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颗小雀斑
此时的白兔坐立不安,不自觉地将校服拉链提到最高处。
突然!
“我不同意!”从她身后传来的不悦声震得心间颤动。
回头一看,年曈拍案而起,勃然大怒:“这事绝对不行!”
他脸部到颈部的皮肤紧绷着,青筋暴起。
这让向叶桃猝不及防,被吓得双腿发软,人往下掉。
同学们齐刷刷地发出惊愕声,在条件反射下屁股离开椅子,想去搀扶向叶桃。
“我没事。”好在她撑住了讲台,而后在第一排同学的帮助下,坐在了椅子上。
她喝了一口水后,才平心定气道:“我知道你和白兔关系好,如果这事对她有什么坏处,你反对我理解。但这事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啊,你怎么就不同意了呢?”
“因为……因为……”年曈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泄了气的皮球坐了下来,垂下的目光在地面扫来扫去。
他无法将想法开诚布公,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搪塞,只好再次用态度力争:“反正就是不行!”
就在此时,白兔站起身,胡乱找了个理由,垂着头说:“老师,你别怪他。他知道我四肢不协调,怕我学得慢,跳不好。校庆表演的时候,不仅会破坏校庆,还会给班级丢脸。”
听了这话,年曈更是不满:“我没有这么想!”
他立刻指着后门,方向正对文科(四)班,“明明就是那家伙——”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深吸一口气,将烦躁吞进肚中。
向叶桃语重心长道:“这么多年了,没有一届被选中的学生是不高兴的,所以一般这人选一出来,就是百分百敲定好的事。
“明天就要开始练舞了,舞蹈并不是很难,有一个月的时间,请的也是很专业的舞蹈老师。只要认真练,最后肯定能跳好的。顺利完成开场舞表演,就能得到学习资助,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白兔,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想学校也不会逼迫的,我会试着向上面反应的。”
白兔沉默了下来,不由得将校服往下扯,遮到了大腿根以下。
忽然,她的左手掌心被塞了东西,有些刺挠。撑开手一看,是一团纸。
周末捂嘴小声说:“师父,年曈让你现在看。”
白兔瞥了一眼向叶桃,她正在喝水。借此机会,她将纸团扔掉,又将桌上的笔拨弄到地上,而后蹲了下来,假装捡东西。
她快速打开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你跟老师说你不愿意,只要你拒绝了,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不参与!
“老师,我想好了。”白兔没再多想,还未起身时,就已开口。
“嗯,怎么样?”
白兔尽力站得笔直,双手没再拽住校服,而是紧撺成拳头,仿佛要将手心里的纸团捏成灰烬。不停眨动的眼睛有些泛红,似乎还含着光。咽了下口水后,她咬着牙说:“我想好了,这次表演,我一定会好好完成的。”
向叶桃笑弯了眼:“好,老师相信你一定能顺利完成的。大家鼓掌,恭喜白兔同学获得了这难得的好机会。”
教室中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砰!
重物砸向地面的声音掐断了喧闹。
白兔循声看去,是年曈的椅子躺在了地上,人已气冲冲地向后门走去。她皱起眉头,刚想他要去哪时,他又往回走,拽着她一同出了教室。
“你们去哪?还没下课。”向叶桃喊道。
“就回来。”年曈没好气道。
年曈拉着白兔进了办公室旁的会议室,一股檀木香扑鼻而来。今夜,这里空无一人,只剩寂寥的月光。
灯的开关挨着门框,白兔刚打开,就听见门被反锁的声音。
年曈迅速关掉灯,顺势握住她那还覆在开关上的左手,又滑向手腕,同时一步步向她贴近。
现在,她已无路可退,后背抵在墙边,但他仍在靠近,她连忙用右手摁住他的身体:“这里挺黑的,你确定不用开灯吗?”
他停下脚步,吸了吸鼻子,声音低哑而认真地说:“我闻得到。”
光线如闪电快速闪过又熄灭,使得她还需要点时间适应黑暗。可此刻,她每一处毛孔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包裹住她左手腕的手掌越来越热,甚至有些发烧。右手之下似乎是他的心脏,掌心里的跃动愈发明显。
即使看不清他的脸,她也能猜到他是什么表情。
“你生气了吗?”白兔愧疚道。
年曈迟迟没作声,开口后却说:“姐姐是不信任我吗?”
