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第二十一小节
谷雨前后,种瓜种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姜府的院子里虽无瓜无豆,却也是草木繁茂,百花齐放,清晨宝镜东升,遍地洒金,仆妇们都井然有序的打扫浆洗,幽客雅居的正房里,二老爷去了早朝,二太太也已然梳洗完毕,平姨娘在门外等着伺候用饭,宝月带着惠兰从外面进来,通传的小丫头还没报出声来她就闯进了屋,小丫头张了张嘴,只得作罢,大姑娘这两天火气大的很,到哪里走路都带着风。
宝月一进门就见林氏已经坐在了次间的圆桌前正准备用饭,她也不说话,闷着头挨着林氏坐下。
林氏一阵的惊异道:“怎的这个时辰就过来了,早起露水重,不要乱跑,可吃了早膳?”
“吃什么早膳,气都要气饱了!”
林氏心中明了,女儿怕是还在生着气,她昨日暗示了自己一天,自己也没有插手她和昭华的事,今天来光明正大的兴师问罪了!林氏给王妈妈使了眼色,王妈妈会意,把门口的丫头和平姨娘都遣了去,她自己在门口守着。
林氏看着宝月等她开口,宝月也不再端着气鼓鼓的道:“娘,她前日里那般对我,您不给我出气也就算了怎的还又送衣服,又送首饰的?她吃咱家的喝咱家的还仗着祖母祖父宠爱她,张扬跋扈,气焰嚣张,这般的做派还以为她是从前那个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呢!”宝月越说越气接着又道:“不过是从乡野里长大的,连规矩礼仪都没学好,就会在长辈们面前卖乖讨巧,真真是厚颜无耻!”
林氏一听她这满肚子的牢骚,书香世家闺秀的气度一点也无,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厉声道:“住口,别人气焰如何我倒没看出来,大姑娘这气焰倒是嚣张的很啊!”
宝月一听母亲话不好听,也知道自己说的过了,可她长到这般大都是顺心如意的,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这心中的气堵着怎么也散不开,冷笑着道:“娘也不用喝斥我,我知道如今我不讨祖母欢心,行事也不如人,被别人比了下去,娘也恼着我,如今怕不是有意迎合人家,即如此就舍了我,全心全意去讨好人家就是了。”
林氏听着她这着三不着四的话,气的是七窍生烟,厉声喊着王妈妈进来道:“把这个不识好歹的丫头领去祠堂受家法,就传我的话谁也不许见她,让她去跪着好好想一想。”
王妈妈吓了一跳,这家法可不是随便请的,请给府里的爷们那是家风严谨的好话,请给姑娘们多有门风不正之嫌。她上前一步先安抚林氏道:“太太这是做甚的生这般大的气,姑娘不过是在您跟前撒个娇,能有多大的事,您缓一缓,老奴和姑娘说。”林氏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起身往东次间去了。
宝月听母亲要给她请家法,脸上更是挂不住,府里的姐妹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一个请过家法的,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生气,低头哭了起来。
王妈妈给她擦着泪,心疼的道:“姑娘啊,别生气,这大清早的生气伤身啊!”宝月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虽不是奶娘,可这每日里操心看护不比太太奶娘少。她笑着半坐在了圆凳上,抚着宝月的头发道:“姑娘怎么能那般的说太太,太太只您这一个闺女,怎么可能舍了姑娘去疼别人,这么说岂不是伤了太太的心。”
宝月抽抽答答的道:“我不是想气母亲,只是这心里委屈急了,又没处说,又让别人看了笑话,娘还不帮着我。”
王妈妈叹了口气,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太心高气傲了些,她替宝月擦着泪笑着道:“老奴有些话,姑娘可愿意听一听?”
宝月哭着点头:“劳烦妈妈教我。”
只听王妈妈道:“教姑娘老奴可不敢,只不过经的事比姑娘多些,今就倚老卖老给姑娘说道说道,可不是太太不帮着姑娘,且是有缘由在里头,这一呢就事而论那日是姑娘先且挑的头要看表姑娘的丑,可姑娘一没有细细打听表姑娘这个人,二也没有好好筹谋这个过程,三呢也没有想到若事有不成当如何收场,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就去给别人下套子,这反被人将了一军就无话可说了不是!毕竟无论姑娘做什么事咱都要自己有把握才行,不能把成事的希望寄托在对手太弱上,别人一比咱们强就骂人家是狡诈尖猾,其实啊还不是咱们计谋不如人失了胜算?”
宝月一听就不哭了,她轻轻点了点头,擦了还留在脸上的泪,让王妈妈继续说。
王妈妈一看继续道:“这二呢就说说这论情,在情份上来说,表姑娘是客,既然是家中客人,咱们就得要尽地主之谊。老夫人偏疼表姑娘还不是为着大姑奶奶,可再怎么偏疼也不是和咱们一个姓的,凡事都要问表姑娘自己的意见才行,想老夫人当年教导几位姑娘时哪里问过姑娘们愿不愿意,都是一句话打发姑娘们去大太太那,让把该学的都学起来,可对表姑娘是细细询问过她愿不愿意的,这就是人情上的差别啊,姑娘是家中长女,又是长姐,虽不用事事委屈自己去顾及表姑娘的感受,但这地主之谊该是要尽的,底下几个姑娘也都看着呢,做什么为着点小事就捻酸吃醋的,岂不是失了自己的心境?”
宝月坐直了身子,满脸的郑重,王妈妈知道她听进去了,接着道:“这第三点就是礼,与礼而言,咱们家可没有小辈们在一块玩耍打闹,长辈们帮呛帮理的道理,姑娘难道忘了,从小到大,姑娘们,小爷们,打架吵嘴的事可没少有,府里您的长辈们可有插手的,怕的不就是有个道理不平时冤枉了谁,偏袒了谁,使什么乌烟瘴气的手段,让家里人不修自身,只思邪道!俗话不是说见善思不齐,见恶莫效仿。姑娘怎的就想左了,还想让太太插手这事?那以后府里每位太太奶奶都有样学样,您让二太太如何自处?”
姜宝月同学听后愣怔当场,心中郁气豁然散去,一片开朗。
昭华踏进松竹院这天刚过了谷雨节气,这是进府后她第一次到松竹院,院子里的竹林苍翠欲滴,秀丽挺拔,小丫头给她引着路。
松竹院不同其他院子,这里不是中规中矩的四合小院,除了正堂四大间外,没有游廊和厢房,后面有抱厦,左边有小花厅,右边有凉亭,遍植绿竹,雅致非常。
大太太万氏正在小花厅里和姜府的四位姐妹讨论针法刺绣,丫头们在外面候着,屋里书案,绣架,琴桌,棋盘,应有尽有。见到她过来,除了宝月把头扭到一边没有说话外,其他三人都站起身来和昭华见礼,大太太笑呵呵的道:“快过来看看我们这个花样子,是你月姐姐刚描出来的。”
昭华走上前,见大太太面前的黑漆桌案上放着一张刚刚描好的花样子,是最应节气的芍药花开,那芍药花瓣层层叠叠,枝丫交错,花团锦簇,斗艳争芳。
昭华赞道:“这般好看鲜活哪里是像画的,说是种在纸上的我也是信的,月姐姐真是蕙质兰心啊!”
宝月转过头来,见她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又想起母亲和王妈妈的话,微微低头脸上通红一片,却也一言不发。
昭华不明就理,心想,得了,这位大小姐和自己的梁子算是结下了,看来,捍卫尊严有风险,争强好胜须谨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