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软香阁是香满楼价格最高、风景最好的一个房间,能在这个房间里寻欢作乐的,无一不是上京数得上名号的贵人。
太子荀瑜花了大价钱,暗暗将软香阁包了三个月,只因从这里,可以将淮清河的风景一览无余,更能看到河对岸,那一个毫不起眼的破败小院。
那是他不可企及的明月,更是他遥远难渡的彼岸。
外面响了敲门声,荀瑜没有在意,他看着漆黑一片的淮清河畔的那个小院,痴痴的出神,流露出几乎从眸中满溢出来的向往。
元福出去,没一会儿,又回了来,脸色苍白,小声地告罪,“爷恕罪,外面是东澜王府的世子爷,他认出奴才了,说是想进来见您。”
“荀瑾?”荀瑜只在东澜王府远远的见过荀瑾几次,还并没有与他正式见过面。
但他与东澜王的关系紧密,自然也要与荀瑾打好关系。
此刻纵是万般不想被人打扰,也只得让元福请人进来。
荀瑾进了屋里,一眼看到坐在窗前的太子,向他行了一礼,扬起唇角道:“见过皇兄。”
“起来吧,你我兄弟,私下里不必拘礼。”太子言罢,向元福道:“给世子上座。”
元福忙拿了软垫,放到太子的对面的榻上。
荀瑾谢了座。
太子道:“世子若是需要姑娘侍候尽管开口,不必在意本宫。”
“我并非是到香满楼寻欢作乐,只是方才在太学诸生一起在淮清河游夜景,不小心落到河里湿了衣裳,不敢如此回家遭父王责骂,才琢磨着到这香满楼换件衣裳,皇兄可千万别把我来香满楼之事告诉我父王,否则我可就麻烦大了。”荀瑾玩笑道。
“本宫知道世子品行清正,不会做出这等眠花宿柳之事,世子放心,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也请世子不要把本宫包下这软香阁之事传扬出去。”太子说着,又吩咐元福道:“把本宫备用的衣物拿出来,给世子换上。”
他包了软香阁三个月,今日过来,便多带了两件衣物,以作换洗。
荀瑾也没客气,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风干,但浸过水的潮气还是十分不舒服,元福拿了衣裳来,他便到了一边,很干脆的换上。
太子坐在那里,一直打量着他。
荀瑾那世家子弟独有的从小金堆玉砌起来的贵气,在他的举手投足间展现得淋漓尽致,昏黄的烛光下,那双精致俊美的脸和完美得无可挑剔的身形,都让太子看得有些呆直,眸中流露出几分艳羡。
荀瑾换上的是一件青绿色的常服,他不怎么常穿绿色,但这一身青绿锦袍却衬得他长身玉立,清雅俊秀,颇有几分书生气。
忽的,他想到方才坐在窗前一身青绸亵衣的沈兰,心口轻轻一颤。
沈兰的衣服倒是有很多绿色,荀瑾记得有一次她穿了件绿玉笼纱曳地长裙,衬得她肤白如雪,温柔缱绻,宛如雨后新晴绽放的青翠玉兰,极是衬她。
“这身衣裳倒是衬极了世子。”太子看着他,温声笑道。
荀瑾向太子行了一礼,唇角轻笑,“多谢皇兄赏赐。”
他又重新坐回太子对面的榻上,“听外面的姑娘说,皇兄包下了这件厢房三个月,却又一个姑娘都不召来时候,我不明白皇兄这么做有何深意?难道是要在这万花丛中修炼定力吗?”
“当然不是。”太子的目光下意识地往淮清河对岸沈兰的住处看了一眼。
荀瑾立刻察觉了他这个小动作,这个一年前突然冒出来的太子其实并不老练,也很不会掩藏自己。
此刻的太子,宛如一个纯白的蝴蝶,进了他的网罗范围,一举一动他都察觉得明明白白。
荀瑾暗暗打量着他,故意道:“说起来,今日我在淮清桥见到了定远侯府的马车,好似是侯府里的那位女先生请辞,如今搬到了淮清桥的西边。真是让人奇怪,以定远侯府的实力,怎会让她搬到西城去?难道是她在侯府中做了什么错事,被赶了出来?”
“她怎会做错事?是她自己要出来的,侯府留不住她。”太子下意识地便反驳他,待言语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激动了。
荀瑾轻笑,恍然大悟一般,“对了,我好像听说,皇兄心悦那位女先生,今日一见,看来传言是真的。”
太子知道今日遇见荀瑾,自己的心思定然就瞒不住,其实他也没打算瞒住。
“她是天上月,亦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他玉骨般修长的手指轻捏着茶杯,痴痴地垂眸看着茶水。
只是如此提及沈兰,他的唇角便忍不住噙起笑意,声音更是甜蜜温柔,说不尽的柔情缱绻。
荀瑾看着眼前的人,太子的痴情绝不是假的。
可是那日把沈兰打晕送到萧瑞房间的人,亦是从太子府里所出。
难道,那个人不是太子派出来的?可太子府里,除了太子之外,还有谁能调动暗卫呢?
