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运城,晚秋夕阳。
新农科研大楼吵闹,省政府批下来的甲级项目首轮会议结束,会议室内掌声连绵起伏,紧凑气氛骤然变得轻松欢快。
“领导,开工宴定在今晚吧?”
“今晚羡清在发布会可是出风头了,要自罚三杯啊!”
会议上桌西装革履的男人笑:“定在九点。”
随后又点点桌子,佯装生气道:“可不许起哄羡清了哦,下午要不是羡清临危受命上台挽回局势,项目大权还不一定到我手里。”
秦羡清是被“流放”到他们农科院的卫星监察专员,主要负责“卫星新农”这一块技术。
轮实权秦羡清和沈琛平起平坐,尽管她经常放权不管事,组里依旧人人敬她惧她。
无他,能力过硬。
下午终标发生波动,上级发问,新农项目组科技骨干都回答的有所欠缺。
是秦羡清上去力挽狂澜,用绝对的专业和对项目的熟悉程度,把话头拉回正轨。
低头玩手机的女人露出白颈,听完此话她才缓缓抬头,清丽面孔干净,眼神敏锐却冷淡地看向沈琛,语气轻慢冷淡。
“有本事发奖金,不然别给我拉仇恨啊。”
大家哄笑一片,纷纷吐槽老板黑心。
沈琛眼眸低垂,看着秦羡清那副冷淡模样心里发痒。
他模样不错,又是名校大厂过渡社会,一路过来顺风顺水,追求者数不胜数。可惜几个月前调到农科院卫察部的秦羡清,眼神从没对自己有过多余的停留。
见她又垂下头漫不经心的玩手机,沈琛身型微僵,却被同事喊着要散会。
“沈工,先走吧?我回酒店收拾下。”
“羡清,等会你坐我车走。”
她点头应承,沈琛却轻笑一声:“不行哦,羡清要坐我的车。”
秦羡清净身高178,体脂率常年保持在18%左右,整个人高挑轻盈,起身时气势冷然:“沈工,我们不顺路吧?”
同事或多或少知道,沈琛对秦羡清有点意思。
两人论相貌家世都还算般配,可惜秦羡清眼高于顶,比天上的神仙还无欲无求,从没见她对什么事儿表现出特殊的情愫来。
沈琛就是想追,都没门路。
男同事们出招:“鲜花礼物送去看看啊。”
女同事都笑了:“羡清能被这么物质的东西打动?”
最后沈琛信了女同事们的话,没乱追人,想着稳扎稳打的慢慢促进感情。
现在就等着送秦羡清回酒店呢。
同事们见状,纷纷道:“羡清,我想和小白去步行街逛逛,让沈工送你?”
“我也准备和关昀先去洗个脚啊,你们先去酒店吧哈哈。”
秦羡清皱眉,回头看了眼明显在说谎的同事。
不等她找理由拒绝,沈琛就站在她身边,语气威压:“羡清,咱确实还有个大问题没讨论。回酒店路上探讨一下吧,嗯?”
