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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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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必惊慌,实在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老脸,干嘛不去抱住主人的大腿哭一哭?他们不念你的功劳,也该念你的苦劳。何况渡音现在还离不开你,你臭了,他们也不好过。”

闾节心中一场天人交战,归终还是忍辱负重采纳了曹迩遐的建议。他到梁江龙的办公室外死守了一整个星期,施展出平生所见过的最无耻无赖的缠打功夫,老泪纵横、口涎垂地地哀求梁江龙救他一救。

类似的事梁江龙有所耳闻,不过以他的地位犯不着亲自出马。闾节是一个典型,他既不能过于苛责这个老部下,也不能放松对他的震慑,否则叛徒会越来越多,麻烦也会越来越大。最终,他采取了大棒加胡萝卜的政策,派人调出对方高管的丑闻,以互相交换的方式解了闾节的燃眉之急。

梁江龙最痛恨下三滥的招数,尤其当他不得不被迫拿起同样的武器自卫时。时间一久,他向伙伴们建议,如果要继续维持基业按计划行事,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走小群体高层次路线。现在全国各个雀研所方圆五公里全部驻扎了陈怡竹的商业街,这些商业街像棠烟雨介绍的那样,名为生意,实为拉帮结派。当稀有的钟鸣鼎食之家的灵芝人被分流去了环境设施更为高级的分所之后,其余雀研所走进去和走出来的没一个能脱离得了陈怡竹的掌控——特别是在扶翎会正式浮出水面后。梁江龙这几年走南闯北、挥汗洒血建立起来的好名声在谈笑之际被陈怡竹搞臭,气得他比患病还要痛苦。

究其根源还是他们这边的人口基数太小。放眼未来,随着医学技术更加进步,富人权贵家的公子小姐在年纪尚小时罹患绝症的概率也会越来越小。他们最初的打算就不是扩大队伍,把这份红利限制在极少数的人群里,本就是当年政府批准阿刻索生产的前提。

再扼腕也没有用,是时候改变了。在他的规劝下,同僚们终于勉强同意试着参加抢人大战。唯一不肯妥协的条件是,如果不能保证新生力量的家庭背景,至少必须保证其最低学历在准大学生或者大学生以上。

这项条件不能不说是在为难梁江龙,他尝试过各种方法,均难以切实地获取到稳定的成员来源。

反观陈怡竹,她从皇亲国戚到流氓乞丐统统来之不拒,海纳百川就是她最大的优势,靠着他们,她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阿刻索从海外走私回国。她建立的庞大人脉体系起到了关键作用,从海关、警察、检疫等政府官员,到生活在背巷里的黑市贩子,都是她铺开药品必不可少的帮手。她多年的艰辛付出已经有了回报!

盛典在两年前和曹迩遐借着球迷冲突斗了一场之后,更加深入地调查起他和闾节的背景。他的求胜心之强烈,终于被他查探出曹老师在校值夜班时经常独自在音乐教室玩乐器的反常行为。

结合当年听来的关于陈怡竹调查曹迩遐的只言片语,石火电光间,他确信切实抓准了曹迩遐乃至渡音娱乐的命门。只要能够证明渡音和滴翠之间的从属关系,那么,一件惊天大秘密即将呼之欲出。

要怎样利用这枚稀世的筹码,他要好好地谋划谋划。

离开周婷的几年,盛典日日卧薪尝胆,时刻鞭策自己不能耽于享乐。调查的不顺利,旁人的闲言碎语让他对走出这一步有过千万次的怀疑和悔恨。原本计划在两年内找到突破口,但无论是扶翎还是滴翠都严防死守,他只能在最底层中零碎地搜集情报。如果在周婷身边,想知道陈怡竹的鬼主意虽然唾手可得,却不能证明他是一名成功的记者了。况且一旦他与周婷捆绑,曝光陈怡竹无异于背叛周婷,只有成为完全独立的人,才有资格谈奋斗和成就。

盛典如获藏宝地图,找到这条线索,既可以避免得罪陈怡竹这个老熟人,又能实现他的理想。只要再拿到几个关键证据,他就可以扬名立万了!

