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碎花睡衣,陌生的卧室,陌生的男人,荀津晕晕乎乎坐起来三分钟才彻底清醒,断片?她怕不是失忆了。
算了,她踮着脚悄悄地推开卧室门,最好能在男人醒之前走人。
国内的白酒这么上头的吗??荀津看着镜子里有点水肿的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洗漱台上摆放的情侣牙杯,一粉一蓝格外扎眼。她自认为酒量还不错,至少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断片过,而且一直秉承着不带男人回家也不跟对方回家的原则,不然后续的暧昧及尴尬会瞬间抹杀掉美好的体验……比如现在。
“怎么醒这么早?” 她带进来了一阵柑橘薄荷的清新,乔屿刚关掉闹钟有些意外。
“睡不着。” 不太想和他多说什么,想到客厅到处充斥着情侣气息的装修风格,她很难对这个渣男有好脸色。
本就是全靠自觉的事,总不能要求她喝酒前搞个背调吧。
“我手机呢?” 而且衣服和包也找不到了。
手机?乔屿看了一眼放在窗边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念宜坐在床边就离它一臂之遥。乔屿倾身过去伸手环抱着她,另一只手把手机放进了她怀里。
??粉色毛绒绒的手机壳这不是她的手机啊, “不是,你……”,浅浅的呼吸打在她颈窝,更烦躁了。
话没说完荀津感觉自己的忍耐达到了极点,正准备推开靠在她身上的渣男。一条新推送点亮了屏幕,就这么猝不及防,她看到了自己的婚纱照,而婚纱照的另一半好像是身后这个男人。
开 屏雷击 ——
荀津倏然起身,手机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直愣愣地盯着乔屿。
“怎么了?这么盯着我看。” 他耳朵都红了起来,这种古怪的氛围下他先想到的竟然是,还没洗漱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乔屿被盯得害羞极了,他下意识想挡着自己发烫的脸,然而荀津却打掉他挡在面前的手掌,直接上手毫不怜惜地捏了对方的脸,好真实的触感。
一个还在敬业地走恋爱剧情,另一个已经快进到心死了……下一秒他整个人晕乎乎的就被强行推了出去,哒——门被反锁上了。
荀津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我想再睡会,你能不能先出去?”
我好像已经出去了吧?乔屿还有点发懵。
桌面是一张更为亲密的合影,这张颇具动感的抓拍要比锁屏满是流水线修图痕迹的那张自然很多,虽然光影构图都比不上专业摄影,但十足的真情流露很抓人心。
不对,真是大白天见鬼了,她还有心思点评别人的照片……
不到一小时她仅靠一部手机就还原了这个姑娘的大部分生活。荀津此时格外庆幸,她喜欢定期清各种消息和缓存,手机在她手里仅仅就是一个联络工具,她既不爱存照片也从不保留聊天记录。
她忽然想到现在会不会有人正在她身体里看着她如板砖一样空壳的手机发懵呢?
手机里的所有备注都是原名,本意或许是怕丢失后造成不必要的二次损失,却方便了她这个“内鬼”去窥探。
人际关系,工作生活这些半公开的信息在她脑海里铺排开,而性格,爱好,甚至是习惯口癖这些更加私人的信息带来的冲击更是让她分不清虚实。
荀津开了灯坐在梳妆镜前仔细去观察这张脸,环形灯的映衬下更白皙,和自己经常风吹日晒出的小麦色不同。
笑起来脸颊上都是圆嘟嘟的,她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形容小婴儿的描述“吹弹可破”,刚才在浴室昏暗的自然光下,这两个特点都被隐去了。眉峰被修掉了,弯弯的细眉让整张脸显得更加柔和。
她下意识上手捏了捏,好软。醒来之后她好像变原始了……更依赖用触感来验证虚实了。
这个人像她又不像她,仿佛两个成长轨迹完全不同的双生子,性格不同外貌也逐渐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
“刚准备去叫你呢,早饭做好了,吃点吧。” 粉色的半身围裙着实有点小,紧紧地缠在男人的腰间,她猛然想起了他裸着上半身露出腹肌跪坐在床上的样子。
罪过,这是别人的老公,大早上她在想什么,荀津虽然决心接受荒谬的穿越事实但心里还是很有边界地把自己和荀念宜分隔开。
唔好鲜,荀津一口咬下去感觉肉馅儿特别的细腻,又有灌汤小包子的口感,感觉和以前吃过的饺子很不一样。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在国外太久了真的失去味觉了,连简单的饺子都觉得这么好吃。
“好吃吗?”
