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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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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家尚武,几个小的都是从小练起,程瞻洛去看了一回,府中就有个偌大的演武场,最小的庄幼白都跟着习箭骑马,瞧着有模有样。回头她就去找了李清渚,说也想跟着练。

李清渚倒不阻止,只问:“玉衡是军中出身,几个小的跟着他打熬筋骨,强度都不小,你之前在家中可学过?若是初学,我叫他给你的任务轻些。”

程瞻洛摇摇头:“我之前在家也曾跟着阿耶学过,只是到南边来这三年都不曾学。”

她自小不喜女红,阿耶不把她当寻常女儿教,也不觉得有甚不好,反而带着她舞刀弄剑。族中长辈不喜,说不成体统,阿耶一昂头,说:“万一身处险境,泱泱还能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比那些吓成木鸡的不是强多了?”

阿耶去后,她被管束甚严,受的是最正统的闺秀教育,每日除了女红还是女红。好容易到了庄府,程瞻洛终于有了机会跟李清渚提。

李清渚并不拘着她这个:“女儿家也得强身健体,学些确实有好处。你之前在家还学过什么,我给你安排起来。刺绣?琴棋书画?”

程瞻洛苦着脸摇头:“也学女红,但我不喜欢刺绣。”

李清渚笑了,程瞻洛摇头摇得飞快,可见是真不喜欢。

她笑得很包容,并没有像刘氏那样疾言厉色,开口就斥她不守闺训,程瞻洛就继续说:“您看那些精致刺绣,用的针也细,线也细,花样更是细巧,指甲盖大的一块恨不得换七八种颜色,多费眼睛啊。不仅费眼睛,还费颈子,我每次绣完都觉得脖子疼眼睛酸,手也抬不起来,跟被人打了一顿似的。我绣的又不比绣娘好,何苦废这心来?”

她之前给庄守白庄幼白几个一人送了个络子,也是取了巧,络子用的线粗,不耗眼力,打起来也快,选些有意头的不同花样,再加个漂亮坠子,几日便能成,还显得很有心意。若是正儿八经每人绣个香袋,她能绣到明年去。

小时候她就是这么跟阿耶说的,阿耶听完哈哈大笑,说泱泱不愧是他女儿,说得真好,说完就允了她不动针线。后来刘氏面前,她刚说了个开头就被斥了回去,还加罚了一堆绣活,要让她静静心思,少说些轻狂之语。

程瞻洛抓着李清渚的手,靠在她身边,一双大眼睛亮亮地望着她。

李清渚给她看笑了,轻轻一点她额角,说:“我也不喜绣活。”

“真的?”程瞻洛乐得差点跳起来。

“真的,”李清渚含笑道,“我也嫌它费工夫,家中养个女儿,又不是养绣娘,针线活作得那么好做什么?”

程瞻洛抱着她嘿嘿地笑:“我就知道伯母与我是一样的。”

像李清渚这么飒爽有为的人,怎么会拿寻常的闺训妇德来教女儿?

李清渚理了理她额前的发,温柔道:“只是这话出去了莫要再说,这世上总有些庸人,满脑子都是这些陈腐东西,咱们不与夏虫语冰。”

她还有一重顾虑,程瞻洛本是世家女,但庄家和李家都非士族诸姓,以后议亲本就有些妨碍。要是这话再说出去,于名声总归不好。这世上庸人何其多,酸儒那一套闺训妇德成了公认标尺,她虽不打算拿这个要求女儿,也不想让女儿一个人公然对抗这些,只盼她平平顺顺地结一门好亲事。

这是真拿她当自己孩子看了,一派慈母心肠。

程瞻洛不知她所想,只点头道:“我知道的,伯母是为了我好。”

李清渚又说:“那旁的还有想学的么?画?琴?箫?箜篌?”

程瞻洛想了想,摇摇头:“暂时没什么想学的了,我就想先把之前习过的箭术先捡起来。”

“好,”李清渚爽快地允诺,“我先同玉衡说一声,把东西给你备齐全,你过两日就跟着一起练。除去读书练箭,你还得学些庶务,往后无事就往我院子里来,我带着你,先从府中庶务学起。”

节度府里,缺什么也不会缺了练箭的装备。当天李清渚就使人送来了一整套护腕护指,还有裁好的两套骑装,还给她在院里放了一只草扎的小手靶,说是可以先望着练练瞄准。

别的东西都齐全了,唯独适合小女郎力道的弓箭一时寻不出,庄继白和荆远两个都直接用了成人的弓,以程瞻洛的力气一时还拉不开,李清渚也不许她用,说是怕伤了手。庄幼白倒是很热心地要贡献出自己的小弓,但对程瞻洛来说又太小。

庄戎道,等闲下来,他亲自为她打一张小弓。

他话音未落,就被庄守白抢话:“阿耶,你现忙得一个人恨不能分两个人使,什么时候才能有空?”