他想起曾苦苦纠缠过的闾节。这个人和郭子聪、曹迩遐的关系非比寻常,只要搞定他,滴翠就相当于一个决堤的大坝。

恰巧他这几天和道上兄弟“鬼混”的时候,听说有人给闾节下了套要敲诈他一笔,后来不知为何又不了了之。盛典几经周折,最后在棠烟雨那儿油嘴滑舌了好几天,才得知是闾节是怎样脱身的。

”保闾节的人究竟是谁?“

”你成日里总在我的小弟小妹那儿问东问西,看在那位的面儿上,我也不好意思制止。不过你究竟要做什么,如果不告诉我,也就是不拿我当死党,我寒了心,当然会犹豫犹豫要不要再对你好了。“

盛典抛个媚眼,棠烟雨温柔一掌拨开他的脸,娇叱道:”我心有所属,不吃你那一套。“

实情是他需要她帮忙扳倒她的意中人,傻子都知道绝不能说出口。

盛典假装被棠烟雨的拒绝伤害到了,演出一副颓态,也不说话,只呆呆地抽烟。

棠烟雨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她也不是真想得罪这位落难驸马,便立时收敛脾气端起酒杯绕着他前后左右道歉赔礼,才换得他脸色稍霁。

“我刚刚不就是开个玩笑么?你想知道的事,谁还不抢着来送情报呢!”棠烟雨权衡利弊后,把他要问的都说了。

盛典庆幸自己正好坐在沙发里,他竭力平抑住颤抖,把酒杯放回桌上,双手抄起抱在胸前假装淡然地说:“按你说的,渡音就是滴翠的产业?”

“嗨,那还用说!我们查到的远不止这一宗。那边的财力和权势可不亚于我们陈董……当然,肯定是逊于周小姐的,虽然这么久了我也不知道周小姐到底是什么背景……”棠烟雨双眼斜飞,暗示该轮到盛典告诉她一个小秘密了。

盛典装疯卖傻的功力也不差,他板着脸移易话题:“来保闾节的是什么人?有没有联系方式?”

“哼,你又是这样,拿我不当真朋友。”

盛典知道棠烟雨吃硬不吃软,无非是忌惮自己和周婷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想辩解,总之他本人从未承认过会回到周婷身边,至于别人怎么看,他由得他们自去。他求胜心切,自觉在这样的情况下强令棠烟雨吐出情报算不得违背独立的初衷。

棠烟雨无奈之下,终于把滴翠谈判代表的信息告诉了他:“千万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否则我就死定了!”

盛典满口答应,想了一想又追问道:“我看闾节也不是第一个遭殃的,你何不一块儿把你们要挟过的人的花名册给我一份?”

棠烟雨听了大惊失色,懊悔自己糊涂:“哥,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一个小小女子常年在这里做些招兵买马的杂事,上头的机密情报怎么可能让我知道?”

盛典今天的收获已经十分丰厚,棠烟雨显然不止她自己说的那般不知就里,但她绝没有更多的理由为他冒险了。他自负只要有了一条线索,其他的还不是如蛛丝一般随手牵出,便不再诱逼她,调笑一阵之后火急急地赶回工作室去整理资料。

他好久以来没有如此精神抖擞地通宵工作了。他的身体里有一枚燃烧不绝的□□,大脑像超级计算机一样展开了错综复杂的多线程工作。

在天亮之前,他制定好了一份详尽周密的工作计划。

首要的就是拿到渡音娱乐和滴翠之间从属关系的证据。这条线必须从闾节身上着手,棠烟雨提供给他的谈判代表信息就是要挟他的最佳利器。趁闾节惊慌失措乱了章法的时刻,抛出他精心制作的“曹迩遐是郭子聪的词曲枪手”这叠半真半假的资料,不怕他不发虚坦露实情。

诸如此般,渡音、闾节和曹迩遐必在胁迫之下乖顺做他的小傀儡。滴翠绝不会坐视不理,运气好的话,可以很快和那个叫梁江龙的男人再一次坐下来喝喝咖啡,问候问候他的伙伴,顺便畅聊一下他这个无名小记者的宏图大志。他将想方设法见到滴翠的全部首脑,当然,这些仅仅是他一个渺茫的期望,实际上他认为走到梁江龙这步就算成功了。他这几年筛选出几家传统和新兴的媒体公司,与扶翎和滴翠没有牵扯的是最优选项。他深知对于媒体来说,把所有的秘密一次抛出是愚蠢的行为,最好能在第一天投下一颗重磅炸弹,然后每天放一点新消息,吊足读者观众的胃口才能赚到天价广告费。

