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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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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峡生命研究所在香国市的分所坐落在东郊一处偏僻的小山顶上,五层的翠色小楼很好地与周围茂密的松林融为一体。

山风不时拂过,树林沙沙作响,清透空气中的泥土芳香让前来的的客人们不自觉地松弛忘忧。

朱宵灯站在研究所的大门外环望周遭,只见露天停车场泊内有七八辆漂亮的轿车,另有一辆可供十余人搭乘的迷你巴士。

朱政敏停好车,走过来接过她的行李箱:“进去吧。”

朱宵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盘山公路,暗暗要记住此时此刻的每个细节,因为当她再出来的时候,她就不再是以前的她,而是一个全新的生命了!

在朱政敏的催促下,她忐忑跨进即将改变她命运的那道门。

穿粉绿色制服的护士迎上来问他们需要什么帮助。

“我是带我女儿来做治疗的。”朱政敏回答。他还没有正式入职,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

“好的,请到这边来填登记表。”护士引他们来到一张四周由两米高的密叶盆栽团团包围的桌子旁,递给他们一人一张表格和笔,“家属和患者需要填写的内容是不同的,还请出示家属和患者的身份证,我需要核实和留存复印件,谢谢。”

朱政敏拿出两人的身份证递给她,待她走远,他才有机会观察研究所的装潢。

大厅以米色为基调,配以原木和布艺家具,随处可见的绿色植物不仅让人感到自在,还可以有效地隔开不同的患者,保护他们的隐私。桌上配有消毒过的电话、水壶、水杯、纸巾等物品,很是体贴周到。

女儿很快填好了个人信息,护士也已经返回。

朱政敏赶紧填好表格,和朱宵灯的一起交给她。

护士把身份证还给朱政敏之后说:“前面有十五个病人在候诊,大概需要等待两个小时。二位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等下我会来叫你们的。”

朱政敏一听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想着可以趁此空隙去人事部打个招呼,于是对女儿说:“宵灯,爸爸去办点事,你在这里等着我,如果轮到你了爸爸还没回来,你就用桌上的电话打给我。”

朱宵灯在进门前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护士姐姐告诉她进入候诊的时候,她才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她非常希望爸爸可以全程陪伴,可她太了解他了,他一定不会答应。

朱政敏走之后,朱宵灯为了打发时间,打开行李箱拿出一本习题打算背一背。

这时,她隐约听到旁边有人在哭泣,好奇心驱使着她走出去一探究竟。

隔壁桌一个母亲抱着她的儿子在边哭边打电话:“……不行,医生说做不了……就只差三个月满17岁而已,他们的规矩怎么这么死板呢?医生说了,差一天也不行……这下怎么办啊……”

她怀里的少年骨瘦如柴,精神萎靡,正有气无力地用纸巾擦拭母亲脸上的泪水。

“他得了什么病?”朱宵灯越走越近。

察感到外边有人,少年浑浊的眼珠转向朱宵灯,吓得她往盆栽后一缩。

“还有人想治也治不了的?”朱宵灯啧啧称奇。

那我也不见得符合条件咯?念头一出,她能理解那对母子的绝望了。

她漫步观察坐在绿植包围的小“隔间”里的年轻病人们:有的看起来一脸平静,有的因为恐惧而低声啜泣,有的正打电话给远方的亲人汇报进展……他们无一例外都有家属陪同。

除了那个女孩。

朱宵灯后来告诉蔺桷:“你当时套着一件很土又有点脏的黄绿拼色校服,背影很瘦很瘦,像田里马上就要被风拦腰刮断的稻草人。你转过头来时吓了我一哆嗦,我还以为你马上就要揍我呢!那么凶狠的眼神,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

朱宵灯转身要逃,却被身后细弱得像奶猫一样的声音唤住:“你也是一个人来看病吗?”

朱宵灯全身一僵,鼓起勇气回头,那个女孩子仍旧用着两颗菩萨忿怒相的可怖眼珠瞪着她。凶神恶煞的眼神配上畏畏缩缩的声音,叫她哭笑不得道:“我爸爸陪我来的。”

女孩露出失望的表情。

朱宵灯倒对她产生了兴趣,没有征求允许便坐到她身边。

看见她的行李,宵灯惊讶地问:“你就只带一个书包?”

女孩害羞地默认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蔺桷。”

“桷?哪个桷?”

“木字旁,角落的角。”

“你是一个人来看病的吗?”

“嗯……”

朱宵灯不可置信地张大嘴,这个就像刚刚放学走出校门的女生,竟然有勇气孤身到这地方来!

