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朱字水肚里的胎儿已临近生产,接到爸爸的电话很是惊喜。
“爸爸?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这么快就结束工作了吗?”
“你那边还好吗?女婿的工作忙不忙?”
朱字水羞怯一笑:“爸爸,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外孙还有十天就到预产期了。”
朱政敏滞了好一阵:“你怎么不早说?”
“我想说的呀,不是找不到你吗?”
“哦,瞧我糊涂了,一激动把什么都忘了!字水,祝贺你和聂君!”
朱字水很是开心:“谢谢爸爸。你别担忧,我算好了怀孕时间,结束围产期之后正好可以赶得上下次的实验。”
朱政敏鼻头一酸:“好孩子,是爸爸对不起你,当初没有考虑到你的人生和家庭……”
“没关系的,这件事就你知我知。再说我现在癫痫控制得很好,产检也去得勤。宝宝一切都正常,不必担心。”
“那就好。你的贡献对项目来说真的很重要,我代表所有人感谢你的付出。”
“爸,你说话变得好奇怪哦。”朱霄灯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话到这里,朱政敏便把朱霄灯的事说给了她听:“希望你看在姐妹情面上帮帮她。我也不清楚她这几年怎么了,好好的日子不过,突然就离了婚,也不知道和什么人裹在一起,将来还会卷入多严重的事件中去呢?”
“爸,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劝她?你还不了解她的脾气?自从我不跟她一起去雀研所之后她就恨我,不肯对我敞开心扉。现在我们都是成年人,又有了隔阂,我出面只会适得其反。”
“那怎么办?”朱政敏的嗓子都愁哑了。
朱字水对父亲的请求于心不忍,只好安抚道:“我现在和她不在一个城市,很难得知她的动向。不过我认识两个人,一个叫蔺桷,一个叫曹迩遐,你还记得他们吗?他们和妹妹是同期。”
“蔺桷我知道,曹迩遐这个名字印象不深。”
“嗯,我想托他们帮我做眼线和说客,可是我想九成九是劝不了她的,最多让他们帮忙盯梢。另外,聂君在香国市有老同学在政府里任职,要是她再有事,就请他们报个信儿,好叫你和妈妈有时间响应。”
朱政敏目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他现在日夜忙于实验,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操心朱霄灯,只好先这样办,另外再从长计议。
说是这样说,朱政敏既然把妹妹的事全权委托给姐姐,他一回头便心无旁骛地投入科研,再也没有问过家事。
孩子出生的第三天正好是星期六,蔺桷专程从香国市坐高铁过来看望朱字水母女。朱字水精神状态绝好,正好趁此机会和蔺桷谈一谈。
蔺桷两手提着一大堆的水果和婴儿礼盒进了朱字水所在的VIP病房,刚一和朱字水对上眼,两人便心融神会地笑了。聂君从陪伴椅上站起来接过蔺桷送上的礼物邀她坐下休息,两个保姆机灵地赶上去泡茶削水果,招呼得十分周到。
朱字水的先生聂君是这家医院的院长,蔺桷在他们的婚礼上和他打过照面。再次相见,仍旧为他一身的翩翩风度所折服。
朱字水要她抱一抱孩子,蔺桷不住地辞拒。她毫无经验,襁褓内的小人儿看起来比玻璃还更柔弱,要是碰坏了怎么是好?朱字水却完全不担心,硬要叫保姆把婴儿塞进蔺桷怀里。蔺桷了解她的个性,赶紧好好地洗了手,万分谨慎地接过。她眼里望着,怀里感受着,鼻子里闻到宝宝身上飘来的一股奶气,眼睛一湿,越看越爱。
朱字水叫保姆替她出去买点东西,又让聂君去忙自己的事,她要和蔺桷单独说说话。
“听说,你们香国市之前出了一件大事?”
“你是说朱霄灯……连你也知道了?”
朱字水一笑:“我怀孕之后确实很少上网,除了看书以外也不怎么看电视看报纸。后来我才知道当天网上很多人讨论这事,只是后来全被删掉了。聂君是知道的,但他怕影响我的心情便没告诉我,还是我爸爸通知我的。”
“哦?你爸爸?他现在还好吗?”