等梁江龙和渡音的丑闻一曝光,隐藏在背后的人绝不会坐以待毙等着他为所欲为。盛典已经有所了悟,他的一生如果以被黑恶势力碎尸街头而终结的话,也是值得骄傲的。

以郭子聪在社会上的浩大影响力,作为扳倒他的人,盛典很有信心能在新闻学教材上留下大名。

如果他命好,天人相助,反过来再击垮陈怡竹也不是什么违背良心的事。长久混迹在陈怡竹打造的灵芝人帝国,他手里积攒了她大量的犯罪证据。他早就对她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不拿她开刀,一是看周婷的尊面,二是这样做没有挑战性,一个不小心很可能被陈怡竹反泼一身脏水,说他只是周婷养的一条看门狗。

一想到这里,他额上青筋毕现,牙齿格格作响。只要他活着,当初小看他的人都必须付出沉痛的代价!

他之前为了跟踪曹迩遐,利用过其学校的女保安。他在曹迩遐值班的当夜溜进校园,摸着黑,五步并作一步踏着为小学生设计的窄小阶梯向顶楼的音乐教室发起进攻。

每迈出一步,他都十分担心弄出声响惊动了猎物,哪怕他明知曹迩遐根本没可能听得见隔音教室外的响动。

盛典不习惯藏踪蹑迹,他查访线索往往采取正面出击,狗仔式的偷拍行为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作为这方面的新人,他在出发前反复调试了相机、练习了步伐,以求做到全程静音。

走到教学楼的中层,外面一阵狂风乱作泼起了暴雨。雷雨风声为他提供了完美的天然掩护,他信心陡增,几个大步跨上了顶楼。

如他预计,曹迩遐这个老狐狸把门关得死死的,根本没机会从门缝之间偷窥到一丝一毫。

不过,当他把耳朵贴近门上,能清楚听见里面传来的笛声。

“笛子穿透力强,若是换了电子琴,他戴着耳机弹,我恐怕就什么也听不见了。”盛典暗喜。

他拿起录音笔录了一段,又举起相机站在五步外拍了一段。就在他摄录的空档,悲伤悠扬的笛声攫住了他的注意力,使他一刹那竟忘记重任,心绪被乐曲带离这身臭皮囊,拥他飘荡进三十多年来的悲惨回忆之中……

令这个冷酷男人双眼蒙上泪雾的曲子戛然而止,他一时呆住了,恨恨地甩了几下头迫令自己恢复清醒。只听见笛声卡在一处反复调试,想必是曹迩遐正在修饰作品。

盛典对他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可惜这感情只存活了一秒钟。

他左思右想,只能使出最后一招。

他走下两层楼打电话给那女保安,甜言蜜语哄她上楼,并在她巡逻用的手提电筒上藏好了针孔摄像机。

盛典胡乱编了一个借口搪塞她:“我受他女朋友之托,要在他生日的时候给他办庆生会,到时候把这段录像放出来,你说他惊不惊喜?”

女保安虽然胆小,却架不住盛典的男□□骗,何况这确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曹老师平时为人幽默随和,与每个人关系都不错,他还经常请自己喝饮料呢!既然是他女朋友的一番好意,小小的恶作剧又无伤大雅,而且她也很好奇为什么每次曹老师值班都窝在音乐教室里待到天亮。她曾经问过他,他次次都说那里的空调效果好,隔音也好,把折叠床搬上去睡得更舒服。

女保安缩头缩脑地走到音乐教室门口,拿起钥匙星飞电急地打开门。

曹迩遐正摇头晃脑忘我地演奏他的得意新作。过了数秒,余光才瞥见女保安笑容可掬地倚在门口。

他浑身一僵,下意识把笛子藏在身后厉声喝责:“你怎么进来的?”