朱宵灯发现蔺桷并不像外表上一副时时要吃人的模样,于是靠近悄声问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啊?我叫朱宵灯,朱红色的朱,通宵的宵,路灯的灯。我跟你说,我得的是癫痫,你知道癫痫是什么吗?就是大家说的羊癫疯,你知道羊癫疯是什么吗?就是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倒在地上浑身抽筋,还会吐白沫子。我爸爸说我的病说不定哪天就会窒息死——就是憋死——所以就带我来这儿了。”

蔺桷原以为对方和她一样也是瞒着家长跑出来的,所以才想和朱宵灯做个伴。

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生病以来她就不爱和人交流,她不喜欢被这个滔滔不绝的陌生人打听私隐。

但这个叫朱宵灯的姑娘居然主动向她坦露病情,让她受宠若惊,不免产生了亲近感。

很久没人把她当作一个普通人来看待,更别提交朋友了。虽然以前也有几名好友,可全都由于蔺桷的敏感易怒而离她而去。

她是多么希望朋友们理解她、不放弃她啊。

多少次她渴望像以前一样在课间和她们一起手牵手去卫生间,一起讨论明星八卦,一起抱怨课业,然而她们再也没有叫上她。她偷偷地期待她们来和她打招呼,可惜这个愿望在第一次高考结束后彻底破灭了。

同学们互相在毕业纪念册上留言,蔺桷没请任何人写,也没任何人请她写。

她是一堆垃圾,一堆大家避之若浼的泛着臭气的垃圾,百分之百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是她对社会最大的贡献。

而朱宵灯,像寒冬黑夜中一盏小小的油灯,试图用微弱的火苗来温暖蔺桷冰冷的心。

听完朱宵灯的病情,她同情起这个漂亮的姑娘。

朱霄灯看起来健康活泼,蔺桷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会随时倒在地上,甚至会……死?

死,是她每天思考的课题。她想过跳楼、烧炭、上吊、喝农药、卧轨。

如果不是看到了郭子聪的新闻,她会在妈妈生下小孩之后,迅速选择其中一种方法来结束这累赘的生命,让所有人得到解脱。

和朱宵灯不同,主动选择死亡的人是有心理准备的,朱宵灯显然很想活下去。

真讽刺,不想死的人偏偏随时可能会死。

“我得的是甲亢。”

“甲亢?就是大脖子病吗?”说完朱宵灯才觉知不妥,掩住自己的嘴。

蔺桷笑笑说:“不止大脖子,还有大眼珠。”她指指自己突出的眼球。

“咦?这应该不是很严重的病吧?没有危及到性命也需要来这里治疗吗?太不划算了。”

“我的病挺严重的,而且还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蔺桷反复强调“严重”两个字。

“抑郁症?甲亢还会得抑郁症吗?”

蔺桷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因为大家都认为抑郁症就是心情不好而已,她不想去解释那么多。

朱宵灯见蔺桷又沉默了,显见是不想回答,于是指指蔺桷的书包问道:“进去之后要住一个月的,你带的东西够用吗?”

“他们会发病号服,还免费提供基本的生活用品,我提前问过。”

“我可是带了一大箱子的衣服啊,哈哈!早知道就不用费力去打包了。我还带了所有的课本和练习册呢!马上就要高考了,住进来这一个月也不能偷懒,我真佩服我的毅力!”

“你也是今年高考吗?我也是!我带的书不多,方便的话能不能问你借几本看看?”

“这有什么问题!我们跟医生说,让他安排我们住近一点。不过不知道这儿的病房是单人间还是多人间。”朱宵灯有了学友,不胜开心,“不过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呢?你爸妈呢?”

朱宵灯对她如此热情,她也不好再隐瞒:“我骗我妈说要在学校封闭式集训一个月,拿了生活费坐火车来的。”

要不是蔺桷一脸认真,朱宵灯真会以为她在开玩笑。她从小生活在父母的保护下,即使在最叛逆的时候也只敢私自停药。

她瞬间对蔺桷刮目相看:“你胆子好大!你不怕你妈剥了你的皮?”

“我妈这几天到预产期了,她忙着生孩子呢,没空搭理我。”

“你真会挑时间,你妈坐月子至少得一个月。等她出月子,你也已经回家了。可你能一辈子瞒住她吗?”

“我还没想过这一步,等我回去之后再说吧。今后三十一年之内会发生什么,谁预料得到呢?”

“我们两个好像!我现在也是一门心思只考虑眼前,只有像我们这种被老天抛弃的人才能理解这种想法。你说你还能活三十一年,你今年19岁咯?我今年18,小你一岁。你只比我大一年就这么有主见,今后可要多多照顾我呀,哈哈!”

朱宵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爽朗劲儿,这是一种带着悲观的爽朗,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却融合得恰到好处。

“其实我很羡慕你和他们,你们都有家长的陪伴,也就是说,亲人认同你们来这里治疗。”

“你只看到了别人的表面情况,说不定有人并不是自愿来呢。”朱宵灯垂下脑袋,烦躁地用手指摆弄电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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