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满是晦气难闻的幽暗大牢里,赵贵才烂衣破衫盘腿坐在干草堆上,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依旧骂骂咧咧要找知府重判伸冤。但如今他是丧家犬,以往做尽欺男霸女的恶事,进了大狱,狱卒们也不会让他好过。
“呦,大人您怎么来了?”
狱卒们本在吃酒,官衙中侍侯知府的差役门子突然来访,他身旁站着个人,头上戴了个斗笠,帽檐特意往下压着脸,显然不想让人认出来。
“赵贵才在哪?”
门子问道,狱卒带着引路,指着其中一间监室,
“这间。”
赵贵才见来了人,慌忙站起来,直愣愣盯着那戴着斗笠身量体长的男子,心中涌起一阵恐惧,腿都站不稳,跌在地上。
“上头叫我办件事,我也是领命行事。这位公子要单独在此处,咱们先出去。”
门子和狱卒托底,狱卒听了连连点头称是,两人回避。
“你是谁,要作甚?”
赵贵才吓得尿了裤子,支着胳膊往后爬。可来人并不想拖延时辰,屈腿半蹲下,虎口钳住赵贵才下颌,迫使他张口。赵贵才脑中一闪而过之前在宋宅门口闹事时说过的话,还有宋钰廑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后颈的寒毛竖起,求着饶,
“不敢了,不敢了..”
话未说完,口中传来剧痛,口腔里满是湿热,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涌。赵贵才疼得在地上乱滚,手捂着嘴,血便从指缝中溢出。隔壁几间牢房犯人看见此状,皆是吓傻了的呆样,听那赵贵才的哀嚎,比厉鬼的嘶吼还叫人胆寒。“这,这如何处理?”
出了大狱,晌午日头正烈,匍一从幽暗之处出来,眼睛被日光刺得眯着。门子手捧着巾帕包着尚有余温的断舌,面有难色。
“丢了,喂狗便是。”
门子闻言不自觉抬了眼珠子,只望清男子鼻梁以下的部分。他暗啐赵贵才不长眼得罪哪个心狠手辣的,遭到如此报复。
江牙儿身子好了大半,已能安然行走。按照巧姐的嘱咐,叫她今日去主子院里头请罪,打挨过了,无非再遭几句斥责,先前的事便是老黄历掀过去便是。
江牙儿在主院门外探头探脑半柱香的功夫,始终不敢进去。一想到那日宋钰廑淬了毒似的眼神,她就怂。
“做什么!鬼鬼祟祟像什么样子!”
身后传来斥责,唬她一跳。江牙儿扭头撞见寿喜,他刚从外头回来,一脸肃杀。
“要给主子爷请安。”
江牙儿跟在他身侧一块往里走,走着走着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抬起胳膊低头闻闻自个儿,不像是她身上沾的味儿。她斜眼扫寿喜,倾身往他那边嗅,还真是他身上的。
“你是狗不成?嗅什么?”
寿喜没由来烦她,见她成日殷勤献媚,满嘴胡话就生厌。他食指抵住江牙儿脑门再狠狠推开,江牙儿捂着脑门,那块疼得很。
“你身上有股腥味,难闻,你自己没闻见?”
寿喜停住步子,问她,“真有腥味?”
他倒是没在意。
江牙儿点点头,“诓你作甚。”
寿喜转身往外走,他得去沐浴换衣,裹挟一身血腥气味进屋,可会冲撞了主子的。
江牙儿轻叩三下屋门,里面传来宋钰廑的声音,她推门进去,一进门,扑通跪下,连磕了三个头。
“奴才来给主子请安。”
宋钰廑正在练字,眼风扫都没扫江牙儿,他净心写完一页字,放下笔,才发现她跪在那似的,也不叫她起身。
“身子好了?”
“主子宅心仁厚,叫了大夫替奴才看病,托主子的福,奴才已经能当差了。”
宋钰廑垂眸刮了她一眼,看身形,她这阵子怕也不得安生,瘦了不少。
“出去罢。”
他打发她走,天气炎热,他手持折扇随意摆着,斜身倚在太师椅里,坐姿颇具放浪不羁之态。江牙儿不动,依旧跪着,吞咽下口水,开口,
“主子,从今往后我对您再无半句虚言,必定衷心相随,若违背此誓,不得好死。”
这些话她先前也说过,此刻在宋钰廑耳中,并没多少可信。
“是么,如何证明?”
他来了兴致,似真似假要她表衷心。江牙儿哑了声,此时此刻,如何证明?
寿喜此时进来,走到宋钰廑身边,弯腰低语几句,宋钰廑听罢挑了挑眉,满意的神色。
“寿喜,她说往后对我衷心耿耿,你说她该如何自证?”
他下巴朝江牙儿点了点,寿喜倒不觉得难,只说要去取样东西。没多会他便端了一盆火炉进来,里面烧了热碳,摆在江牙儿面前,热气熏得她两颊疼。
“这样吧,你手握一块热碳,我便信你,怎样?”
宋钰廑语调带笑,他坐正了身子,倒很有期待的模样,等着她行动。未免太凉薄。
江牙儿心里早把寿喜祖宗骂了遍,这样恶毒的法子,他倒能想得出来。
“奴才...”
她心跳如雷,神思急乱,那滚烫的碳火,江牙儿不敢去拿。
“你不拿,便是又在诓我,既是诓我,留着舌头也没用了。寿喜,将碳塞进她口中。”
什么?!江牙儿五雷轰顶,猛抬头看向宋钰廑,他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冷漠非常。
寿喜撸起衣袖便是要动作,江牙儿一慌,大喊,
“我,我拿,我拿。”
她眼中已经蓄了泪,颤着手往炭盆里伸,她咬牙闭眼,下一刻,便是她惨痛的叫声。
“啊!”
疼得并非是五指,而是手腕。宋钰廑手中的折扇打中她的手腕,致使她手没有落入炭盆中。江牙儿捂着手,期期艾艾问道,
“主子,您这是...”
“怎么?还真想废了你那只爪子?”
她反应不及的蠢笨样子讨好了宋钰廑,他摆摆手,叫她出去。
江牙儿连滚带爬的跑了去。身后传来宋钰廑爽朗的大笑。
“主子,她可是个后患啊,今日不撵出去,往后怕是无穷。”
寿喜相劝,实在厌极了她。
忆起江牙儿进宅子后种种所为,宋钰廑轻轻嘲谑道,
“就凭她?留她不过图个乐子,你也太高看她的心计。”
宋钰卿走了,江牙儿重新调回主院当差。巧姐背后反复叮嘱她,不要在主子爷跟前有闪失。她这次重回主院,不仅只看顾院子里的花草,也要担起院子里其他事务,寿喜以往要做的差事,她也得学着做。
明日寿喜要去都城,少则两三月才能回来。这近身伺候宋钰廑的差事就落到了江牙儿头上。虽说先前她也服侍过主子,可这回寿喜走的日子太长,他对江牙儿十分不信任。这些天时时教导她做事,稍有不对的地方,便是冷嘲暗讽。
江牙儿后槽牙险些没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