荀瑾不明白,这个从民间出来,一跃飞上金龙身的太子,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顿了顿,他试探着道:“太子如果喜欢那位女子,随便用些什么手段,就能让她乖乖跟了你,你是太子之身,难道她还敢反抗不成?皇兄若是不介意,不如此事交给我来办,我定将她亲手送到你的榻上。”
“不!”太子似乎是害怕荀瑾真的会对沈兰出手,语气竟有些慌张,道:“她性情高洁,若是强抢,她定然宁死不从,我不愿伤害她。”
最后一句话,他的目光有些闪烁。
荀瑾察觉,他应该是在心虚什么。
这个太子,明明很单纯,却又有着许多让人摸不透的谜。
他和沈兰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荀瑾越发觉得好奇,当初他就是因为好奇,所以才会去夜探沈兰,却没想到,事情竟越发扑朔迷离。
整整一夜,沈兰睡得不好。
一是因为腿上的疼,二是因为神出鬼没的荀瑾,三则是公主。
她从侯府里出来,将一切堵在公主身上,若是公主因为昨日的事厌弃了她,她之前准备的所有计划就都泡汤了。
没有公主,她想要做自己想做的那些事,定是举步维艰。
次日,她醒的极早,但腿疼得不能动弹,她没有叫醒锦书,继续在床上躺着,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晨光从窗外洒进来,周围的一切寂静而平和。
忽然,外面吱呀一声,是偏厢的苏福醒了,推门到院子里。
不一会儿,沈兰听到苏福惊奇的“诶”了一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下一瞬,便听得苏福敲门。
“姑娘,窗子上有您的一封信。”
锦书被声音吵醒,打着哈欠从榻上起来,匆匆穿好衣裳,开门把东西拿了进来。
苏福自没有进来,他不敢进沈兰的闺房,跑去砍柴了。
锦书将信拿到内室,交给沈兰,“姑娘,还有一瓶化瘀药和一大包膏药贴。”
化瘀药和膏药贴?
沈兰怔住,难道是那个男人留下的?
她明明都已经那么明白的拒绝了,他竟还留下了药?
沈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接过了那封信笺。
触碰到的那一刹,沈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馨香。
香纸?她感觉不像是那个男人的风格。
将信笺打开,上面只有四个字。
【吾得兰娘,如得凤凰。】
沈兰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永安公主送来的信,这些药也是永安公主送来的。
她心里升腾起一阵暖意,感动得眼眶微酸。
公主并没有因为昨日她的冒犯而生气,反而还给她送了药,写了这样一封信来。
她终究没让沈兰失望。
一时间,沈兰的心情极好,唇角不自觉的扬起,高兴地道:“是永安公主送来的,”
“公主真是个好人,昨日若不是她,咱们还不知该怎么回来呢,今日又给姑娘送来这么多药。”锦书对永安好感大增,她打开药瓶,“姑娘,我先给你上了药吧。”
她本来还打算今日一早便去请大夫,如今倒是省了不少事,公主送来的药,肯定比民间大夫开的药好多了!
沈兰自不会拒绝用公主的药,她卷起裤腿 ,将自己摔伤的膝盖露出来。
过了一夜,肿的更是厉害,雪里透红的肌肤下又青又紫,看起来颇为吓人。
锦书心疼得不行,忙给她上了药,又一并贴上了药膏。
冰冰凉凉的药膏让沈兰的腿疼消减了些,但还是不能下床动弹。
锦书去厨房烧了热水来,想为沈兰梳洗,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苏福还在一旁砍柴,柴火是上个房主留下来的,还有小半个垛子,听到敲门声,他和锦书对视了眼,看锦书示意,放下了手中的斧子,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儒雅秀才和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头儿,他愣了一下,道:“你们是谁?有事吗?”
杜允看着苏福更是愣了,他完全没想到沈兰住的院子里竟然有男人。
苏福方才在砍柴,此刻穿了件粗布衫,捋着袖子,看起来就像个农家汉子。
“抱歉,我好像找错人家了。”
他之前只从后院看到沈兰住处,绕了好一圈,确认了是这座宅子。
没想到还是找错了。
可是,如果不是这儿的话,沈兰住在哪儿呢?
杜允一头雾水,心里涌出几分烦躁来,觉得那永安公主多事。
若是昨晚没有遇到永安公主,他们找个农家的板车赶回来,那时亦到了深夜,他就会不得已“留宿”在沈兰的住处。
一切,说不定就会水到渠成。
可现在,全然被永安公主破坏了,他连沈兰住在哪儿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