女保安从没见过曹迩遐发飙,吓得把盛典教给她的话七零八落捧出来应对:“那个,我,我是怎么来的?我是看那个外面突然下雨了,来提醒你……哦,不对,是外面打雷了,我来巡逻教学楼,顺道来提醒你注意用电安全。”

曹迩遐自知失态,但如果不就坡下驴未免显得反常。他强自镇定,笑道:“我还以为是小偷呢,被你吓到了。”

女保安害怕曹老师发现自己在撒谎,而门外的情人为了给她加油鼓气坚持不肯离开,她担忧纠缠下去会穿了帮,于是也打起哈哈:“那不会,有我在大门口把关呢。”

两人尴尬地沉默着,女保安情急之下拍起马屁:“曹老师,你还会吹笛子呐,我虽然不懂音乐,可是我听得出你是高手。”说罢不忘伸出大拇指谄媚地比划了一下。

曹迩遐知道隐瞒不住,镇定淡然地说:“小学的时候学过两年,让你见笑了。你别告诉其他老师,否则下次校长要我上台表演我就惨咯!倒是你,今天怎么难得地化了妆?我记得你老公不是外派还没回来吗?“

女保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知怎么接答,只好傻兮兮地赔笑:”我化着玩儿呢。“

曹迩遐也不赶尽杀绝:”我知道我知道,今天的事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好吗?“

女保安痴笑两声落荒而逃。回到门卫处,她不住地嗔怪盛典害苦了她,盛典却一心只顾着拆检摄像机。拍下的画面声音还算差强人意,他草草敷衍了几句,便冒雨赶回工作室了。

盛典顺藤摸瓜,依着曹迩遐的简历从幼儿园到大学秘访了个遍。值得注意的是,他在小学时期确实学过两年笛子,后来不知道为何没再继续。可恨的是,当年教过曹迩遐的老师似乎对这个学生没有太多印象。而自此以后,他的求学工作生涯与音乐犹如两条平行线,家人、朋友、同事都无法想象他的身份竟然能和艺术家挂上钩。

曹迩遐的事暂且告一段落。盛典去跟踪过替闾节消灾的滴翠谈判代表,就他观察,此人仅是一名普通贸易公司的小经理,长着一张被工作和家庭压力摧残的脸庞,扔在人群里一下就消失了,看不出有任何出众的地方。盛典没奈何,只能拍下几张他在街上行走的照片存档。

一个月之后,一份关于曹迩遐与郭子聪之谜的录像、录音、图片和文字的佐证资料出炉了,其中有三分之二的证据真实有效,不怕闾节看了不腿软。

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关于郭子聪的伪证。

盛典无法近距离接触郭子聪,且他在公众前的形象过于完美神圣,盛典只能把在渡音员工和歌迷会里套取到的信息稍作加工,以渡音内部泄密之由来诈出闾节的坦白。

盛典要给闾节打个措手不及,他约上几个□□混子灵芝人,在凌晨的渡音娱乐地下停车场里,把老艺术家掳劫到了事先准备好的秘密拷问室,前后仅仅花去不到一个小时。

闾节正要从勒索事件带来的屈辱伤痛之中慢慢恢复,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自己的公司里被绑架。他在车上被罩住了头封住了嘴,直到被安置在空荡荡的拷问室正中的一把旧木椅上。适应光线之后,见到聚在四周这群凶神恶煞的热血青年,他又是哭、又是骂、又是求。

”你们是谁?是不是上次敲诈我的人派来的?你们搞错了!我和你们老大已经协商好了,这件事已经化解了,你们一定抓错了人!我要告诉你们老大,你们就是这么招待朋友的吗?手机还给我,我的手机呢?行行好,给我的手松松绑,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要尿尿……“

一群后生笑破了肚皮:”别拿哄小孩子那套来诓我们。“

闾节脸红皮涨,怒睁着眼道:”别看你们年轻,等你们老了比我还不如!老头子前列腺不好,多去几趟厕所很好笑吗?“

一人侧转头冷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食指落处,是他左耳下方的羽毛纹身。

”你老人家福大命大,我们活上50岁就见阎王了,没机会体验你的苦处。“说话的是人群后方的另一个男人。

“你是谁?我听过你的声音!”

盛典的脸庞身形从黑暗中渐渐浮出,他全身上下钢冷的棱角让闾节联想起电影里的九十九种审讯刑具。

小小无名记者也敢绑架他!闾节震悚之余暗自松了口气:“是你?”

盛典打个响指,一个男人上前给闾节的手松了绑,然后带着其他人退出了房间。

盛典毫不在意闾节的不礼貌。他旁若无人地在对面一张残破不堪的烂书桌后坐下,点上一支烟怡然地吞云吐雾。

“你要干什么?要采访我的话,可以找我的助理预约。”

盛典咧嘴一笑:“助理?哪个助理?是和你上床的那几个女的,还是那位姓曹的小兄弟?”