“当然好了,不好的话,那群人能善罢甘休?”
“我也挺意外的,没想到你爸爸的声望这么高。其实当时我也准备赶去声援,可是我这样的医务工作者是绝不能够参与聚众闹事的。我当时气得半死,为了保住饭碗只能屏气吞声。字水,你不会怪我懦弱吧?”
“我怎么会怪你?你不去是对的。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我的推测:我怀疑霄灯被人利用了。你知道她离婚了吗?听说她离婚之后又和以前那些有钱的灵芝人混在一起,终于闹得家里家外鸡犬不宁。”
“她离婚了?”她嘴里差点接着说“那你当初莫不是白白牺牲了”。幸好已颇存工作经验的她,在解决纠纷的经验里总结出“祸从口出”四字真言,因而及时刹住了车。
“我以前就担心她和那些人来往久了迟早会出事。你想,她除了长得好一些,还有什么值得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和她交往的?我猜他们的目标是我爸爸,我很害怕朱霄灯越陷越深,最终以出卖家人来换取在上流社会的一席之地。”
蔺桷颔首。朱霄灯已有前科,再犯一次不足为奇。
朱字水见蔺桷一点即通,坦言希望她能帮忙拉妹妹一把。
“你和她没有致命的矛盾,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既然过去那么久了,你们两个继续互相照应是很应该的。还有,我觉得曹迩遐虽然举止轻浮,实际上还算足智多谋,请他看在你们多年友情的份儿上,不要让霄灯泥足深陷。以前都是她帮你,现在轮到你帮她一次了。”
蔺桷有点为难:“既然是你委托,我当然不要这张脸也愿向她示好求和,可是你也知道她的,她有了新圈子,不会需要我了。不瞒你说,曹迩遐现在神出鬼没的,约他一次很不容易。”她聊起曹迩遐如何引荐她进入底层灵芝人的社交群,以及他目前在伙伴中的地位。
朱字水沉吟半晌,心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两派对立的组织,不免更加忧心如焚,只是现在刚刚生产完,脑子还不活泛,又怕思虑过重留下后遗症,只好暂不去苦想,等过几个月再去深入打听灵芝人内部分化的局势。她隐约预见到朱霄灯未来的人生不会很平顺。
蔺桷领下任务,答应尽力求曹迩遐帮忙,中途有情况随时和朱字水保持联系。
朱字水情绪甚好,脸色也倍为动人。她大学毕业的时候,整个精气神如同被冰雹砸过的玫瑰花苞,现在恢复成这样,多亏有了一位好先生。她毕业之后入职这家医院,上岗一个月的时候参加医院举办的联欢晚会时,聂院长走到她的面前邀请她跳舞。朱字水并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扭捏,而是大方地接受了。在与聂君共舞的短暂时光,他们互为对方的魅力和气质所倾倒,两人一见钟情,很快便恋爱结婚。朱政敏不看好这门婚事,因为聂君已经四十出头,比女儿大了整整二十岁,并且有过婚史。他不愿朱字水嫁给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男人,甚至怀疑大女儿是因为杨峻岭而自暴自弃。
朱字水和聂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获得了他的首肯。朱政敏要求聂君保证绝不贪污受贿,要保护好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庭,聂君二话不说同意了。两年之后,他在继续担任院长的同时,与人在外合办了一家小型医院以此创收。虽说是钻了政策的空子,但也算合法合规,既保证了对岳父的承诺,又可以让小家庭丰衣足食。朱字水照旧在护理部上班,人们背后对她指手画脚,当面却殷勤客气。朱字水自认只要恪尽职守即可,别人怎么看她,她管不完。
朱字水沉浸在幸福的婚姻中,这几年没有和妹妹联络过。妈妈那边为了照顾弟弟忙得人仰马翻,母女两个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她的婚礼上。朱霄灯没有出席。
曾经密不可分的双胞胎长大以后各走各路,这是朱字水早就料到的结局。这么简单的道理,朱霄灯当年却怎样也拒不接受,这才造就了她们现在的生分。这在朱字水看来不是要命得不得了的事,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各自活着,关系好不好是次要的。但是这回妹妹的出格之举已有危及双亲的苗头,她不能不站出来修筑护卫家人的长城。
蔺桷肩负重任,一回到香国市就打电话给曹迩遐,缠了好几次,他才挤出一点空闲时间。蔺桷要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曹迩遐提出去他家里,刚好他最近新学了几个菜式。
蔺桷不是第一次去曹迩遐的家,不过最近一年她都没有再来,因为他人贵事也多。
菜刚刚摆齐,蔺桷顾不上吃就开始劈里啪啦地念诵。曹迩遐听完她急急巴巴地阐述完朱字水和自己的诉求之后,夹了一只炸虾给她:“来,试试这个。”
蔺桷伸碗接住,然而他油盐不进的态度让她急得直敲碗:“你帮还是不帮?给句话呀!”