秦羡清…秦羡清不动声色地挪一步,轻笑道:“沈工,请。”
……
…
新农科研大楼是新建的,在市郊偏远地区。而出资方点的酒店,则是最繁荣豪华的市中心。
开车路远,赶紧赶慢都要个把小时。
两人都没开口,秦羡清闭目养神。等车已经开进市区,马路喧闹和刺眼灯光不断,不说话也不合适。
秦羡清问沈琛要了瓶水,宝蓝色瓶身坚硬,沈琛多看了她一眼。
“那是Auy的矿泉水,我从法国带回来的。最后几瓶,其中一瓶给你喝到了,也算缘分。”
秦羡清没有任何停顿,喝了大半瓶才停下来,道:“多少钱转账给你。”
两人氛围顿时被秦羡清这句话冰冻了。
沈琛沉默片刻,紧握方向盘的手掌发力,面上倒是笑的从容:“羡清,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是有好感的。”
秦羡清看向窗外源源不断的车水马龙,伸出修长指骨细细摩挲,左手小指戴着一枚璨钻素圈格外显眼。
她这才淡淡道:“沈工,我以为这颗钻已经够大了。”
沈琛听后,垂眼轻看一瞬,不以为然。
“没事,现代女生都是如此,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可惜语气透露出的不屑太过明显,让秦羡清也懒得多说。
“但是我们只是试着谈恋爱,并不一定要走进婚姻。”沈琛再次提出这个问题,让秦羡清有些不耐烦了。
据她所知,沈琛今年37了,现在谈恋爱极大可能是在选择结婚对象。
“沈工临走前说还有大问题要讨论,总不是这个吧?”秦羡清皮笑肉不笑,“准确来说,我是独身主义,即使谈恋爱,我也没有家庭概念。沈工,我们不合适的。”
沈琛不说话,起伏的胸膛却宣告着他被秦羡清毫不留情的话语下了面子,顶了顶腮,笑说:“羡清,你其实很固执,无论在性格还是工作上。”
秦羡清听到这句评价,终于忍不住笑了。
不算宽大的车厢里纵有笑声,但气氛更加压抑深沉。
一直等到秦羡清笑够了,她才将眼神轻慢地移到沈琛身上,盈盈道。
“沈琛,不是叫你一句沈工,你就是我领导了。我是中央卫星监测部指派下来同你们合作的,新农卫星项目45%主导权在我,你只占30%。还是说,你在用年龄补齐我们的控制权?”
沈琛话刚出口就知道说错话了,秦羡清这句话也让他清醒过来,终于不绕圈子旁敲侧击:“我没这个意思,羡清,是我没公私分明。”
“按照职务你也该叫我一声秦工吧?离开会议室你说还有项目问题要讨论,是什么。”
但秦羡清没空听他道歉,此刻冷笑一声:“别告诉我这只是想和我单独相处的借口,这样会让我怀疑你的专业能力,沈琛。”
这句话分量太重,沈琛听出她的威胁,不敢敷衍。
“投资方今晚会有人来开工宴,定在德誉国际21L中厅,你我必须参加。”沈琛在后视镜观察秦羡清态度:“资方态度强硬,领头人是个二代,同时本地政府要求和资方相冲突,我们要做的是中和,切勿起冲突。”
秦羡清听后皱眉:“我们听从中管,和资方有什么关系?”
“…这个资方,也有中管背景。”
秦羡清听后了然,也不多话,“行,我明白。”
沈琛显然还有话要说,但秦羡清认为两人此番谈话该说的都说了,面无表情地戴上蓝牙回复好友消息。
【欧茜:天天就是忙工程搞项目,你知道我们这届风云人物就差你没来了吗?魏戒川都回来了】
秦羡清垂眸冷淡,打字飞快。
【調秦:忙。】
【調秦:魏戒川不是在美搞科研吗?听说一下飞机都是签了全保密协议,还能回来?】
欧茜乐了,没想到秦羡清还这么关注魏戒川。
【欧茜:啊?他就是在美工签三年吧…?我也不清楚,我靠,你知道吗?他是突然回来的,我们整个局都炸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有感觉!他家破产那事好像完全没影响到他,那晚消费全是他买单的!】
秦羡清看着,不由失笑。
【調秦:魏戒川刚回来就买单,你们不是人了啊。】
【欧茜:哎呀,等我们发现他都买啦!你和他大学关系那么好,说个回来的时间,我和部长给你们安排饭局啊。】
秦羡清目光落在这行字上。
是啊,关系好。