闾节听他提起徒弟大名,脑中警铃大作。

盛典享受地观察闾节老脸上千变万化的肌肉走向,差点没忍住笑场。

闾节见他来者不善,暗叫今天一定会吃大亏,情急之下竟不知如何应敌了。被压制住自由和精神的老头儿,能做的只有傻等对方先出招。

盛典品完烟,提出一只小型随身行李箱重重地放在桌面,晃得桌腿随时可能拆分散架。

盛典小时候很崇拜魔术师和驯兽师这两个职业。他模仿魔术师的表演节奏,缓缓地拉开箱子的拉链,轻轻地揭开盖子,伸出双手惹人心痒地捧出一件件道具……

灯光昏暗,灯泡上又结满了蜘蛛的作品,闾节拉高脑袋要一窥究竟,却很难看得真切。

老头子还挺老实的,就算到了这个关头,他的屁股也稳稳地不敢从凳子上抬起一丝一毫,盛典对他是既佩服又轻贱。

闾节终于认出那堆东西里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盛典启动开关,屏幕里发散出来的蓝光映在脸上,衬得他越发地疯邪。

闾节耐心耗尽,抽搐着嘴唇问道:“你还有多久?我……我想上厕所。”

“你请便,大家都是粗人,我不介意。”

闾节向来重视吃穿用度,是个透顶讲究风度和排场的人,虚荣和自尊让他狠狠地夹紧□□,方不至于晚节不保。

盛典打开网站,点开一则则视频新闻,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够闾节听清。

最初他看的无非是一些政治新闻,后来是社会新闻,最后才是娱乐新闻。

接下来的三个星期是郭子聪发完新专辑,去国内最顶级的六所高校演出宣传的重要时刻,所有媒体都在争相跟踪报道郭天王每一天的行程。

盛典时而看看电脑,时而睥睨闾节。

闾节原初还如堕云雾,不知他耍什么鬼把戏,到了后来,他有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他全身上下迅速被汗水渗湿,不亚于进了一趟桑拿房。

“怎么?听见爱徒的新闻,老师这么激动啊?也对,他们都是你完美的作品。靠着他们,你在流行音乐史上留下伯乐恩师的美名是板上钉钉的了,这笔买卖划算。”

“阁下有话请直说。我不是政客,听不懂你们含沙射影的说话方式。”闾节牵强地虚张声势道。

魔术师调出闾节的好奇心,该轮到驯兽师出场了。对猛兽和温顺的动物采取的策略大相径庭,闾节这样的,在马戏团里驯化的难度甚至比不上一只哈巴狗。盛典对这个对手感到失望,看来只需要简单的恐吓和利诱便可搞定他。

“闾老师,你别急啊。你陪老弟我聊聊天,等会儿我亲自送你回家,这你该放心了吧?”

闾节嗤了一声,他的两手下意识地放在膝盖上,用力地压住狂躁不安、颠来抖去的双腿。

“我当年也做过一阵娱乐记者,还跟过他的大新闻呢。有段时间不是闹出歌迷集体为他自杀么?我可惨了,没日没夜地蹲在医院里候消息。本来想努一把力,挖一个大的让主编赏识赏识,谁知道还是渡音高明啊,你们太懂得如何转移公众注意力了,结果害得我不单没捞着功,反而被别家报社抢走了新头条……”盛典似笑不笑,冷视闾节的老眼。

如果不是闾节早有准备,他甚至都要以为今天仅仅是一个无能狂怒的落魄记者实施的单纯报复行动了。

他按平日支弄记者的说辞打起官腔:”盛记者,不论你是为了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又或是为了我一直没空接受你的采访而不满,我可以很诚恳地告诉你,看在大家都不容易的份儿上,我以后有什么需要爆料的消息一定一定第一个打电话给你……不对,是给你独家,你看怎么样?你现在在哪家媒体高就,给我个名片……“

”我区区一名无业的野记者哪有什么名片?不过我可以赶着去印一份,就交给……交给你的曹助理怎么样?“

闾节虽然生性懦弱,却因最忌讳的名字被这个不怀好意的人反复提及,艺术家的拗性儿一上来,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要盛典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他嘴唇一抖,口型还没做出来,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打了霜的茄子,衰弱无力地驼在凳子上哑口不语。