“吃饭的时候不谈倒胃口的事。”曹迩遐投入地品味自己的厨艺,“嗯,稍微淡了点,下次多放一点盐,要记住。”
人在他的地盘上,蔺桷不能不客随主便。她一边吃一边拍马屁,曹迩遐毫不谦虚地照单全收,看起来心情尚且不错。
蔺桷学会了溜须讨好,她抢着主动洗碗,又把厨房收拾地干净锃亮。曹迩遐心软道:“过来坐着喝点东西吧,聊天时间开始。”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啊。”
“我没听呢。”曹迩遐靠在沙发上呷着热气腾腾的咖啡。
蔺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极尽耐烦地复讲了一遍。
曹迩遐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好管闲事了?怎么,不怕别人给你冷屁股贴吗?”
“我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遭点冷落算不得什么。就是看在朱部长的份儿上,我们也没有理由拒绝朱字水。”
“朱霄灯的事,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那天网上有人发帖子直播,后来又在聊天群里看见大家都在讨论,自然就知道了呀。”
“你加了几个群?”
蔺桷掰着手指数了一数:”大概有五六个吧。“
”每个群多少人?“
”没注意,最少的有十几个,多的有三百吧。哦!人最多的那个,你和棠烟雨也在里面呀。“
曹迩遐来了兴趣:”什么群只有十几个人?“
”我不方便说。“蔺桷犹豫道。
”对我也保密?“曹迩遐带着威胁地口吻笑道。
蔺桷心知要是不肯坦白,接下来的事全都要黄,衡量之下狠心道:”这个群是从大群里分出来的,是我们几个不想公开身份的人悄悄建的。“
”哦?你们敢背叛组织?“
”喂!你别乱扣帽子啊!谁说要背叛组织了,大家都是不得已的!“
”你别这么激动嘛,真小气。说老实话,我觉得你们这个群很好,我也想进来。“
”你?谁敢放你进来,谁就是叛徒。“
棠烟雨现在担任了几十支灵芝人自发组织团体的首领,她曾多次邀请曹迩遐共同管理,他知道她的底细,当然谢绝了。即使是这样,人们也对曹迩遐的权威和地位心照不宣,一是因为他的资格老,二是因为他人脉广手段多,三是因为棠烟雨。
他数年来不断往复于各类人之中获取信息和创作灵感,不光是灵芝人,和普通人之间的交往也占据了他一大的半闲暇时间。
陈怡竹似乎暂时放松了对他的监视,所以在得知郭子聪的歌迷赶去声援营救朱政敏的时候,他立刻赶到公司和闾节通气。
歌迷会的会长比曹迩遐先到一步,已经把情况向闾节汇报完毕。
那几天郭子聪正在外地演出回不来,闾节请示了高层之后,和会长一起拟好了稿子传给郭子聪,要他立刻在媒体面前表态,解释这次歌迷的行动自己并不知情,但很能理解他们支持科学家和灵芝人的心情,吁请歌迷朋友一定要保持理智,不能做出过激的举动。
闾节见了曹迩遐好比见了救星,把他拉到办公室准备大诉怨苦。曹迩遐婉转地提醒他,应当多注意这里有没有被人安装监听器。
“再干两年,等我几个孩子全部都成家,我养老的钱也存得差不多了,谁也奈何不了我!”老闾横眉冷对、中气十足地对着空气叫板。
曹迩遐才不管他怎么说,径直开车载他到自己的新工作室密谈。自从知道被陈怡竹派人跟踪之后,他时常搬动工作室,就连老闾都不知道具体地址。