他的口吻听着委屈又不服气。
“我很信任你,但是我不想你去冒这个险。我知道,如果他们不同意,以你的性子,肯定会去闹到他们烦为止,但这并不是很好的处理方法。就算是我们有理在先,学校同样也能给你处分。”
“去跟那混蛋跳舞,你不怕吗?”
白兔犹豫了。
一想到跳舞时难免会有肢体接触,刹那间,不知从何而来的,令她身体发怵的药味在她鼻腔里迂回。顿时,一股寒意穿过全身,忍不住发颤。
她怎么会不怕呢?
可是这世上,她不情愿又必须得做的事多了去了,不可能事事如意,总得学会独当一面,要哄着自己开心,不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不喜欢的点上,那样只会无限放大心中的恐惧。
白兔仰起头,眼前那双真挚的眼睛眸光微潋,看得她心尖缩紧,酸酸的。她忍不住抬起右手,掌心碰到他温热的鼻息时,没再继续靠近,只是隔着呼吸轻抚他的眼角。
蓦然间,年曈的脸颊贴向她的手掌,在掌心轻蹭,她的指腹触碰到了有些湿润的眼角。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装作轻松地说:“我不怕,你不记得我已经打败过怪兽了吗?现在我还在不断升级呢,我可以让跆拳道教练多教我些厉害并且实用的招数。而且啊,到时候,舞蹈教室里不是还有老师在嘛,表演的时候,全校的人都看着,他能对我做什么呢?你想想看,是不是这样?”
年曈似乎是心情好了一点:“嗯。”
下一秒,白兔的腰被他迅速圈住,再收拢,以致她的鼻尖顶在了他领口处,裸\露\的肌肤上。瞬时间,熟悉的香气闯入鼻腔,沁入肺腑。
“你轻点,勒得太紧了。”她焦急地拍打他的胸膛。
年曈只是有些听话地稍松一点,而后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淡淡的语气中透出低落:“别打了,让我靠一下。”
“是哪儿不舒服吗?”
“嗯,心里不舒服。”他停顿了一下后,懒懒地说,“不喜欢他跟你跳舞,我都没跟你跳过舞。”
在黑暗中,白兔的脸上晕上了两团暗红色,她耐心地说:“你是清楚我家情况的,上大学的资助对我很重要。你就当我是在工作,不得不完成任务才能领工资。等我学会了,我就教你跳。”
“姐姐说的我可都记下来了,到时候我俩天天跳,从白天跳到晚上,从黑头发跳到白头发,就一直一直这么跳下去,你觉得怎么样?”
白兔心中忽觉伤感,想到他也许会有出国的那一天,他们又怎能一直近距离地待在一起呢?
“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
“就是,年叔……”白兔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把他哄开心,怕他听了这事之后,心里又不舒服了。
她久久没说出半个字,年曈也未催促,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听着耳边逐渐急促的呼吸声,她尴尬地笑笑:“就是你爸表扬你最近学习用功,让你再接再厉。”
年曈只是淡淡地回了声:“哦。”
“可以回教室了吗?”
