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骑马
各个寄卖点的烧酒品质都没问题,酒市的几个大酒户也没有传播谣言,怎么会卖不出去?
望着云来茶楼对面酒铺红红火火的生意情况,乔莹摸着下巴慢慢思索着。
与其他酒户相比,乔家酒一定是缺了什么,缺了什么呢?
“缺德。”裴拾昔站在她身后,幽幽道:“你缺点德。”
乔莹磨着后槽牙,“我给你两巴掌就不缺了。”抬起手作势要打人。
“女侠饶命!”裴拾昔笑着躲开,过了会儿见她还在愁眉苦脸,便又凑回来。
女子柳眉蹙起,因为苦恼,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小团,跟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似的,看着人家对面那间酒铺的生意红火,眼底满是艳羡。
这眼巴巴的可怜模样看得裴拾昔心里一软,顷刻间就把数日前她的那些恶劣行径抛之脑后,转而做了狗头军师,为她出谋划策起来。
云来茶楼的账台后,正装模作样记账的秦石抬头看了门口那一对璧人,感慨万千的“啧啧”两声。
少将军和老将军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记吃不记打,见了喜欢的女子什么都顾不上了,巴巴倒贴。真是好一颗痴情种子,也不知那姑娘对他有没有意。
世间事真是离奇,少将军本是因为厌烦催婚而逃到蜀南的,难道他的姻缘却正好是应在这里?
秦石想着想着,笑着摇摇头。欸,少年人啊……
另一边,狗头军师裴拾昔的建议屁用没有,但乔莹自己却看明白了,原来乔家酒缺一点宣传。
米酒是米白的,上面还飘着醪糟,黄酒是微黄的,浑浊且粘稠。但新蒸出来的烧酒是透明的,水一样的颜色水一样的质地,谁知道是不是水一样的口感。更何况烧酒并没有在酒铺卖,而是在茶铺米铺寄卖,这更让人难以信任。
还是得有一个自己的酒铺啊,乔莹叹息了一声。
现在情况已经明白,那么接下来就按照上辈子超市里推销饮料的路子,搞个免费试饮吧……
接下来三天,江阳镇里,乔家女酒的免费试饮活动搞得如火如荼,大受欢迎。
然而乔莹正手忙脚乱之际,家里阿芸慌慌张张送来消息——乔母醒了。
这本来是个好消息,但乔母醒来后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出家。更加不妙的是,她手脚异常麻利,瞒着下人迅速收拾了细软,现在人早都坐上了去普云山的马车。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估计夫人都已经皈依佛门了!”阿芸又气又急的擦着眼泪。
这都是什么事啊!
乔莹痛苦的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道:“快,赶紧去找辆马车,四匹马拉的那种,我不信赶不上。”
乔家父兄俱亡,她一人勉力强撑,正是四面漏风的时候,她把宗亲债主上门找事这些事情都扛过来了,原身的记忆也接收得七七八八了,还想着乔母醒来以后还可以帮忙打理一下酒庐什么的,结果她竟然爬起来就去出家?忙没帮上反而添了乱。
身后突然有马蹄声传来,乔莹转身一看,只见肩宽腿长的茶老板驾着一匹毛色奇丑的大花马酷飒跑来,在她身边勒停以后,俯身向她伸出一只手。
“我送你去。”
骑马倒是能比马车快一倍,可……乔莹看着这高大的花马,面色一苦,轻声道:“我不会骑。”
“我护着你。”裴拾昔咧嘴一笑,脸上的单边梨涡让他少年气十足。
他扬了扬下巴,“上来!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他的语气如此的有底气,让乔莹心里一稳,也有了几分勇气。
茶老板平时纨绔不着调,关键时刻却讲义气又靠谱,姑且信他这一回。
她握住裴拾昔的大手,在阿芸担忧的眼神中,被他一把捞上了马,两人同乘一马,迅速往普云山赶去。
普云山离江阳镇不远,山顶有个古寺叫做普云寺,百年来香火鼎盛。
乔莹赶到这里的时候,乔母已经剃度完毕,成了一个比丘尼。在寺边那足有百年的榕树下,乔莹神色复杂的听乔母说,她已经了断尘缘,四大皆空,以后要长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乔母本名林梦慈,一辈子老实本分,可天有不测风云,水匪截货,她就此失去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只剩一个女儿。醒来以后,她又听说自己的亲大哥竟然在妹夫侄子尸骨未寒时就上赶着来骗婚,骗婚未成还撺掇债主上门讨债。
数重打击下,她顿感人生索然无味,爬起床就来普云寺出了家。
乔莹最终没能劝服乔母归家。她和裴拾昔离开普云寺时,已经是黄昏时分,眼看天际残阳如血,落日熔金,整个人都有些恍然。
从今以后,乔家就真的只是她一个人的乔家了。
在这个古代,她这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将要独门独户的撑起家,撑起酒庐。她不再有软肋,可也不再有退路和港湾。
母族亲戚人品下作,父族宗亲虎视眈眈,靠她一个人,真的能撑起家吗?她能走多远呢?她的终点又在哪里?