车子在曹迩遐就职的小学门口停下。当时已近天黑,曹迩遐先行下车去叫守门大爷给他开门让他进去。过了一会儿,门里走出一个背着包包的中年女人,等在车上的老闾接到徒弟的来电:“进来吧,我在操场。”
老闾稀里糊涂跟着曹迩遐走进一幢六层的教学楼,一路爬上了顶层。曹迩遐打开那层楼唯一的一间教室:“请进。”
闾节凭着微弱的光线,看见门上挂着“音乐教室”的铭牌。
房间不大,靠墙而立的柜子里摆有供教学使用的乐器,闾节一眼就看出它们的价值不高。
”你就在这儿?“闾节指着那些不入流的玩具。
曹迩遐也不锁门,要他在小小的课椅上坐下说下。
”这儿挺好的,我也不用再到处躲躲藏藏。东西是次了些,好在刚重新装修完,为了防止上课的声音影响其他班级专门做了隔音,我在里面爱怎么玩儿都行。“
“你们校长批准了?”
“那怎么可能?我一个单身汉,以前就常常被老师们求着帮忙值班,现在被我发现有这个好处,当然要把握机会顺水推舟。”曹迩遐狡黠地笑了,“你别看不起这里,以我现在的水准,就是给我给几只破碗也能敲出交响乐。”
闾节撇嘴:“我不管你那么多,你按时把东西交给我就行。”
“我问你,这回歌迷的事,真的不是你们授权的吗?”
“真的不是!我们接到这个消息都吓了一跳。高层的意思是歌迷会里混进了奸细,利用我们的人去为他们造势。可就算是真的,我们也不能直说,只能吃哑巴亏。高层那几个王八羔子被上头被骂得够呛,一个个颜面扫地,看得老子爽得不行!他们的大屁股也有挨主人踢的时候啊!哈哈哈哈!”
曹迩遐随手拿起脚边一支沙锤摇晃,好半天才开口:“真的没有办法引我见见高层的主子?”
他指的是闾节在首都会所里见到的那些神秘人。
“你干嘛自找麻烦?”闾节后悔守不住嘴告诉了他那次的经历,“我对他们都避之不及,你还赶着去送人头!”
”主宰过我命运的人,我怎能不拜一拜?据我这几年的观察,他们也很希望了解陈怡竹那边的动向,我虽然不是奸细,可也能提供不少有分量的信息。他们现在总算着急了,陈怡竹这边搞得如火如荼,足下信众越来越多,而他们呢?仍旧在高级知识分子和艺术圈里绕来绕去,不接地气就是他们的致命弱点。“
”别提了,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还能多干几年。现在给我找的尽是门外汉,空长了一幅皮囊也好意思自称明星,也好意思说为艺术献身!我呸!“
曹迩遐笑道:”你受苦了。不过我看效果还挺不错,不也真的吸引了好多低年龄层的粉丝吗?我听说最近大学里的教授流行在线上线下开办关于灵芝人的社会学公益讲座,不仅如此,科研杂志上刊载关于灵芝人社会现象的论文也蔚然成风。这是不是他们安排的?“
”真有这事?我认为你推理得有一定的道理,但也有可能是因为歌迷会的势力壮大而造成的。自从子聪成立了灵芝人关爱基金会,每年都有数不清的人往里面捐款。经费除了用于在社会上为灵芝人做宣传,还捐给了雀研所和医学高校鼓励他们做研究。社会学家对新现象产生研究的兴趣,很平常呀。“
”怎么看都像是主人们的手段,陈怡竹那样的人是做不来这种精细活儿的。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还在哪些领域里安插了打手。“
”打手?陈怡竹手下的才叫打手吧。主人培养的都是文化人。“
”嘿哟!你还挺有归属感和自豪感?“
闾节眯眯眼:”上了贼船,想洗白也洗不了了。“
“可惜这次你们被陈怡竹利用了,主人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劳动果实被夺走吧?”
