮:“她生前曾受极大折磨,我需进一步验尸,方能判断她的真正死因。”
应淮点头后便要出去,又被宋心慈叫住:“可有查清死者身份?”
“礼部侍郎独女,先前那三名死者则是吏部、户部、兵部侍郎之女。”应淮目光幽沉,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宋心慈略感惊讶,不曾想到死者竟全是官员之女,如此说来,这件案子便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了。
“前几名死者可有查出死因?先前仵作的验状可否给我瞧瞧?”
应淮的目光再次落在女尸上:“前三名死者皆是嘴唇发乌,身体遍布伤痕,但没有这具女尸这般严重,仵作断定是中毒身亡。”
宋心慈却是眉头紧皱,略带了薄怒:“未曾剖验,怎能断定中毒身亡?”
应淮将目光移回宋心慈身上,见她生气,声音不自觉柔和许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历朝历代都未曾有过剖验的先例,死者亲属也不会同意。”
宋心慈沉默一瞬,稍稍平息才说道:“我理解亲属不愿剖验的想法。”别说在这未开化的古代,纵使是现代也有许多人无法接受剖验,“但只有剖验才能更加准确的判断死者死因,单凭表象如何判断?先前的仵作既是断定死者中毒身亡,又是中何种毒?”
“夹竹桃。”
宋心慈蹙眉,随即上前掰开死者嘴巴凑近闻了闻,她的鼻子十分灵敏,若真是夹竹桃自然能闻出来,但片刻后她转身看应淮:“先前三名死者我不知道死因,可这名死者所中之读并非夹竹桃,虽然死者嘴巴里的确有淡淡的甜味,和夹竹桃极其形似,但并非夹竹桃。”
应淮见她如此笃定,刚要开口便听到院中传来快速且仓皇的脚步声,还有极力压抑的哭声,他转身走到门口,便看到礼部侍郎罗勉和其夫人互相搀扶踉踉跄跄而来。
行至门前,见应淮站在门口,罗勉正要行礼,被应淮抬手制止:“不必行礼,二位进去吧!”
宋心慈在里面听到是死者父母,便已经整理好死者衣衫,尽可能给她留着最后的体面,可侍郎夫人才一进屋瞧见床上尸体便“嗷”的一声昏死过去。
“夫人……”罗勉伸手抱住夫人,可因为全身瘫软无力,几欲抱不住,被随后进来的应淮接住搀扶至一边的椅子上坐着。
宋心慈看不得这样的场面,却也不能离去,眼看着那鬓发半白的老人腿脚发软,摇摇晃晃的走到床前,只看一眼便发出极其压抑的哭声,那哭声卡在嗓子里听起来像是随时会厥过去一样,她看的眼睛酸涩,只得转过头去。
这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罗勉拿衣袖摸了摸眼泪,转过身对着应淮噗通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下官膝下只有和一女,如今年老想必再也不会有子嗣,下官恳求都督查明此案,还小女一个公道。”
应淮立刻上前弯腰虚扶罗勉:“罗大人请起,查清此案是本官职责所在,定然要将你凶兽缉拿归案,只眼下本官有一事相求。”
此话一出,罗勉抬头看向应淮,他虽与应淮接触不多,可也知他一向高傲自负,从未听过他有求于人,如今竟是肯放下姿态来求他,心里也是极为震撼。
“都督有事尽管吩咐,下官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如今令千金死因不明,需剖验才能确定真正死因,需罗大人同意。”
“剖……剖验?”罗勉整个人僵住,若真是让他粉身碎骨,他反倒不怕了,可让他接受剖开女儿尸身,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他嘴唇哆嗦的厉害,怎么也无法做出决定。
宋心慈见他无法做出决定,便上前说道:“民女知道大人无法下决心,可大人该明白,尸身是指明凶手最重要的佐证之一,若无法判定死因,便无法抓住凶手,为令千金报仇。”
罗勉双眼瞬间大睁,脸部肌肉无法控制的颤抖,“报仇”二字明显激起他内心仇恨,他心中之恨纵使是将凶手剁碎都无法解除。
他胸口剧烈起伏,双拳紧握,眼泪顺着眼眶不断滚落:“下官可以答应,但请都督务必抓住凶手。”
“一定。”应淮点头沉声答应,“请罗大人先去前院休息,请大夫为罗夫人诊治。”
宋心慈心里堵的难受,在罗勉抱起夫人离开之际,郑重表示:“罗大人放心,我一定可以保护令千金尸身完整。”
罗勉极为诧异的看向眼前的女子,不过二八年华,相貌更是倾城绝丽,不想竟是做了仵作这样的贱职,可剖验这样的事即便是做了几十年的老仵作都无法完成,一个小姑娘……
看出罗勉眼中怀疑,宋心慈再次保证:“罗大人尽管放心,剖验之事我有十成把我。”
见应淮也是点头,他才点头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去,不过才一会儿功夫,竟是又像老了十岁。
应淮也跟在后面离开。
宋心慈深吸口气,从锦袋中取出手套、解剖刀等用具一一摆放在面前,随之脱下女尸衣物。
死者尸身完好,但伤痕遍布全身,尤其是胸前被咬的惨不忍睹,腰间腹部尽是掐痕淤青,手腕脚腕皆有绑缚痕迹。
“罗小姐,见谅!”她清理解剖刀,随后从胸腹位置缓缓向下划至腹部,手法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