盛典激他不动,便讲起闾节的艳闻。

“我有幸亲眼见过老哥哥你的大作,真可谓宝刀不老啊!”盛典忍住笑恭维他,“可惜这个世界险恶的人太多,你用真心换真情,谁知人家却只想要真金。若是只要钱倒好办了,老哥哥你不是差钱的人,怕只怕人家要你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闾节听得耳烫心跳、羞惭万分,绵绵不断地叹着气。

盛典帅气地在鼠标上敲了几下,调转电脑的显示屏,让闾节好好欣赏欣赏他自己的MV。

可恨这小子竟给这段闾节得而毁之的视频配上了音乐,曲子正好是郭子聪新发的主打歌。

“我觉得是可以直接在电视上播出的水平,总监认为如何?”盛典相当满意他的大作。

闾节陡然从椅子上弹起来破口大骂:“谁他妈泄露给你的?老子明明……这帮不要脸的畜生王八蛋,他妈的好意思口口声声地讲义气!行,老子也学他们不要脸,跟他们拼了……”

话音越来越小,闾节再也支撑不住,滑倒在地扒着椅子嗷嗷哭嚎。

男人不哭则已,一旦放开胸怀大哭,哭声必然人厌鬼憎。

盛典被他怪里怪气的嘶嚎搅得心烦意乱,五指猛叩桌面道:“你不必担心我发给别人,如果你手上没有一份自珍拷贝的话,那我告诉你,我电脑里这份绝对是世界上最后一份了。你只要乖乖地回答我的问题,我立刻当着你的面把这台电脑砸个粉碎。”

闾节置若罔闻,依旧沉浸在悲痛与挫折之中。

“实话告诉你,你的片子是我从你的曹助理那儿弄来的。”

盛典此言一出,闾节的哭声倏然止住,他来不及抹去满脸的鼻涕眼泪急急否定:“你说谎!不可能!”

盛典不苟言笑道:“是真的,是我从他的电脑里拷贝来的。”盛典没说假话,确实是他花大价钱聘请黑客从曹迩遐电脑里盗出来的。

闾节如遭五雷轰顶,过了好半天,他对自己碎碎念道:“不可能,他不可能背叛我……”

才不过上了一道开胃小菜,老家伙就顶不住了吗?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我的采访对象,我首先找到了滴翠为你消灾的那位先生。这是他的照片,我的摄影技术不错吧?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竟然是滴翠的小干部,隐藏手段真是绝妙!本来像他这样的先生是一定不会理睬我这个小辈的,不过我的目的也不在他,他的唯一作用只不过是坐实了渡音与滴翠之间的纽带而已……这真是叫人奇想联翩呀,滴翠那么高高在上,怎么肯开恩援助老哥哥你呢?哦,我无意冒犯你在音乐界的地位,毕竟比起他们,你那点头衔实在是微不足道。”

闾节听到此处,由于过度紧张开始连连打嗝。

盛典很抱歉地摊了摊手:“我没准备你的那份水,反正你也尿频,正好请你担待一下。”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曹助理提起过我?我们可是多年的好朋友呢。我想一想,嗯,算起来有十多年了。在他刚出雀研所不久我们就认识了。你也知道灵芝人喜欢抱团,为了生存下去不抱团可是不行的呀。曹助理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一星半点儿的音乐天分。唯一一次被捉住把柄,就是陈怡竹派人跟踪他,才知道他在跟着你干活,具体做什么被他滑头地糊弄过去了。我真佩服你把曹助理调教得这么忠心……或者说,你们滴翠最擅长的就是隐藏一个人的真面目!