“我不在乎。要不是为了你的好奇心,我是一点边儿也不想沾。”
师徒两个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就散了。曹迩遐的思维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状态,每天临睡前都要梳理一通各个方向的脉络。
他对蔺桷说的是真心话,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打算投靠任何派别。他对陈怡竹抛出的橄榄枝不作表态,而公司这边又自作多情默认他是“自己人”,他懒得自辩,免得说多错多。
他笃断陈怡竹对他和郭子聪的秘密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只是尚未等到亮出杀手锏的时机。
蔺桷求他办的事,他抹不开情面,只答应替她把把风,绝不沾染个中是非。
蔺桷是他在生活中接触最多的歌迷。她底层的出身,对他作品的迷醉依赖,他们同样的身份以及奇妙的相遇,都让曹迩遐对她另眼相看几分。能在安全范围之内帮助她的,他从没吝啬过。
他信守诺言,替蔺桷把朱霄灯约了出来,地点还是在他家。他对其他地方一概不信任。
就算面对最残暴的职业医闹,蔺桷都没有这样焦惶过。
朱霄灯确实不想见到蔺桷,最后还是曹迩遐求了陈怡竹,她才被迫接受。朱霄灯因打响灵芝人历史上的头一场战役而一炮而红,人们渴望从她身上叩问出阿刻索的新进展,个个都把她哄着供着。她每天都要推掉好多新送上门的请柬,到了难以抉择的时候,她和男友最爱玩的就是将它们来个天女散花,闭眼随机从空中飞舞的纸片中捞一张赴宴。她天天都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享受着数不尽的锦衣玉食和恭维赞美。
“这才对得起我的大好青春和绝世容貌。”朱霄灯每次照镜子都特别心满意足,并为当初离婚的决定沾沾自喜。
旧朋友和冥顽不灵的家人早就被她忘得干干净净。曹迩遐这次提出要当和事佬,才把她对蔺桷的记忆渐渐唤醒。在她度蜜月的时候戴青叶死了,她好心好意赶回来陪她挺过难关,人家却早就投奔姐姐那边了。
有时友情的不专一所带来的嫉妒和恨意,比爱情更为猛烈。
两个旧朋友坐在沙发首尾沉默不语,唯有曹迩遐在旁造势,说的无非是一些陈谷子烂芝麻,提醒她俩当年如何要好之类。
蔺桷偷偷用指甲掐住掌心,她太过于紧张,以至于自疑是否有资格主动搭话。她做贼般一瞄再瞄朱霄灯的脸色,以期抓住转机。
朱霄灯掐熄第三支烟,反手看了看表,把刘海向后一拢:”我还有事,先走了。“
曹迩遐立刻拽了拽蔺桷的头发。
再继续傻坐下去,朱霄灯绝对会头也不回地走掉。为了朱政敏,为了朱字水,也为了朱霄灯,她的尊严暂时踩上几脚又有什么大不了?
