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第十二小节
话说“寒食寒十天，单衣单布衫。”姜府的丫头婆子也都换了春裳。
姜二太太林氏忙完了今日家事，交待了采买，厨下一些琐事，就带着她的丫头婆子往瑞芝堂去。
一进瑞芝堂的门，就瞧见丫头婆子站了一院子，姜老夫人坐在廊下的春光里，她身边围着几位姑娘，头上的钗环翡翠在日光里夺目耀眼，满院生辉，众人都极为认真的听昭华说话。小丫头婆子们也都静静听着，连林氏一行人走近都没有人来迎。只听昭华那清脆的声音道：“天旱无雨，颗粒不收，那家里的姑娘小子们都饿的不行了，树叶子是吃光的了，他们家的老婆婆就把那树皮扒下来吃。”
三姑娘宝星闻言皱着眉头插嘴道：“姐姐莫要哄我们，吃树叶子也就罢了，好歹是能下咽的，树皮也是能吃的？”她年纪尚小，童音未退，那音色如清泉流响。
昭华一脸的高深莫测，正经八百：“怎么会是哄妹妹，树皮吃起来很好吃的，特别是榆树皮，只要是扒了它外头的老皮，里面那层内皮好吃的没话说，在锅里反复煮了可以直接吃，很像牛板筋，晒干磨成粉很像是大麦粉。”
林氏听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自从这位表姑娘进了府，他们这书香世家的姜府就像是开了天眼，什么草根的一百种吃法，什么观音土的一百种妙用，今日这又是什么？榆树皮的一百种做法？她每日里辛辛苦苦想了菜单，命厨下备了饭食，一送到正院姑娘们就问能不能下一顿来一盘清炒婆婆丁，凉拌白毛根，她现在一听这个就脑门子冒火。野菜倒是好找，真让你们吃谁能吃的下，就是这个表姑娘讲的眉飞色舞，天上有地上无的，怎么不见她每日里讲完了还嚷着要去吃草根树叶子的？真真是一帮子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昭华正讲的起劲，她进府也有五六日了，这些娇滴滴的姐姐妹妹们很是好玩，略一熟络她们就总是追着她问之前如何过活。当然，这种问答里有人是善意的同情好奇，也有人是恶意的嘲弄讽刺。昭华对这种不厌其烦的试探很是无语。所以把心一横，准备给姜府的小娘子们开一场忆苦思甜报告会，开坛第一场讲就是大招，《草根的一百种吃法》，反响很是强烈，效果也很是明显，那小心试探变成了现场互动提问，昭华耐心解答，绝不敷衍，中间还穿插真实案例以示强调说明。
由于孟表姑娘第一场报告会开的太过生动形象，应众人强烈要求，这报告会现下已经开到了第四场。昭华讲的唾沫横飞，众人听的津津有味，林氏听的头大如斗。
一场结束，姜老夫人笑眯眯的瞅着叫她歇一歇，小丫头们忙忙的来递茶水，老婆婆们都送上新置的糕点。这位表姑娘，很多老嬷嬷，媳妇们都是认得的，她儿时常随大姑奶奶在府上走动，年纪小小的，粉雕玉砌的很是淘气不好惹。不成想现下如此的和气好说话，既不在他们面前拿大架子，也不摆脸子，一众仆妇丫鬟都争着和表姑娘搭话。又见老太爷，老夫人对她甚是疼爱，这表姑娘粉丝团就更为壮大了。
林氏心里翻着大大的白眼，说的话可是亲近热乎的：“我说这一晌午家里各处都是静悄悄的，敢情又凑到这里来听昭儿来讲那些野趣儿，听一听也就罢了，可都别累着了，那些草根啊树皮啊只能裹腹充饥可养不了生。瞧瞧，还拉着老夫人一起在外头吹风受累，要是累着了老夫人，昭儿刚进府不知者不罪，你们这几个丫头有一个算一个看我饶的了你们哪个。”说着还用手指点了点宝月的头。
宝月冰雪聪明，听她娘这含沙射影的说昭华讲的这些都上不了台面，还不懂事的劳累老夫人给她撑场面就委屈的撒娇道：“这可怨不得我们，这因由有两个，一是妹妹讲的太过传神稀奇，把咱们的心都笼络住了。二是祖母太过心疼妹妹，自打妹妹进了府一刻也是离不得，就只听妹妹说话也是高兴的。”说着她还抱住了林氏的胳膊，轻轻晃着。
昭华心里送这对母女大白眼一双，每每说话都这样阴不阴阳不阳的这对母女很闲啊，说自己不懂事，笼络人心也就罢了，连老夫人偏疼她一些也都拿到面上来说，真真是小心眼的很啊！
昭华腼腆的一笑也过去学着宝月的样子抱着林氏的胳膊呆呆的道：“二舅母，您要罚姐妹们什么，要是罚抄书绣花我手太粗劲太大干不了，要不您改成罚姐妹们挑水砍柴洗衣服，这些我全都能干，我一个人都包了也不妨事，昭儿多年没有姐妹亲人，一下子有了这么多仙女般的姐姐妹妹，很想和她们亲亲热热的说话，二舅母您消消气，放放手。”
林氏听着有点不舒服，这怎么像是说她不近人情，还瞧不起人啊，可她看着昭华那呆呆的憨憨的样子又觉得不太像，没等她想明白，几个姑娘都围上来笑着行礼，又道：“下次一定改了。”
姜老夫人在春日暖阳里由丫头婆子们搀着起身，领着一行人都进到屋里来，众人分次序长幼落了座，小丫头们奉了茶水点心上来又都退到门外。
姜老夫人看像林氏道：“明日里爷们都休沐，今日晚间你看着在花厅里摆上两桌席面，家里人都一块吃饭说话，即便喝酒明日也不怕误事。还未曾给昭儿接风洗尘呢，等了这几日也是瞅他们都在家的这个空档。”
林氏一听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是，瞧我这个脑子，竟把这事忘了，还得是老夫人提点着，要不然就怠慢了昭儿了。”昭华心中暗叹，林舅母这里里外外的说老夫人偏疼外孙女的酸意怕是消不了了，看来自己得做好打持久内战的准备！
正在这时屋外小丫头传报：“午膳好了。”林氏和李嬷嬷忙去洗了手，张落着人去西次间摆饭布箸。
这边吴嬷嬷也引着小丫头子送上巾帕给老夫人和各位姑娘净手，又有宝月昭华搀了老夫人去次间主位坐下，姑娘们也都围着坐了，林氏在一旁站着布菜。这个活她干的最熟练，大太太寡居不太出门，三太太性子清冷三老爷是庶出也不太得老夫人欢心，大奶奶闺女刚刚一岁，也少走动。只有二太太林氏多年来，一枝独秀，八面玲珑，掌府里中馈，又儿女双全，二老爷是老夫人所出，且老夫人先又没了大老爷，和大姑奶奶两个孩子，如今只有这一子承欢膝下，对二房这个儿媳妇也很是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