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第九小节
试探，盘问过后就是验证了，福仙居的酒楼是沔州城里最大，最雅致的，几个人在雅间里吃了晌午的饭，由老掌柜引着去了双砚斋的后院里，院子不大，却收拾的干净整洁。一进去，几个人就被引进了后院的厢房里，这里显见是常常有人过来的，中堂挂着的是松鹤延年图，大条案和八仙桌都是黑漆的，高背靠山椅子排在两边，中间都置了高脚小几。吴嬷嬷让昭华坐上首，昭华不肯，在左边一排高背椅里坐了，两位嬷嬷也不强求，坐了右边的一排，有小伙计端了茶水点心放在小几上就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她们三个。
李嬷嬷开口道：“先头听闻姑娘不记得自个是谁，姓名家世也都一概不知了？”
“是，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只我二叔说在路边上捡了昏迷的我，其余的就不知道了。”昭华道。
两位嬷嬷对望一眼，吴嬷嬷道：“姑娘可就过医问过大夫？”
“家中只靠二叔做活有些进项，还要给姑姑看病，银钱上只够温饱了，况且我平日里也不曾有什么不适，就不曾看过。”
两位嬷嬷又是对望一眼，李嬷嬷道：“姑娘别见怪，老奴们想请个大夫给姑娘瞧瞧可好？一来呢是瞧瞧姑娘这有没有大碍，二来呢咱们也好顺便给姑娘调养身子。”
昭华抬起头望了二人一眼，又微微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吴嬷嬷起身吩咐人去请大夫来，李嬷嬷陪着昭华，询问她日常琐事的方方面面，但见她虽然说话略显拘谨却有问有答条理清楚明白，也在心中暗想：到底是大姑娘的血脉，就算在乡间长大的，有些小家子气，却还是很有些气度的。
过了一个时辰，外头吴嬷嬷领了一位老大夫进来了，想必她是交待过要细细的看诊，这位老大夫一进门就略有些失礼的打量她一翻，而后取出脉枕来，要切一切她的脉像。昭华很是顺从，反正她本身就有些异于常人，她的魂魄穿越过时光的长河，垮越了平行的空间到了这里，付在镇国公府二姑娘的身上也有十个年头了，能不能诊出点不一样就只能凭老先生的本事了。这左右手各切了一盏茶的时间，老先生终于收了脉枕，捋着短须道：“真是世间之大无其不有，老夫行医看诊三十年，只在古籍注解中看过此等病情描述，这位姑娘所得之症可称为多忘或离魂，多忘者，心虚也，心主血脉，而藏于神，若风邪乘于血，使阴阳不合，血气相乱，致心神虚损而多忘，又有肝主藏血，肝经邪风入侵得有此症！”
听得解释的这般详细昭华吓了一跳，中华医药神乎其神，自己装做失了记忆，但老大夫歪打正着诊出了离魂之态，却也了不起。
李嬷嬷听后忙问道：“不知先生可有医治的法子？”
老大夫略一沉思看向昭华，细细问她日常起居可有头晕，心闷等不适之感，昭华都照实答了。
老大夫微微点着头道：“依老夫之见，姑娘日常并无不适之感，只是损耗了些心神，这日常劳做还有些筋骨上的损伤，其他并无大碍，若非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记起，还是不要强行用药医治，正所谓道法自然，重要的是这自然二字，顺应自然之势可保此生康泰无虞。”
两位嬷嬷一听就明白，怕是用了药也未必能想起来，二人也不再多言，起身和昭华一起送老大夫出门。
等三人回来重新落坐，屋中的气氛就有些压抑了，吴嬷嬷开口道：“做了这么多事，姑娘想必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老奴现在就说于姑娘听。”说着她站起身来。
“姑娘本姓为孟，闺名昭华，您的父亲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名为万州，是高祖时景观年间的武举状元，母亲是当朝一品太傅大人的嫡长女，也就是老奴的主子，姓姜单名一个嫮字，家中乳名唤做圆儿。大姑奶奶从小就才情不俗，尤善丹青，是京城内外皆知的，您拿的那方象牙雕的小印是我家太傅大人亲自给大姑奶奶刻的私印，大姑奶奶十五岁嫁给了孟世子，两人真真是女有才貌，郎有风度，一对璧人，家中也是婆媳妯娌和睦欢乐，大姑奶奶过门两年先生了大公子晖哥，又生了二公子晞哥，后又生下了姑娘。后来先皇驾崩前，许了旨意命世子爷和那些老大人一起辅佐今上。嘉元三年，北狄胡人入侵，您的祖父老国公爷奉命统领三军，您的父亲也任朔州节度使随军出征，那年国公府上的人还在太原老家为故去的老国公夫人守孝，仗打了几个月都是捷报频传，朝廷和家里都很是欢喜，可是突然有一天，一队红翎急史来报，言道镇国公府国公爷，世子爷，大公子，领的两万亲兵在燕子岭被胡人骑兵伏击，全军覆没，没有生还！家里都提着一口气，盼着是不是传错了，太傅也派了很多人去查，可这头还没查出来，太原府驿馆传来消息，胡人伪装成经商贩货的摸进了驿馆里，把要返京的镇国公府所有家眷图了个干净，还放了一把大火，说是足足烧了两日。老夫人一听就晕死了过去，太医守了几天才缓过来，家里再派人去查，这才得知，说是世子爷他们领兵太过勇猛，杀了不少的胡人，北狄贵族全力想报复镇国公一家，这才用了手段摸进城来。后来威远候陈铭自战场上收敛了您父兄的尸骨，送往太原老宅下葬，又请旨追封了一等功爵，老国公爷入享太庙！可是驿馆这边大火烧的一具尸体也认不出来，只得全数葬入了太原老家的林地里，此后家里又找了多年，希望有侥幸逃脱之人，可都没有音信！万万不曾想，沔州出现了大姑奶奶的私印，家里猜是不是姑娘还活着，果然啊姑娘还活着，活的这般好，老奴等奉老太傅，老夫人之命来接姑娘回京！”
吴嬷嬷边哭边说，说到最后竟跪了下来，李嬷嬷也哭着跪下口中道接姑娘回府。
昭华静静的听着，细细的想着，回忆着那些情形，那场大火，那匹老马，还有那个温柔的，她唤做娘的女子，大声喊着，朝前跑，不要回头，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