”那个……霄灯,我们好久不见了,你和杨峻岭还好吗?“
朱霄灯嘴角露出嘲讽,眼睛直盯着曹迩遐道:”离婚了,他没告诉你?“
她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算得上是开了个好头。
”离婚?啊,这么突然?不过当今社会离婚是很平常的事啦,哈哈!你现在越来越漂亮,不愁没有新的恋人。“蔺桷咳咳巴巴胡诌一通,越说越觉得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激怒对方,可她真的找不到其他的话题了。
”你和他不是在一家医院上班的么?“朱霄灯点燃一支烟,重新靠回沙发里。
”是啊,不过我在车库里处理纠纷,杨峻岭他们科室投诉少,除了以前催他交病历,我就再也没有和他单独交流过。“
朱霄灯一心喷云吐雾,显然不想再聊下去。
”那个,霄灯,以前是我不好,错怪了你。这几年我很挂念你,想找你又怕你生我的气。“蔺桷一面说,一面察言观色。
“盛典回来了,你知道吗?”朱霄灯突然笑出声,撑开眼皮第一次回视蔺桷。
空气蓦地凝结了,曹迩遐看不下去蔺桷那副死人脸模样,插嘴道:“周婷也一起回来了?那我们几个同期的老病友正好出来聚一聚?”
他明知这是一场绝不可能成立的宴会,才故意这样说。
朱霄灯盈盈一笑:“谁说周婷回来了?他们分手了。是盛典甩的她哦。”
“这么厉害?我听说盛典在新闻界地位扶摇直上,全靠了周婷栽培。他能有这份勇气与她割裂,令人好生佩服呀。”曹迩遐皮笑肉不笑地说。
蔺桷仿佛被笼在防弹玻璃罩内,只能朦朦胧胧听见面前有人在发出嗡嗡声。
待她感官恢复,清晰听见朱霄灯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有空来找我玩儿吧,我替你约他。”
曹迩遐把宛如烂醉的蔺桷送了回去。他看着她神不守舍的脸,忽然间灵感来袭。安顿好她后,他急忙地赶回学校去创作了。
那一夜,蔺桷分不清自己睡没睡着。她好像乘着一股风飞上云端,天气时而晴朗,让她感到如沐春风,时而电闪雷鸣,仿佛立刻就要跌个粉身碎骨。盛典和戴青叶的脸和天气一样交替出现,给她的精神和□□带来了悠然绵长的抚慰和折磨。
麻醉的状态困扰了她好几天,工作上的事也搞砸了几件,直到挨了领导批评,她才逐渐清醒。
她抽空把朱霄灯说的每句话汇报给了朱字水。朱字水一面拨弄着宝宝的肉脸,一面悠然地问道:“你是不是很期待能再次见到他?”
“没有啦,没有。”蔺桷愧疚地撒了谎。
“你是不是担心被人知道你恋爱了,会指责你背叛戴青叶?”
她一针见血地道出蔺桷最不愿承认的秘密。
“其实就算你不和盛典,难道一辈子也不和其他人恋爱了吗?我倒不是说你该把爱情放在首位,但是既然人类的繁衍重任全靠爱情,你骨子里的基因也不会允许你逃避的。”
“你的意思我懂,这几年来我在外面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可是每次想到我现在能体体面面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全都是靠了他,我的良心就不允许我做出背叛他的事。”
“背叛?你把一件和吃饭睡觉一样普普通通的行为称为背叛?他给你托梦的时候这么说的吗?”朱字水被蔺桷无厘头的解释弄得气结,“在他葬礼的前一天,我提醒过你你并没有成为过她女朋友的事实吧。我还以为你想通了。”
“可是我总觉得不这样做,就枉自为人。”
“为他守寡,得一个贞节牌坊,就能换取你内心的平静了?且不说你没有守寡的资格,就算是有,在现代社会谁见了还会高看你一眼吗?你内心也不是不为盛典摇摆,何苦要自欺欺人?如果世上真的有灵魂,你心中的所想所思戴青叶全能洞悉,你不觉得欺骗逝者是不道德的吗?”
其实蔺桷就是想听朱字水这番话,而朱字水也知道蔺桷需要有人推她一把。
既然有人支持自己,蔺桷好受许多,脸上微微绽放笑容:“那,我先声明我不是对盛典有什么想法,我很清楚自己的斤两。我就是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我也有权利过正常人的生活,否则岂非辜负了你爸爸他们的一番心血?”
朱字水配合她演完这场自我认同的戏码,暗示蔺桷自己要陪孩子睡觉了。
蔺桷想:“除了不能生孩子这一件事以外,我其他的,都要像字水一样过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