好想家啊,好想前世的家。虽然那时的她也很早就失去了双亲,但亲戚都很温暖,她也有很多的朋友,还养了一只猫,一条狗……
“想哭就哭,今天不笑话你。”裴拾昔忍不住轻声开口安慰:“我给你擦眼泪,为你保密。”
傍晚的风从田埂上吹来,掠过碧绿的稻田,带着一丝暑气和草木香,吹得人发丝浮动。
感受着怀中女子的低落,裴拾昔特意让马儿在官道上放慢了脚步,让回江阳的这段路上不至于太过颠簸。
母亲与母亲之间,有很大的不同。
上京贵女们的母亲通常也是出身高贵,她们在女儿还小的时候,就会教女儿如何分辨人心,如何执掌中馈,等到女儿长大点,就会开始操心女儿的婚事,女儿出嫁时,还会仔细准备嫁妆。
可乔莹的母亲却不管不顾的出家,什么也没给她留下。
她如今父兄去世,母亲出家,真正便是孑然一身了。
她并不是弱女子,她的性子要强又倔强,有时像一只色厉内荏假装凶狠的小猫,假装什么也不在意,可在偶尔的时刻,也会对茶楼对面生意红火的酒铺投去羡慕的目光。
前两天,他还在为她的不择手段而气恼,可如今只剩下心疼。
他以前很害怕和女子扯上关系,倘若对方攀扯,他便溜得比兔子还快。可如今,他竟然也想稳稳站在一人身前,用自己的肩背,为她挡去风雨。
他想让她不必再假装凶狠,不用再色厉内荏,不用再走投无路的做个骗子,采用一些下作的手段,也不用再用羡慕的眼神偷偷的去看任何人。
“等会儿我给你捉萤火虫。”他在她耳畔轻声说。
表哥说过,他早年是个小伙子的时候,最喜欢晚上捉萤火虫装袋子里,送给女孩子讨欢心。
他想着这样她会开心一点,但身前的女子却依然怏怏的耷拉着脑袋,什么反应也没有。
裴拾昔有些担心,又有些着急,绕到她右边耳畔,“你在想什么?说话。”可千万别憋出什么毛病来。
乔莹终于不再沉默,她仰头长叹了一口气,“我在想,以后该怎么办啊。”
生存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她的酒只要能在江阳卖出去,那生存就不是问题。但是,除此以外,什么门当户对的婚恋,还有生育这些,暂时都别想了……
裴拾昔听完她的话,却松了一口气,暗忖着,原来她是在担心。
“我帮你。”他当即大包大揽下来,恨不得把自己都打个包塞她怀里。
“只要有我在,江阳没人敢欺负你,也没人敢坏你的生意。”
这话倒是挺好,但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有点怪呢,明明前两天还骂她是土匪的。
乔莹有些感动,但依然持怀疑态度,“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表哥说过,一个男人要是突然想对一个女人好,那铁定就是喜欢上她了。
初夏的晚上,繁星满天,蛙虫唱鸣,裴拾昔抱着心上人,打马走在两边都是稻田的官道上,只觉得迎面而来的夜风吹得人精神飒爽,心情上佳。
“因为我们拜过堂。”他悠然道。
“那是假的。”乔莹否认。
“你唤过我夫君。”他道。
乔莹:“那也是假的。”
“那就假戏真做。”
裴拾昔不满道:“乔莹,本公子这么器宇轩昂,难道你就一点都没看上?你的心是铁做的。”
“本姑娘的心不是铁做的,但裴老板的心是善变的。”乔莹没好气的说道。
也不知道是谁两日前还害怕被她赖上,急不可耐的撇清关系,这才几天啊,又要假戏真做了。男人的嘴真是骗人的鬼,谁信谁倒霉。
裴拾昔听到这话,顿时委屈起来。
明明是她先使美人计把他骗去成婚,先骗人的是她,现在还成他的不是了。他就心疼她一小会儿,她就开始蹬鼻子上脸,放任下去,日后还了得?
裴公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但他还是决定再给她最后一个机会。
“给本公子道歉。”他闷闷道。
乔莹莫名其妙:“我又没做错,凭什么给你道歉!”
“就凭你还坐在我的马上。”下一刻,他一夹马肚,大花马迅速提速,四蹄飞扬的奔驰在官道上,往江阳而去。
“欸欸欸!掉下去了掉下去了!”乔莹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瞬间惨叫出声。
身后一具火热的躯体瞬间贴了上来,一双铁臂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掉不下去。”
大风猎猎,吹得人发丝乱舞,裴拾昔肆意的笑道:“说了护着你,就是护着你。不过嘛,你的屁股疼不疼本公子就不知道咯。”
他幸灾乐祸的扬声道:“要想马停,你就要说,裴公子英俊潇洒,让小女子一见倾慕。”
“倾慕你个大头鬼啊!啊啊啊,别再快了,我倾慕!倾慕!”
“哈哈哈哈哈……”
……
在两人笑闹中,很快,江阳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