秦羡清不由看向窗外,高架桥快速闪过的灯光弥漫寂寥,映在她英挺漠然的脸庞上。光影似明似暗、模糊不清,自然也分辨不出什么情绪。
毕业已三四年,但大学时期的一切,都记忆犹新。
她是魏大公子最好的朋友,好到所有人觉得他们在一起了。
但秦羡清的21岁生日宴上,蜡烛燃烧到晚上九点舍不得吹,鲜花礼物都是妆容精致、笑靥盛装的秦大小姐的陪衬,那晚她被众星捧月到宛如公主般灿烂。
如果不是收到魏戒川当晚就登机前往美国的消息,那场生日宴该是完美的。
消息明暗之间,恍惚了秦羡清的回忆。
【欧茜:又被那位追求你的沈工抓去做苦力啦?说话啊我的大小姐】
秦羡清回神,眼神清明许多,不再纠结心软。
【調秦:今年不回来了,我在运城有甲级特批项目要做,中管中资直属的新农卫星项目,级别高任务重,回来很麻烦。都是朋友,以后有缘再见吧。】
随后关了手机,默默观察她的沈琛立刻道:“即便你我今晚有分歧,但资方背景你或多或少看看。今晚是我多有得罪,还请秦工别放心上。”
秦羡清随意瞥他一眼,打开他发来的文件资料的同时,消息框上演出欧茜的消息。
【欧茜:???你在运城?老天,魏戒川昨天飞运城!】
秦羡清心紧一瞬,文件加载完毕,映入眼帘的就是阔别多年那人的冷硬证件照。
[中管直属新农甲等特聘监工,魏戒川。]
-
德誉国际,21中厅。
不算正式的商务聚餐,双方熟悉一下好开展工作,两方都想着走私账,所以选在私密性极强的德誉。
金碧顶光明灿,中厅空间开阔,牌桌上身着皮克夹衫的中青年们在玩字牌。这是湘南地区的东西,老一辈更习惯饭前打打扑克麻将,新学一门技术全是迁就全场唯一的年轻人。
“哎,哎!你怎么打的?你吃到我大牌了!”
“老吴规矩熟了没,我都搞懂了!”
略苍老的声音在包间此起彼伏,气氛很是融洽,就在此刻插入一道沉敛却年轻的声音。
“一点珠,三倍,各位。”
单手点牌,修长指骨压住一面牌在桌上。
语气韵着点漫不经心地笑,悦耳动听。
“哎呀,你小子,熟悉规则就拼命赢啊!明天必须搞掼蛋啊!”
青年喉间轻笑,“掼蛋您不也拼命炸我呢吗,明玩儿什么,都行。”
他是云都人,常年在海外,这幅腔调不常出来,今晚也是赢爽了才冒点头。
“戒川啊,你原户籍是云都的,按分配回国后第一份工作应该在云都啊。你怎么来做运城的项目了?”
这问题也是这群老领导好奇多日了,有人说他国内审查没过关,有人说他得罪了人被“流放”,也有人说云都魏家与他渊源颇深、不好开展工作。
但云都魏家,不正是他自己的家么。
也是气氛到了,青年——魏戒川桃花眼含笑,这幅模样在官场实在太过招惹,他也从不收敛,笑容亲切道:“啊,有想见的人。”
想见的人?
这用词和语气太过暧昧,让各个走人情世故的老油条都心领神会。
“运城系统内有妹妹?”
“叫什么啊,看看能不能关照下?”
“妹妹?”魏戒川轻嚼这两字,笑意渐深:“算不得,同学而已。”
他点到即止,不再多说。
让人换上自己的位置,退至一旁淡淡道:“也就几年同学交情,不需要多的。王所长,你来几把,我去旁边歇一根。”
他话出口,也没人敢多问了。
到底这位是上面下来的海归专家、青年才俊,又不太熟悉国内官场那一套,有时候说话直白到所有人不适,又确实没什么恶意。
魏戒川说去旁边抽烟只是说辞,他双指并着烟,拿着手机给国内好友发消息。
【Jieua:欧茜那边怎么说?】
那边几乎秒回。
【韩致诚:没事,还行】
【韩致诚:看聊天记录羡清姐应该早就没生你气了哈哈哈】
随后甩了几张聊天记录给他。
【韩致诚:提起你的名字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聊到过去也没波动,还说大家都是朋友,以后再聚呢。哈哈哈哈,羡清姐向来不拘小节,我就说没生气吧!】
好友消息一条接一条,满屏都是他鲜活快乐的情绪。确实,大学时期的好朋友们能欢聚一堂是个好消息。
但魏戒川却没有再回复他。
他反复观看秦羡清和欧茜的聊天记录,桃花眼冷厉漠然,审视判断着秦羡清每个字的含义。
不怪他了吗?
魏戒川突然勾唇笑了。
“还是怪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