“再等会儿。”
他回答时,摇了下头,碎发搔过她的耳鬓,她条件反射地偏头并且缩脖子,使得两人的脸颊贴在了一起。
年曈轻笑:“你脸真烫。”
白兔赶忙转移话题:“你说等一会儿,是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年曈收紧她的腰,又微微松开,“就这样。”
*
从会议室出来后,无论白兔去哪里,年曈都跟在她身后,什么话也不说。当她问起时,他只是说:“我没有跟着你,顺路而已。”
到了第二天中午,向叶桃通知白兔去舞蹈教室练舞。
舞蹈教室就在这栋教学楼的隔壁楼栋里,对一个路痴来说,还是很好找到的。所以,白兔并不需要别人的指路。
她走到楼梯口时,感觉到有人跟在后面。回头一看,不出她所料,果然是年曈。他没有躲闪,而是背着手,大大方方地向她走来。
“我知道舞蹈教室在哪,不用你带着去的。”白兔说。
年曈从白兔身边擦过,举起藏在身后的政治书,向楼下走去:“我是想换个地方学习而已,我才没跟着你。”
见他的脚步没有片刻停顿,并且很快地离开了她的视线,她垂下了眸子,眼皮稍有跳动,一抹难堪在她眼底蔓延。
她晃晃头,正事要紧。
片刻,白兔找到了位于封闭式教学楼里的舞蹈教室。
走廊昏暗阴森,她的手在门把上踌躇不前,反复几回,也没打开这扇门。她左右张望几眼,将过道望穿了,也没有看见年曈的身影,心中竟有些失落。
算了,是她自己逞强不让他来的。
轻声叹气后,白兔再次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此刻,一只手猛然包住了她的手。
“曈——”她吸吸鼻子,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
熟悉的药味紧贴在她身后,绕到鼻前。她想将手抽出,可那只冰冷的大手抓得越来越紧,宛若一大块冒着寒气的冰压在她的手上,冻得手又麻又刺痛。
“让你失望了?”宋天戈在她耳边挑逗,“怎么办?我对你还意犹未尽呢。”
白兔强装镇定道:“别以为我会怕你,有老师盯着,我看你敢不敢耍流氓。”
“是吗?那就走着看咯。”宋天戈裹着她的手,旋开了门把,“你好好瞧瞧我们跳的舞是什么样的。”
空荡的舞蹈教室里,阳光穿过两扇同等且并列的玻璃窗,反射在地面的两道光柱,平行相对,一道是冷调的蓝光,一道是温暖的橙光。
此时,舞蹈老师已在教室,共两位,一男一女。
相互介绍完后,老师们先行展示完整的舞蹈,让两位学生感受一下这首舞曲表达的感情。
相隔两道光影的两位舞者逐渐靠近,又远离。他们在欲而不得的情思中交织旋转。极尽拉扯的眼神,每一次对视都会散发出浓烈的荷尔蒙气息,但始终无法你侬我侬。
搭肩搂腰是最疏远的动作,到了情感高潮部分,有不少贴身,甚至需要举高旋转的动作。
白兔仅仅是余光中有宋天戈,都全身起鸡皮疙瘩,不寒而栗。
一旁,宋天戈打了个哈欠,眼泛泪光。他不经意地向门口看去,抬头一看,墙上端有两扇小窗户。
其中一扇外面,只见窗边立着一台手机,外置摄像头对着教室内。忽然,一双手撑在窗台上,继而缓缓露出眨巴的眼睛,随即又收了回去。
宋天戈抱着手臂,嘴角勾起蔫儿坏的笑意。他转过身,一把搂住白兔的腰,圈入怀中,跟随音乐的节奏,在教室里兜兜转转。
“你干什么!”白兔惊慌失措,连忙避开对视,使劲挣脱开束缚。
宋天戈故意向镜头凑近,然后贴在白兔耳边说:“可不是我想占你便宜,是这舞让我这么做的。你不是学习好吗?应该知道预习的重要性吧,我可是在预热感情,这样才能正确演绎这首舞曲,不是吗?”
音乐结束后,老师们见两位学生关系似乎很亲密,忍不住拍手叫好,表示对这次的校庆表演十分有信心。
白兔眉头皱起,一边腹诽不已,一边事无巨细地拍掉身上,只有她能看见的脏东西。
平日里,午休时间一晃就过,今天直到把白兔熬成干尸了,才响起结束铃声。
她赶忙离开教室,结果,一出门就看见年曈挨着门口,坐在椅子上看书,手举着开了手电的手机。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找地方学习去了吗?”白兔又惊又喜。
年曈起身,耸了耸肩:“在舞蹈教室门口学习,有问题吗?”
这时,宋天戈从教室出来,目光从年曈身上擦过,而后搂着白兔的肩膀说:“今天感觉不错,合作愉快。不过跳这种舞吧,我们还得更亲密一点。”
年曈立即熄灭手电,借着从教室射出的光线,用指尖拈起宋天戈的衣袖,将其胳膊扔下。
他控制眼皮跳动,漫不经心道:“你要是皮痒了,就跟我说,我的服务可是包终生售后的。”
“你也在啊,我没看见。”宋天戈理了下衣袖,“我就先走了,待会儿操场集训见咯。对了,提醒你一下,今天教练请假,所以,作为队长的我今天就是临时教练,下训时间由我决定,可能会很晚哦。”
他挑衅地看了年曈一眼,似乎话中有话。
走廊上已不见其身影时,他扬起高调的声音又绕着楼道盘旋而上,荡到了走廊:“今晚会不会有什么好戏看呢?”