庄戎被儿子抢话,也不生气,点着他笑笑,道:“只要想,总能有时候。”

“我来吧,”庄守白笑道,“我总比阿耶有空些。”

庄守白当场拿了一段粗麻绳,打了个结,自己持一端,拿着另一端对程瞻洛示意一下。

程瞻洛伸手去拿,庄守白避开了,说:“戴副手套来,当心扎伤了手。”

庄幼白在一旁道:“哥哥,你也没带手套呀,我给你去拿。”

“我?”庄守白笑了下,“不用管我,去给七姐姐拿就是。”

程瞻洛戴了手套,小心握住麻绳另一端,庄守白道:“用力拉,我测测你的臂力。”

庄幼白人小,操心的事情却多,又跑到程瞻洛身后,伸开双手:“姐姐,小心摔倒,我接着你!”

庄守白笑了,冲她扬了扬下巴:“放心拉,我在这,摔不着你。”

程瞻洛用力拉了左手,再换右手,庄守白果然稳稳不动,手上牢牢握着另一端,等她站稳才放了手。

试过她双手臂力,不几日,庄守白使人送来一张小弓,很朴实的样式,没什么花纹,不过上了层清漆。程瞻洛试了试弦,果然极合称,正适合她如今的力道。

这张新弓刚到手不久,她在演武场跟着武师傅练了没几天,正在慢慢找回之前的手感。庄戎虽忙碌,但凡在家的日子,总要尽量抽时间陪几个儿女,不是读书就是习武,已成了习惯。

吃过午饭,一家人都无事,索性一道来了演武场。演武场空荡荡的,一边放着刀枪剑戟,另一边整齐竖着箭靶,墙角还放着大小不一的石锁。

早晨刚清过地上的雪,不过又下了大半天,这会才暂时停下,因此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

说是练箭,其实打基础的过程枯燥无比,程瞻洛与庄幼白一人站在一个草靶前,先站好,然后将弓稳稳拿好,摆个姿势,练拉弓。并不真射出去,只是做个瞄准的姿势,持弓,拉弓,瞄准,恢复站姿,再重来。

她一手虚握着弓身,向前推出去,另一手勾弦,做了个预备姿势。荆远离她最近,驻足看了一会,道:“肩,用力。”

“嗯?”

荆远想了想,索性拿了枝箭,站在另一边的箭位开弓给她看。

唰。

利箭离弦,正中靶心。

“……太快了,”她都还没看清,箭就射出去了。

荆远话一向少,又从背上抽了枝箭,搭上弓弦。

连着几箭后,荆远又问:“看清了吗?”

程瞻洛犹豫着重摆了个姿势:“现在呢?”

荆远摇摇头,抬起手,又收回来,拿弓轻轻碰了下她的肩胛:“这里,用力再大点。”

“这里应该怎么用力?”程瞻洛充满期待地追问。

“……”荆远想了想,又拉开弓,“看。”

庄继白一直在边上看着,终于忍不住了:“泱泱又看不见自己,你得给她说啊!”

“……”荆远又射一箭出去,想了想,还没开口,被庄继白抢了话。

“算了,”庄继白说,“十五郎向来是一力降十会,讲不出技巧。我来,先开肩,再沉肩,背上收紧。要开到弓如满月。”

“讲什么呢?”庄守白替庄幼白调整了姿势,走过来,他扫了眼程瞻洛的姿势,熟稔地道,“站稳,浑身的力都向下扎根,再慢慢沉肩,开弓,这样才稳。”

荆远把一边的箭位让出来,庄守白站定,缓缓拉开了弓。他果然站得很稳,犹如一棵扎根进地里的老松,肩背笔挺,形成一条流畅的、向下的曲线,一直延伸到脚踝。

他握弓的姿势其实很放松,虚握实推,拉弓时肩与腰一齐发力,勾勒出优美的肌肉曲线,一边拉弓,一边还有余裕回头道:“都说五平三靠,看,拉到如今两肩靠平,两手抬平便是合格,弓自然自然成了满月。”

那张硬弓在他手里被撑开成圆润的形状,庄守白维持这个姿势一会,等大家都能看清了,便松了弦,两手自然下落。

耳边只听得破空风声,远处那张箭靶竟然深深凹了进去,庄守白这一箭直接穿靶而过,只剩箭羽留在靶心处,足见其势大力沉。

那样刚猛犀利的一箭出去,而庄守白的呼吸依旧均匀平缓,转头对望着他的几人道:“就是这样。”

“哇!”庄幼白抱着自己的小弓,跑过来欢呼不已,庄继白和荆远两个都上前摸了摸那一柄牛角弓。

庄守白把弓给他们,走到程瞻洛跟前,道:“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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