“好吃。” 说多错多,她还不想太快被人察觉到,虽然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怕是摊开直说也不一定会有人信吧。
吃饱喝足后荀津正头疼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人,而乔屿已经利索地收拾好准备出门了, “我去上班了,中午不一定回来,如果困的话就再睡会吧。”
一上午时间或许够她去思考了。
选择有二,荀津更倾向暂时隐瞒,假如这场荒谬的穿越很快就结束了呢?以她掌握的情况来看她是可以去扮演荀念宜的,至于一些细节总能糊弄过去,比如婚后生活状态改变性格也发生了变化,她知道“自己”刚新婚不过一周,前两天还在和朋友吐槽没什么结婚的实感。
第二个风险更大的选择是坦白,如果一时半会她回不去呢?扮演别人也不是长久之计,即使坦白的过程可能很艰难,也可能被人当作是胡言乱语的精神病。
往更宏观的角度说荀念宜本身的灵魂又去了哪里?如果以后都要这样顶着她的身份生活呢?她不想取代荀念宜,更不想一步步抹掉她存在过的痕迹。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各怀心事,乔屿出门后并没有着急离开,早上的种种意外情况在脱离恋爱脑清醒后,他意识到念宜眼里满是陌生和戒备。
*
“乔先生,您在这儿先休息一下,可能要等宁医生上午的咨询结束后才有时间了。”
他点头,休息区在磨砂玻璃地隔断下每个来咨询的人都一个小而安静的个人空间,他找了个角落,斜向下的天窗正透着丝丝暖阳。
说来可笑,他在路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来到了这家离得很远的私人心理咨询机构。即使拥有了还不错的学历和眼界,他仍对精神疾病讳莫如深,明明苏大附院离家近专业度也极高,但他还是遮遮掩掩地来了这里。
宁天心活动了一下久坐僵硬的四肢,没想到上午的预约里有一单比预计的要严重,不动声色地说服患者本人去医院治疗花了不少时间,临近中午下班时间乔屿才真正走进诊疗室。
关上门的瞬间他有种即将被审讯的紧张感,握紧出汗发抖的手掌心,乔屿深吸口气,抛去自己对爱人难以启齿的占有欲外简述了他们长久以来都存在的细小矛盾和最近的奇怪,他明白来这里要做到坦诚。
宁天心在乔屿地叙述下翻开了这本素描册,在念宜昏睡期间他不小心看到了摊开在书桌上的这页,是灰暗压抑基调下的葬礼。
“我爱人常年多梦,又是从事艺术创作工作的,她的想象力我清楚,但——” 乔屿语塞,他意识到没有过往的经历,外人很难体会到他的震惊。
“但这块石头是真实存在的,很久之前我曾作为礼物送给过她。” 乔屿往前翻了几页,是石碑的细节图。
画在8开的大本子上显得有些气势恢宏,墓碑的信息很真实全面,而死亡日期是三年后,宁天心本不想在见到患者之前妄下定论。
“这个日期是她的生日,荀津是我太太的曾用名。”
当年改名这件事念宜十分抵触,但木已成舟后也逐渐接受了,甚至习惯了新名字的存在。没想到竟成了她到死都放不下的执念。
在和本人求证之前,乔屿已经定义了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自杀。
*
催命一样的电话连续响了三遍,荀津不得不接通了。
“昨天大晚上闹着要回来,今天大早上又打电话说不回来了,你们两个吵架了拿你老妈寻开心是吧?”
虽然同在苏市,念宜并不经常回去,偶尔回去了也就是坐一会吃顿饭就走了,荀启梅专门起了个大早去市场上买了活虾活蟹,她看着满满一盆有些伤心。
“算了!你不回来我也清净,今天买的螃蟹挺新鲜的我叫了同城跑腿,回去叫小乔给你做了吃吧。”
“都结婚了就别老是吵吵了,你也是,工作该放就放放吧,我和你爸都不缺钱还用不着你压力这么大!”
电话挂掉好久,荀津还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说了什么她又回答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她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原来这么久了她还记得妈妈的声音啊’。
她早就过了提起妈妈就会痛哭的年龄了,这可是时隔20年和母亲的对话啊,她竟然后知后觉地冒出了一些委屈与害羞。记忆中妈妈总是用哄小孩的调皮语气,尾音总是带着江南女子的软糯缱绻。
五十岁的荀启梅雷厉泼辣地语调让她觉得新奇,看来莫名其妙的穿越带来的也不都是坏事嘛。
*
挂了电话后荀津就明白了,今天早上乔屿就已经看出自己不对了。如果她伪装得足够好,那现在应该已经在荀启梅家吃上肥美鲜甜的大闸蟹了——而不是对着一箱活蹦乱跳随时可能越狱的螃蟹发呆。
乔屿开门的间隙一只螃蟹贴着他的脚面试图爬向门外,再往里走地上还爬着两只被解开绳子的,念宜就盘腿坐在地毯边缘看它们爬远了再捉回来,如此反复有种小时候玩发条小汽车的快乐。
”小心别被夹手了。” 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念宜很怕一切活鱼活虾,去年有次她一时兴起非要和自己一起清洗螃蟹被夹了手,小伤口象征性地冒了两滴血,而念宜一边吃着罪魁祸首一边还骂骂咧咧。
“嗯??要用这么好的酒腌螃蟹吗?” 她先是看着乔屿来来回回把绑绳都刷得毛茸茸的,又吨吨地倒了这大几千一瓶的酒,留给她喝多好啊。
“你爱吃螃蟹吗?” 乔屿背对着她,语气平静,“念宜很爱吃,每次买七八只都不够她自己吃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还在斟酌如何开口才能不伤人,没想到被抢先了。
难道在这个世界穿越是很平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