可惜那个时候我过得很废物,对这些有趣的现象毫无知觉,到后来我才渐渐觉得里面大有文章。像陈怡竹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却拿不下郭子聪,究竟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查曹迩遐查一半就放了手?为什么曹迩遐甘愿一辈子当郭子聪的枪手,把自己的血汗成果双手奉送给不相干的人?“

盛典越来越快的语速让闾节打嗝打得更厉害了,满脸的泪水早已被涔涔而下的汗水所代替。

瞬间苍老二十岁的他,费尽全力地在抽搐的间隙摇手否认盛典的推理。

“其实这件事情只要抓获了线索,一点不难发现其中的奥妙,甚至还会觉得是一件十分明显十分傻瓜的低级计谋。替你消灾的先生是梁江龙的部下吧?梁江龙是滴翠的喉舌,在灵芝人圈里是众所周知的。他长年致力于为灵芝人博一个好名声,想获得社会精英分子的支持。他涉足教育、出版、体育,却偏偏不和你们娱乐圈有联系,粗浅一看或许是瞧不上你们,仔细想想原来是舍不得把一步精心布置多年的好棋给拖下水,真是用心良苦!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呀,我的好兄弟、你的好助理怎么看也不是池中之物,你们非要囚禁他,就没有担心过他有逆反的一天?”

闾节深忧再不止住打嗝,只怕盛典还要再放惊人之语。他不要老命地捶打胸口,咬牙忍痛的模样可以直接送上救护车了。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胡扯些什么!你们记者就喜欢捕风捉影、利用想象力罗织罪名,目的不就是博取大众的眼球吗?你口口声声要干记者的事业,到头来和下九流的狗仔还不是一丘之貉?”闾节手撑在地,仰起脑袋朝盛典无力地咆哮。

“你真是一条忠诚的……员工。”盛典冷冷一笑,“我编的故事还没讲完呢,还得劳烦你继续听一听。我见我曹老弟成天在人前强强嘻笑、人后郁郁寡欢,同为灵芝人,我怎么也应当急朋友之所急才对……”

“哼!什么朋友,你当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纠众火拼的事?全国又有谁不知道的?”

“你再啰里啰嗦,我让全国也知道你这个早泄老头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丑态。”

闾节羞愤难忍却又转圜无术,身败名裂和性命难保这两座大山之所以同时压在他的头顶,全拜这个可恶的家伙所赐。

“你的曹助理对你够讲义气的……或者说,他也有把柄握在你们手里,所以动弹不得?根据陈怡竹提供的消息加上我自己搞到手的,不管怎么说还是不太能够证明曹迩遐、你以及郭子聪之间的关系。我花了不少的功夫去音乐界打听,没人听说过曹迩遐这个名字。恰恰就是这一点凸显了他出入渡音的扎眼。你的健身助理不止一个,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体育老师乍一看似乎合理,却又一点不合理。直到我三生有幸,亲耳聆听到他卓越的音乐才华。”

闾节眼睁睁地看着盛典在电脑上点开一个新文件,目睹到了此生最不愿意见到的录像。这正是盛典委托女保安偷拍曹迩遐在音乐教室里吹笛的录像。

“真是天籁啊,不是吗?你有一双伯乐的眼睛,怪不得滴翠要保你。”驯兽师看着小狗在他面前慢慢趴下,全身沾满了灰砂摊作一坨。

“我回家才听出他吹的这段儿不正好就是郭子聪新发的主打歌吗?嗨,差点就被我这音乐白痴错过了,好险呐!我直截了当地问曹老弟究竟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百般不情愿,最后还是吞吞吐吐地承认了。我要代他出头,他还瞻前顾后地怕渡音伤害他的家人,又说别人不会信的,除非……除非你老哥愿意在媒体面前亲口承认。曹老弟为了助我一臂之力,便把你的这段视频拷贝给我。我是说话算话的人,既然要你老哥委屈作证,那当然必须要讲信用,所以我硬逼着他把他电脑里的那份给彻底删除了。”

闾节恐极反笑:“你以为我帮了你还能活命?哈哈哈!我死了,你们一个个都得给我殉葬!我老头子不亏!哈哈哈!”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十来年又得死了,早一点晚一点对我来说区别不大。我更看重死后能不能在后人心中留下美名……想必你也一样。”

“你们这些灵芝人,脑子统统不正常!你们被治成了疯子、治成了变态!还痴心妄想要我们理解你们、接纳你们、不歧视你们,哈哈哈!老子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你们从上到下,不论有钱没钱有势没势,哪一个身上流的不是刁民强盗的血?但凡有哪条可怜虫信了你们,迟早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可惜你醒悟得太晚了。”

冷酷无情的声音击碎了闾节最后一线希望,他再也不想忍耐,任由骚臭的液体自腿间澎湃欢畅蔓的延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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